有一位出自公主府的母親，甯芙妝奁極為豐厚，找灼耀便也費了些功夫。

　　灼耀檀香木所制，較尋常弓箭，要重不少，彈性卻更出色，通身呈暗紅色，弓臂處鑲嵌的墨玉質地通透，常見的玉石或清澈如湖水，或豔麗如紅日，再要不便是各類黃翡，少有純墨色，光是這幾顆玉石，已是價值連城了。

　　甯芙這一回，卻未看見那本教夫妻行事的壓箱底畫冊。

　　剛重生回來，她在欣賞完後還添了批注，要是被外人看了去，她也就不用見人了，宗肆更是不會放過她。

　　不過甯芙也未多想，庫房戒備森嚴，無人敢進來，東西衆多，大抵藏在哪個角落裡。

　　眼下快到立冬，甯芙想去陸府拜訪，還得等立冬之後，而出嫁的甯國公府二姑娘甯苒，也回了府。

　　女子嫁了人，回娘家并不是易事，隻是甯苒嫁得好，母親衛氏又本是衛氏女，這門親事是親上加親，夫家順着她。

　　甯苒的模樣生得極好，如寒冬之臘梅，帶着孤傲感，如今日子過得順，人倒是圓潤了些，風華卻不減半分，反而是更有韻味。

　　再看甯苒的夫君衛霄，長相雖不算出衆，卻也端正魁梧，又是衛府嫡長子，風度也是在的。

　　衛霄也看了一眼自家小姨子，原先衛家不指望他能娶到甯苒，考慮的一直是甯芙，後來甯苒被宣王府拒絕了，他才撿了個便宜。

　　不過在看清甯芙後，他卻愣了愣，沒想到甯芙已經出落得這般美了。

　　甯苒側目看了看他。

　　衛霄讪讪收回視線，不由正色，抱拳行禮道：“祖母，姑母，小婿夜間還要當差，就先告辭了。”

　　衛氏要送送他，卻被甯苒攔住：“阿母不必管他，讓他自己回去就成。”

　　衛霄也這般說，又對甯苒道：“過兩日我就來接你。”

　　夫妻倆感情甚好，便是小别兩日，也是依依不舍的。

　　衛氏和甯老太太見狀，心裡都是極滿意的，男子的心要是不在妻子身上，那就在别的女子身上，衛霄的态度說明他對甯苒一心一意。

　　甯苒回府，自是先于老太太和衛氏叙情。

　　甯芙與她能單獨談心，已是第二日了，甯苒早早就讓侍女來請她了。

　　大房的蘭園，今日要熱鬧許多，就連五妹妹甯荷今日也來了，不過問了個安後便被打發走了。

　　“苒姐姐。”甯芙喊道。

　　“我聽說宣王妃那日與祖母見面的事了，你不必放在心上。”甯苒笑道，“世子早年與我說過，他喜歡的是謝二姑娘，非她不娶，其他人再美，與他而言都無任何區别。”

　　宗肆是其實沒跟她說過這話，她去找他那日，他壓根沒有搭理自己。不過她可以輸給謝茹宜，甚至可以輸給别人，卻不能讓甯芙比下去。

　　甯芙道：“我一直沒放在心上。”

　　甯苒卻是不相信，隻當小女君要面子，嘴硬罷了。就如同她，其實到現在也未徹底釋懷被宗肆拒絕，卻還得裝出一副已然放下的模樣。

　　女子也是有征服欲的，試問誰不想看，有權有勢的男子為自己傾倒。隻是最後往往陷進去的反而是自己。

　　“祖母也是以為你射藝拿了第一，宣王府能對你刮目相看，沒想到……”甯苒歎了口氣。

　　甯芙不說話，最不喜歡二姐姐的一點，就是有時自視甚高，生怕别人超過她，别人不如意，她心裡就舒服了，瞧着是替她可惜，實際她心情好得不得了。

　　原本這樣親近的姐妹，心該往一處使才是。

　　“嬸娘近日在做什麼？”甯苒問起正事來。

　　甯芙就留了個心眼，按照常理而言，甯苒是不會刻意提起自己阿母的，就如同她不會提起大伯母衛氏，一旦提起，那便是有事。

　　莫不是上次祖母提及的，協助大伯母打理國公府之事。

　　“在忙着盯我讀書呢。”甯芙道，這也不是假話，阿母對她的學習是極為上心的。

　　年後還有幾門考核，眼下自然是甯芙的學業更為重要，甯苒也不再多問。

　　下午又親自往荷亭園跑了一趟，送了些今年才出的龍井：“知道嬸娘不缺好茶，不過我既得了，還是想着給嬸娘送一份。”

　　甯夫人笑道：“你能記着我，我就極高興了。”

　　甯苒客客氣氣地說明來意，果真是為了中饋之事，甯夫人話也不說死，隻遺憾道：“年前怕是分不出心神。”

　　“嬸娘自然還是先忙阿芙的事，來年能幫上忙就行。”甯苒道，“我阿母是不好意思來麻煩您的，是我做女兒的，舍不得她天天憂心府上的事，才擅自做主來叨唠您。”

　　其實以衛氏的心氣，若是她真不好意思麻煩人，甯苒要來也得被她阻止。

　　再者，衛氏哪是為了府上操勞，不過是為了利益，中饋在手，這十幾年撈的油水恐怕都不少。

　　甯苒這番話，不僅給衛氏戴了高帽，也給甯夫人挖了個坑，若是她不幫忙，那便是不關心國公府。

　　“苒姐姐，阿母之所以親自督促我的學業，也是怕我丢了國公府的臉面。”甯芙笑道，誰還不是為了國公府。

　　甯苒不禁看了一眼甯芙，她比上一回見面，心思成熟圓滑了不少。

　　她在荷亭園坐了半個時辰，便告辭了。

　　“苒姐姐這次回府，看來就是為了這事。”大伯母拉不下臉，便找來了甯苒這位說客。

　　甯夫人不以為意，衛氏不親自來找她談，誰來都沒用。

　　“阿母，大伯母要是熬到捅出大窟窿，要怎麼辦？”甯芙委婉提醒道。

　　“真到那時候，反而好談。”

　　甯芙卻是舍不得拿二房的家底去填，道：“阿母要不撥兩間商鋪給我。”

　　甯夫人卻皺眉道：“我勸你不要動歪心思。”大燕輕商重農，官家未婚女子從商，那是會被看輕了的。

　　甯芙在心底直唉聲歎氣，若是阿母知道兄長日後喜歡的女子，是大燕赫赫有名的商賈傅家之女，該是何種心情。

　　甯苒在立冬後，就被衛霄給接走了。

　　他是一日也等不及，當完值，也未回府，直接就來了甯國公府。

　　甯芙有些觸動，她是最清楚的，衛霄一連六年都是如此。她與宗肆剛成婚那會兒，她一個人回娘家，衛霄還納悶問她宗肆怎麼沒同她一起回。

　　後來，她總是形單影隻，衛霄也就明白了其中緣由，便沒再多問過。

　　而甯芙剛嫁給宗肆時的得意，也漸漸被磨了個幹淨。

　　.

　　甯芙去見陸行之那日，特地穿了身藕粉色直袖掩腰裙，裙衫面料輕薄，即便在冬日，也不厚重，腰身依舊是不盈一握，而這淺淡粉色既顯得她嬌俏，又為這素淨季節平添了幾分色彩。

　　外搭的狐氅則依舊是白色，卻更将裡頭的粉色，襯出了幾分隐約朦胧之美，不失芙蕖之豔，也不失芍藥之雅。

　　甯芙得的是陸夫人的邀請，許久不曾露面的五妹妹甯荷同她一處。

　　陸府人丁稀少，多在外地當差，如今同輩中，隻有陸行之一人在京城。

　　這是甯芙第一次見到陸夫人，她與她見到的婦人都不相同，穿着樸素，素面朝天，正在打理花草。

　　“陸夫人萬福。”甯芙低聲道。

　　陸夫人看了她一眼，随和道：“四姑娘是來感謝行之教你箭術的吧？他就在書房，你自己去找他就行。往左走到盡頭那間就是。”

　　甯芙想了想，道：“上回我本該和阿母登門道謝的，但夫人回娘家省親去了。”

　　陸夫人看着眼前乖巧标緻的小女君，笑了笑，“是我告訴你阿母不用來的，我不喜歡應酬。”

　　甯芙對陸府又多了幾分好感，陸夫人這般性格，肯定是個好相處的。

　　陸府隻有甯國公府一半大，書房也并不難找，甯芙看了看手裡的灼耀，敲了敲書房的門：“陸公子。”

　　陸行之正與宗肆談論宋閣老受賄一案，聞聲停了下來。

　　“不要讓四姑娘久等了。”宗肆打趣道。

　　陸行之卻是看了他一會兒，才起身拉開了書房門。

　　宗肆在書房裡，正好能看見外邊，即便是再愚鈍之人，也知小女君今日用心打扮過，還不是一般的用心。

　　甯芙一見到陸行之，心情都愉悅了幾分，歡快與他分享道：“我射藝得了第一呢。”

　　陸行之與宗肆正談到劍拔弩張之處，眼下見她喜笑顔開的，臉色也逐漸溫柔了下來，道：“我聽說了。”

　　“多虧了你，謝謝你用心教我。”

　　甯芙将放在一旁的灼耀，提到了他面前：“這柄弓叫灼耀，是上一世申屠将軍的随身兵器，送給你。”

　　這一句，卻讓書房裡的宗肆微微一頓，想起了那日的夢。

　　陸行之眼神複雜，往書房裡看了一眼，随後道：“這謝禮太貴重了。”

　　“我誰也不想送，隻想送給你。”甯芙道。

　　不過說出口後，甯芙又有幾分不好意思，她當初哄宗肆圓房，說的似乎也是相似的話術，也沒點新意。

　　就在甯芙以為他要推脫時，他卻将灼耀接了過去，道：“好。”

　　“不過聽聞，世子也一直想要灼耀。”陸行之對着甯芙道，“你将灼耀給了我，世子會有遺憾。”

　　說罷直直看着書房裡的人，雖平靜從容，可宗肆還是感受到了幾分挑釁意味。

　　“世子的遺憾，不是我該操心的，我隻考慮你的感受。”門外的小女君開口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