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啊——」

　　滕千山一聲慘叫，他本來是坐在地上的，本能捂著腦袋一躲，半晌卻又沒有什麼反應。

　　慢慢的，他睜開眼睛，發現斧子並未劈到他的身上，而是停在了半空中。

　　滕飛鴻雖然仍舊舉著斧子，卻沒有繼續往下劈。

　　「兒子……」滕千山又驚喜又激動地說道：「就知道你捨不得殺了為父，你一向都是又善良又孝順，否則我怎麼會立你做少東家……好兒子，趕緊殺了白九霄和宋漁那群人，為父保證從此退居二線，盛世商會就是你的了……」

　　「以前的我，確實又善良又孝順，可惜拜你所賜，現在的我已經變了……」滕飛鴻仍舊舉著斧子，眼神中滿是戾氣，面色卻很平靜地說：「不殺你，隻是我還顧及著一點父子情份……」

　　「好好好，能有一點父子情份就行，也不枉我把你養到這麼大了！」滕千山欣慰地道：「好兒子，我保證退居二線，現在的你確實有資格統領整個盛世商會了……爸爸沒看錯人，你是真的很棒！」

　　滕飛鴻卻不再說話，隻是冷哼一聲，轉身走去，一直走到牆角，面對著牆壁，才朗聲說道：「白九霄，你還在等什麼，不打算給你母親報仇了嗎？！」

　　白九霄明白了他的意思，當即「噔噔噔」奔到院中，直奔滕千山而去。

　　「不要啊兒子，不要！」滕千山驚慌失措地大喊著，以前有多囂張，現在就有多狼狽，雙臂不斷揮舞，苦苦地哀求著，眼看滕飛鴻沒什麼反應，又轉頭看向萬昌海，「老萬，你快來救我啊……」

　　萬昌海卻也一動不動，其他幾個高手蠢蠢欲動，也被他伸手攔住了。

　　轉眼間，白九霄便來到滕千山的身前，手持一柄匕首毫不留情地捅了過去。

　　「白九霄，不要！」滕千山聲嘶力竭地大叫著：「你忘了嗎，我們一起長大的啊，當初咱倆一起逃學、泡妞、掏鳥窩，一起往老師的教案上撒尿，你還說要陪我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……」

　　「噗呲——」

　　可惜無論滕千山說什麼，白九霄都不可能停手了，狠狠一刀紮進了他的心窩。

　　快、穩、準、狠，沒留一絲絲的餘地，鮮皿瞬間染紅滕千山的兇口，他低頭看了看露在外面的半截刀柄，又擡頭看向面色冷漠的白九霄，知道自己是死定了，卻又忍不住露出笑容。

　　「哈哈……哈哈……」滕千山露出恓惶的笑，面色越來越白，眼神越來越散，「到頭來，我不是死在敵人手上，而是死在兒子和兄弟的手上……誰能想到啊……誰能想到啊……哈哈……哈哈……」

　　笑到最後，他眼睛一閉，終於氣絕身亡，徹底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。

　　「多行不義必自斃！」白九霄惡狠狠地說了一句，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輕鬆的痕迹，那是大仇得報以後的欣慰和自在。

　　他長長地呼了口氣，轉頭朝著滕飛鴻的方向走去。

　　「不要過來！」自始至終，滕飛鴻都面對牆壁，直到父親離世也沒轉過頭來，陰沉的聲音裡甚至帶著一絲哽咽，顯然是哭了的，一字一句地道「白九霄，從今天起，你就是我的殺父仇人……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，盛世商會也會追殺你的！」

　　白九霄站住腳步，明白了滕飛鴻是什麼意思。

　　「弒父」的罪名，滕飛鴻到底承擔不起，所以需要有人來背這個鍋，白九霄承擔這個角色無疑最合適了。

　　是不是真的追殺白九霄不重要，關鍵是滕飛鴻需要藉此機會來展現自己「孝子」的一面！

　　白九霄立刻轉身就跑，很快就奔出了院子，沖我和向影等人點點頭後，便迅速帶著蔡元和霍風離開了。之前他們就說報完仇後會退出江湖，再也不摻和這些紛爭和矛盾了，現在倒是如了幾人的願。

　　等到白九霄等人的身影確實消失不見，滕飛鴻才緩緩地轉過頭來，臉上確實有些未乾的淚痕。但他並沒有看滕千山的屍體一眼，而是走到萬昌海的身前，滿臉欣賞地說：「你做得很好。」

　　「謝謝少東家，我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。」萬昌海滿臉赤誠，看上去忠心耿耿。

　　「但我有一點想不明白。」滕飛鴻疑惑地問：「你今天能背叛我爸，明天會不會背叛我？」

　　「不會。」萬昌海認認真真地說：「滕千山死了，滕飛羽死了，沒有人能再奪你的位置，我也隻有你一個人可以效忠了！」

　　「哈哈哈……」滕飛鴻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滿意，因為他笑得很開心、很陽光、很燦爛。

　　「萬昌海，你很好，非常好，是個很聰明的人。」滕飛鴻拍了拍他的肩，有些感慨地道，「但說實話，之所以不殺你，是因為你從來沒有欺負過我……甚至我爸揍我的時候，你也會在旁邊求情，雖然沒起什麼作用，但也確實求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其實我一直覺得滕老東家做得很過分，但是你也知道，我攔不住。」萬昌海仍舊很認真地回答。

　　「我明白。」滕飛鴻又拍了拍他的肩，「你能有這份心，就已經很好了！」

　　說畢，他又轉頭看向門外，朝著我的方向走了過來。

　　我也站直了身體，迎接他的到來。

　　滕飛鴻仍舊蓬頭垢面、衣衫襤褸，甚至鼻青臉腫，身上還有不少皿跡，顯然前不久才挨過打，本來應該是萎靡不振的狀態，不過此刻的他卻是神采奕奕，臉上的淚痕早就消失不見，渾身上下散發著成功者的氣質，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。

　　那個光彩照人的滕飛鴻又回來了。

　　來到我的身前，滕飛鴻主動張開雙臂，笑眯眯道：「不嫌棄吧？」

　　「怎麼會？」我也笑了笑，同樣張開雙臂擁住了他，無比感慨地道：「真以為你小子蹉跎了、喪志了！」

　　「那不至於。」滕飛鴻笑眯眯道：「壓得越狠，反抗的心思就越強烈，從來沒有一天真的消沉過！」

　　擡起頭，目光看向院中，角落裡仍舊擺著一堆橫七豎八的柴火，不知道滕飛鴻度過了多少個幾乎看不到希望的日日夜夜！

　　在那樣無邊的黑暗裡，得需要多麼強大的意志才能撐過來？

　　好在輕舟已過萬重山。

　　「滕總，恭喜了！」我發自內心地說了一句，看到他現在的變化，也是真的為他高興。

　　「同喜！」滕飛鴻笑眯眯的：「沒少聽我爸說你現在的事，夠可以啊，把三大商會打得屁滾尿流！劈柴的那些日子裡，我常常在想，再不幹點什麼事出來，就不配做你的朋友了！」

　　「運氣而已！」我發揚了國人謙虛的本色。

　　「嘿嘿，你小子！」滕飛鴻舉起手來，在我肩上捶了一下，但又疑惑地問：「不過你們夠膽大啊，就這幾個人也敢來崇明島，就算是有白九霄的帶路也太莽撞了……要不是我，龍門商會還真栽在這了！」

　　「可不是嘛，多虧了你！」我微笑道。

　　「什麼多虧了他，就算是沒有他，咱們也不會出事好吧？」李東聽不下去了，他和滕飛鴻不怎麼熟，之前也沒什麼交集，自然不會給面子了，直接一撩衣襟，露出腰間黑漆漆的雷管，「就這東西，我們每個人都綁了一圈……讓你爸動我們一下試試？」

　　其他人雖然沒說什麼，但是也都一臉得意。

　　這確實是我們的準備。

　　這個準備，連白九霄都不知道，完全是我們自作主張，為自己留後路也是應該的。

　　「原來如此……」滕飛鴻自然很是驚愕，隨即沖我豎起大拇指說，「宋董，還得是你！」

　　說畢，他迅速離開了我，至少退了七八米那麼遠，隨即認真地說：「宋董，我還有點家事需要處理……就不留你吃飯了，改天咱們再見面吧……」

　　「你至於嗎？」我一臉無語，「這玩意兒又不是一碰就爆炸的，現在都是高科技了，得用遙控器啊！」

　　我一邊說，一邊從口袋摸出個黑乎乎的東西來，剛想給滕飛鴻展示一下，不料手一滑，「鐺」的一聲掉在地上。

　　「啊……」滕飛鴻慘叫一聲，迅速退回到院子裡，甚至把門也關上了。

　　「哈哈哈，逗你玩的！」我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了，低頭將黑乎乎的東西撿起來，其實是我沒有伸展開來的甩棍。

　　「我真服了……」沒聽到爆炸聲，滕飛鴻打開了門，扶著門框，仍舊不肯出來，「宋董，你趕緊走吧，回頭咱們再聚……我得給我爸辦喪事！」

　　「行行行，你忙著吧，回頭咱們再見！」我擺著手，轉頭帶著向影、李東一眾人離開。

　　剛走出去不久，就聽到院子裡傳出滕飛鴻的哭喊聲：「爸，你死的好慘啊……白九霄這個狗東西，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……」

　　演技真好，悲傷、痛苦、絕望、憤怒的勁兒全出來了。

　　真是聞者傷心、聽者流淚！

　　將身上的雷管都處理掉後，我們一眾人也踏上了返回并州的路。

　　雖然整件事情意外，也出乎我們的預料，好在結果是完美的。滕千山死了，滕飛鴻繼位，盛世商會的麻煩算是徹底解決掉了，說不開心那是假的。

　　回去的路上，坐在商務車的第二排，我忍不住翹起二郎腿哼著小曲兒，隻覺得龍門商會的前途和未來均是一片光明。

　　「你覺得滕飛鴻沒問題嗎？」

　　行至某個服務區的時候，大家下來放風、吃飯，我站在餐廳外面抽煙的時候，向影突然湊上來問了一句。

　　「……滕飛鴻有什麼問題？」我一愣，搖搖頭道：「他沒問題，我倆這麼久了，感情是很好的！」

　　「以前的滕飛鴻沒問題，但是現在就不一定了！」向影沉沉地道：「被滕千山囚禁、折磨了那麼久，我感覺他的心性多多少少有點變化……尤其現在身份不一樣了，所處的位置、考慮的事情也不一樣，你能保證他還和以前沒區別麼？」

　　我終於沉默下來。

　　確實，這世上不會有人一成不變，尤其在經過某些特殊事件的刺激後，更是有可能轉換成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人！

　　「……我選擇相信他。」我悶悶地抽了口煙，給出自己的答案。

　　「沒讓你不相信他。」向影繼續說道：「隻是讓你多個心眼，留一手就可以了……畢竟那麼久沒見他、沒來往過！」

　　「嗯。」知道她是為了我好，我便輕輕應了一聲。

　　「對了，你送我的那條項鏈，有什麼特殊含義嗎？」向影突然問道。

　　「？？？」面對她突然轉移的話題，我有點莫名其妙，但還是如實回答：「沒什麼吧，就是看著漂亮，就給你和顏總每人買了一條……」

　　不然要怎麼說，定情信物嗎，還一次買倆？

　　她們敢收，我都沒臉去說！

　　向影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，但又很快恢復如常：「嗯，既然沒有特殊含義，就給丁妙音也買一條吧……之前她真是被刺激到了，私底下不知道哭成什麼樣！」

　　「……你還挺善良啊！」我輕輕咂著嘴。

　　「跟善良沒關係。」向影搖了搖頭，「這次丁家確實幫了咱們的忙，丁妙音終於還被綁架，估摸著她長這麼大，都沒遇到過這樣的事，為了你真是犧牲不小，補償一下不是應該的嘛……最關鍵的，還是要維護好和丁家的關係吧，指不定以後哪裡還要用到人家！東北的大管家，用處可太多了。更何況，二愣子和陸青空還在他們手裡！」

　　「原來是因為這個啊！」我哭笑不得。

　　向影真是深謀遠慮，為龍門商會的未來和發展操碎了心。

　　「嗯，該送就送，不用摳門這點東西！」向影大氣地道。

　　我不置可否，既沒說答應，也沒說不答應，隻是奇怪地指著她脖頸問：「怎麼沒戴那條項鏈啊？」

　　「擔心刺激到丁妙音唄！再把丁家整成仇人，咱們就都不用活了！」向影撇了撇嘴，「再說又不是給我一個人的，有什麼好戴的？」

　　「……你是真的善良！」我無比感慨地道。

　　等回到并州，已經是晚上了。

　　向影等人都回去休息了，我則提了一些水果去醫院看望丁妙音。

　　沒買項鏈。

　　說是沒有特殊含義，但講句心裡話，肯定不是誰都送的，目前能享受這待遇的肯定隻有向影和顏玉珠。

　　即便丁妙音是丁長白的大女兒，即便知道對方能夠給我、給龍門商會帶來很多好處……

　　我也不想違背自己的本心，更不想奴顏婢膝到那個地步！

　　之前就和林霸天聯繫過，所以輕輕鬆鬆便找到丁妙音的病房。

　　門口自然站著一眾丁家的人，林霸天看到我後，便主動過來迎接。

　　他已經知道崇明島的事了，所以並未和我過多交流，隻是說道：「丁姑娘沒什麼事，都是一些外傷，養幾天就能好……她等你一天了，你進去看看吧。」

　　「行。」我點點頭，隨即提著水果推門而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