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一眾人確實已經登陸了崇明島。

　　上島之初，大家便拋棄了車子，跟隨白九霄的腳步，一路穿樹林、過草地、淌小河，真就沒有碰上一個盛世商會的人！

　　眾人紛紛讚歎，說就好像來到白九霄的後花園一樣，想往哪鑽就往哪鑽，蔡元哭笑不得地說：「這不是廢話嗎，崇明島本來就是我義父的老家！」

　　霍風也附和道：「對，義父從小在這裡長大的。」

　　二人雖然被關了很久，但因為沒吃過什麼苦頭，所以和龍門商會的人關係還行，再加上日後就要退出江湖了，所以也能插科打諢、說說笑笑。

　　眼瞅著就快到滕千山的家了，我湊到白九霄的身前，問道：「白大哥，沒發現什麼問題吧？」

　　「沒有！」白九霄一直悶聲帶路，眼睛也始終觀察著左右，目光之銳利如鷹隼一般，這時候卻出現了幾絲猶疑，「雖然我選擇的路線保證都繞開了龍門商會的守衛，但是理論來說他們也會四處遊走、巡視，偶爾碰上一兩個還是很正常的……一路走來，卻一個都沒有，這實在是太奇怪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您是怎麼想的？」我謹慎地問道。

　　「要麼就是運氣好，確實沒有被他們巡視到；要麼就是滕千山已經發現了咱們的蹤跡，所以刻意騰開了一條路，好讓咱們自投羅網！」白九霄輕輕地咬著牙，「我現在分不清是哪一點，之前還有百分百的把握幹掉滕千山……現在隻剩百分之五十了！」

　　百分之五十，這個概率可不算高！

　　我頓時陷入了沉思。

　　白九霄沉默一陣，隨即說道：「就算隻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，我也還是要去的……你們要是不想去了，現在就可以離開了……按照原路返回即可！」

　　我回頭看了一眼向影，她一直跟在我們身後，自然也聽到了對話。

　　向影沉默不語，卻投給我一個眼神，我也立即心領神會。

　　「如果真被滕千山發現了，這時候回去也來不及了，照樣會被他的人狙擊！算了，既然來了，那就繼續前進！」我認真道。

　　「如果……」白九霄面露難色。

　　「沒事。」我打斷他，「這是我們自願的選擇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後悔！走吧，希望一路順利，最終幹掉滕千山！」

　　「嗯！」白九霄不再言語，繼續悶聲前進。

　　不多時，終於來到滕千山的住宅附近，照舊是雞犬相聞、寧靜如畫，屋前屋後都是菜地，一條小路自屋門延伸出來，好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。

　　躲在不遠處的樹林裡，觀察了足足七八分鐘，也沒看出什麼端倪。

　　起碼從外表看，是真沒有什麼危險！

　　「上！」白九霄低聲道：「一分鐘內拿下他們，就算再來支援，主動權也掌握在咱們手裡了！」

　　「好。」我點點頭。

　　「噔噔噔——」白九霄第一個沖了出去，蔡元和霍風緊隨其後。

　　龍門商會的一眾人也尾隨上去。

　　我們的速度當然很快，不出片刻，距離滕千山的老宅隻有十幾米了。

　　但也就在這時，老宅的門「吱呀」一聲主動開了，滕千山和萬昌海一起走了出來，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人，看姿態和氣質便知都是高手！

　　眾人的腳步當即猛地頓住，一個個面色凝重地盯著對面。

　　對面的人雖然不多，但他們能這麼精準地打開門，說明早已察覺到我們的蹤跡和行為了！

　　果不其然，四周看似靜謐的樹林裡，這時候也人頭攢動、影影綽綽，顯然也是藏了不少人的，隻待滕千山一聲令下，便會一擁而上！

　　「該死，還是中計了嗎？」姜樂嘟囔著，本能地擋在餘英身前。

　　不過四面八方既然都是人影，擋不擋的其實也沒有意義了。

　　「哈哈哈——」站在門前的滕千山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，「真是太有意思了啊各位，在并州沒幹掉你們，竟然自己送上崇明島了……謝謝，真是謝謝，生怕我寸功未立，這就來送人頭啦！」

　　四周一片寂靜，隻有微風不斷拂過，院子裡偶爾傳來幾道劈柴的聲音，平時「兩耳不聞窗外事」的滕飛鴻，這時候也忍不住朝著門外看來。

　　我則轉頭瞥了向影一眼，她的面色淡定，顯然是有所準備的。

　　我稍稍鬆了口氣，又看向白九霄。

　　白九霄的臉色則是難看極了，咬著牙道：「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？」

　　「沒有發現。」滕千山面露笑容，「隻是足夠了解你，猜到你一定會來找我報仇而已！白九霄啊白九霄，就知道你其心必異，現在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？像你這種不忠不義的人，有今天的結果也是活該！」

　　「我不忠不義？！」白九霄怒火難平，「你殺了我母親，還不允許我報仇麼？！」

　　「你要真把我當大哥，別說殺你母親了，就是殺你全家，再讓你去自盡，你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！」滕千山冷哼一聲，「叛徒就是叛徒，別找這些理由！」

　　「你總希望別人忠誠，自己卻做一些混蛋的事！」白九霄怒氣沖沖：「霸我妻子、殺我母親，還敢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教訓我！像你這樣的大哥，叛就叛了，那又怎樣？」

　　滕千山再度哈哈大笑起來：「白九霄，你終於承認了，你就是個叛徒！好，好，既然你不裝了，那我也不用跟你客氣了！」

　　他仰天長嘆了一聲，繼而又朗聲道：「盛世商會的大家都看清楚，是白九霄先負我的，不是我先負他！今天我就以盛世商會老東家的身份清理門戶！上，把他們全殺了！」

　　滕千山舉起手來，往下一揮。

　　「噔噔噔——」

　　萬昌海帶著幾名殘餘的高手迅速朝著我們這邊奔來，各個都是兇神惡煞、殺氣騰騰！

　　如果隻有這幾個人，龍門商會當然能夠對付，但別忘了四周還有至少數百號人，圍攻我們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！

　　白九霄迅速低聲對我說道：「待會兒打起來了，我和我的義子努力纏住萬昌海等人，你們就想辦法往外沖吧，能逃幾個就逃幾個……今天對不住了，害你們跳進了這個大坑！」

　　我剛準備說話，白九霄和蔡元、霍風已經沖了上去，眼看就要和萬昌海等人戰在一起！

　　向影向前邁了一步，正要亮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底牌，突然察覺到什麼似的，表情疑惑地朝左右看去。

　　不光是她，其他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，就連萬昌海、白九霄等人也站住腳步，紛紛朝著四周看去。

　　左右兩邊的樹林裡，那些影影綽綽的人群雖然都現了身，不過並沒有按照滕千山的吩咐衝上來，而是沉默不語地站在菜地邊上，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的指令。

　　這一幕實在太過詭異，萬昌海沒有繼續往前沖，而是轉頭疑惑地看向滕千山。

　　滕千山當然也皺起了眉，沖著左右厲聲喝道：「你們在搞什麼，上啊！」

　　仍舊無人答話，也沒有人行動，大家都一動不動地站著。
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」滕千山怒火中燒地道：「你們想造反嗎，還是投誠白九霄了？！」

　　依然沒有人搭理他，眾人沉默得好似一塊塊遺留在山中上萬年的石塊，隻有輕輕的微風不斷吹過，滕千山愈發的惱火了：「你們到底想幹什麼？！」

　　還是沒人說話，大家都很安靜，一語不發、三緘其口。

　　「咣——咣——」

　　院子裡傳來劈柴的聲音，有時候輕，有時候重，仔細去聽似乎還隱藏著韻律，像是一首輕快愜意的歌曲，手持斧子的人似乎心情不錯。

　　這種聲音當然顯得非常不合時宜。

　　滕千山怒氣沖沖地轉過頭去，沖著院子裡面罵道：「你有病嗎，這時候劈什麼柴……給我安靜！」

　　一向看到父親就渾身哆嗦的滕飛鴻，這時候不知道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，竟然充耳不聞、視若無睹，繼續「咣咣咣」地劈著柴，甚至嘴巴裡還輕輕地哼起了小曲。

　　正因為周圍的人不聽指揮而感到莫名其妙的滕千山，像是找到了發洩的出口，怒氣沖沖地進了院子，狠狠一巴掌扇過去：「我讓你劈！」

　　滕飛鴻猛地站起身來，一把抓住了滕千山的手腕。

　　「嗯？！」滕千山詫異地看著他：「你敢……」

　　「有什麼不敢的？」滕飛鴻冷笑一聲，又一把朝著他的兇口推去。

　　滕千山猝不及防，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，「咣當」一聲狠狠摔倒在地，怒火中燒地指著他罵起來：「王八蛋，你好大的膽子……老萬，給我揍他，往死裡揍！」

　　站在門外的萬昌海卻沒有動彈，竟也變得沉默不語起來。

　　「……什麼意思？！」滕千山瞪大了眼：「老萬，你怎麼也不聽我的話了？」

　　「滕老東家，不是我不聽您的話！」萬昌海輕輕地嘆著氣，「難道您還沒明白髮生什麼事情了嗎……我不敢幫您了，否則自己也會死的！」

　　不光是萬昌海明白了，站在更外面的我們也明白了。

　　滕千山瞠目結舌，似乎醒悟過來什麼，看看萬昌海，又看看滕飛鴻：「你……什麼時候……」

　　「趁你不在的時候。」滕飛鴻面色平靜，手裡握著斧子，身子站得筆直，雖然衣衫襤褸、蓬頭垢面，但是一雙眼睛極其有神，和平時萎靡不振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，「趁你屢屢去龍岩找洪家，趁你去合市、去并州的時候……整座崇明島，已經被我控制了。」

　　「你瘋了！」滕千山大叫著：「你已經是盛世商會的少東家了，整個盛世商會都遲早是你的……幹嘛要這麼急？！」

　　「盛世商會的少東家？」滕飛鴻冷笑一聲：「吃不飽、穿不暖，三天兩頭就被打得頭破皿流……問問外面的所有人，誰見過這麼凄慘的少東家？」

　　「我這是在磨掉你的銳氣！」滕千山怒不可遏地道：「要做真正的東家，必須謙遜、低調，但你卻太傲了，必須這樣敲打，我是為了你好！」

　　「你少來了！」滕飛鴻陰沉沉道：「別以為我不知道，你就是嫉妒我！」

　　「……你說什麼？！」滕千山瞪大了眼，顯然不可置信。

　　滕飛鴻咬牙切齒：「你嫉妒我年輕、能幹、有才華！你知道自己終將老去，卻不願意承認這一點，更不希望我超過你！看到我越來越強大，你心慌，你緊張，你坐立難安，你如芒在背！在你的意識裡，可以把盛世商會交給我，但絕對不能是現在！因為你覺得自己還年輕，生怕我威脅到你的地位，所以才把我囚禁在家裡，時不時就報以老拳，試圖向我、向所有人證明，盛世商會仍舊非你不可，而我還是個未經風雨的雛兒！」

　　「你……你……」滕千山很想說點什麼反駁，但他發現自己什麼都講不出來。

　　雖然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點，並且一直認為自己有充足的理由，但在此時此刻，滕飛鴻每一句話、每一個字，彷彿都戳在了他的心窩上，彷彿就是這樣子的，就是這麼回事！

　　所以滕千山目瞪口呆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。

　　門外，萬昌海輕輕地嘆著氣，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了。

　　「滕千山，你承認吧！」滕飛鴻連「爸」都不叫了，一張臉上布滿冷笑，「你根本不愛任何人，你隻愛你自己！你就是現代版的曹操，寧叫你負天下人，不叫天下人負你！這個天下人，包括白九霄，包括萬昌海，甚至也包括我這個親兒子！你覺得自己最聰明，別人都是傻子……別人就該無條件、無底線地為你付出，直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！但實際上，這世界有誰是傻子呢，有誰看不明白怎麼回事麼？滕千山，你根本沒有感情，你連人都不算，你就是頭動物，徹頭徹尾的動物！」

　　滕飛鴻一邊說，一邊手持利斧走了過去。

　　「我早就控制了整座崇明島，之所以今天才動手，是因為你的身邊總有高手，就算我發動了什麼政變，他們也有可能把你救走……」

　　很快，就來到了滕千山的身前。

　　「今天真是個好機會……」滕飛鴻長長地呼了口氣，「你去了并州，高手摺損不少，今天回來以後，又被白九霄和龍門商會聯手襲擊……你真是活該啊，所有人都想讓你死，你終於活成了眾叛親離的樣子！死吧，死吧，這是你應得的！」

　　滕飛鴻舉起了斧子。

　　「不要……」滕千山哆哆嗦嗦，「兒子，你別衝動，再怎麼樣，我也是你爸啊……我是對你不好，我是嫉妒你年輕有為……可我從來沒有生過殺你的心！兒子，先把白九霄和龍門商會的人滅掉，爸爸保證從此退位，盛世商會以後就是你的了……」

　　「宋漁是我朋友，我為什麼要滅他？」滕飛鴻面帶微笑，「還有，我想要的東西，自己可以去奪，用不著你來賜予！」

　　說畢，滕飛鴻狠狠一斧劈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