嶽濤，聶家在京城的靠山。

　　彭凱旋繼承了聶雲峰的衣缽後，自然而然地和嶽家走得近了——即便中間鬧過些不愉快，也不影響他們繼續走動，畢竟彼此都很需要對方，並且短時間內，誰也離不了對方。

　　彭凱旋需要嶽濤的關照，嶽濤需要彭凱旋的進貢。

　　一個要權，一個要錢，幾十年了，配合相當默契。

　　若非殺父之仇、奪妻之恨，利益永遠是維繫感情最強的紐帶，比拜把子兄弟的關係還要好，過往那點雞毛蒜皮的糾葛根本不是問題。

　　施國棟將彭凱旋和葉榮光交給嶽濤看管，本意是想保護他們，此刻卻被蘇沉舟精準鎖定，也是沒辦法的事情。

　　擔心蕭天闕和紀地淵冒冒失失地再出問題，蘇沉舟決定親自前往嶽家。

　　一眾人坐在商務車裡，除了司機在前排外，施國棟和蘇沉舟在第二排，我和蕭天闕、紀地淵則在第三排。

　　第三排的空間略微窄些，這是所有商務車的通病。但是還好，我們仨的體型都偏瘦，屬於雖然貼在一起，但不覺得擁擠的程度，彼此幹些什麼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　　車剛開出去沒多久，紀地淵似乎有些無聊，便摸出手機，並調出一張照片看了起來。

　　我瞥了一眼，發現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，紮著兩個羊角辮，眼睛很大，咧嘴笑著，看上去很可愛。估摸著是紀地淵的女兒，因為他看向照片時，目光中滿是慈愛和溫暖，那是父親才會有的神情。

　　「又想你閨女啦？」蕭天闕笑呵呵地問了一句，也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測。

　　「是啊，這次回去，一定要好好陪陪她！以前總不讓她吃冰淇淋，擔心她會咳嗽……這次給她買倆，吃一個化一個！」紀地淵臉上的笑容更濃，顯然很喜歡自己的女兒。

　　「你閨女確實長得好看！」蕭天闕把頭湊了過去，看著照片咂嘴說道：「咱倆結個娃娃親吧，我兒子和你閨女差不多大，又在一個幼兒園裡上學，平時又一起玩……」

　　「你拉倒吧！」紀地淵迅速將手機鎖屏，不讓蕭天闕再繼續看了，氣沖沖道：「你兒子長那麼醜，憑什麼娶我閨女，少在這做白日夢了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吶……」

　　「我兒子哪裡醜了？」蕭天闕也來了氣：「也是英俊瀟灑、一表人才好吧，在幼兒園異性緣多棒，配你閨女綽綽有餘！」

　　「你想都別想！」紀地淵嘁了一聲，還把頭扭到一邊，以示不屑。

　　「這玩意兒是你禁止就可以的？我兒子先下手為強，遲早把你閨女拱了！」蕭天闕嘻嘻笑著，彷彿已經看到那一幕了。

　　「放屁，讓他拱一個試試，我當場打斷他的腿……」紀地淵怒氣沖沖。

　　「你敢！」蕭天闕的眉毛擰了起來。

　　「呵呵，你看我敢不敢……」紀地淵冷笑著，開始掰自己手指的關節，當場發出「咔咔咔」的聲響。

　　「行了行了，多大的人了，還天天吵這個，你倆有意思沒？」蘇沉舟回過頭來罵了一句，二人這才消停下來，但仍惡狠狠瞪著對方，彷彿隨時都要展開一場大戰。

　　說話間，車子停了下來，原來已經到了嶽家的巷子口。

　　眾人便下了車，在施國棟和蘇沉舟的率領下，慢悠悠朝嶽家四合院的方向去了。

　　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，巷子裡的路燈昏黃，將大家的影子拖長。來到嶽家門口，我上前敲了敲門，發出「咚咚咚」的聲響。

　　門很快開了，是嶽子恆，他看了我們幾個一眼，便立刻回頭大聲喊道：「爸，施局長和盛秘書來了……」

　　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，嶽濤很快奔了出來，正要衝我和施國棟打招呼，一擡頭又看到了蘇沉舟，當即驚訝地道：「蘇老爺子！」

　　旁邊的嶽子恆一臉意外：「這位就是傳說中的『滬上皇』蘇沉舟啊……」

　　「有點禮貌，叫蘇老爺子！」嶽濤的一張臉迅速沉了下來。

　　我都為嶽子恆捏了把汗，畢竟喬飛揚就是不尊重蘇沉舟，叫他蘇老狗、老東西，才最終把蘇沉舟惹毛，並下了狠手的。

　　還好嶽子恆反應很快，立刻說道：「蘇老爺子，不好意思，我久仰您大名了，剛才沒有反應過來……出言不遜啦，您老見諒！」

　　誰都喜歡有禮貌的孩子，蘇沉舟當然也是如此，他微笑著說道：「沒關係，一回生二回熟嘛！」

　　嶽濤則看向我和施國棟：「施局長，盛秘書，怎麼回事？」

　　施國棟說：「蘇老爺子來找聶凱旋和葉榮光，你將他倆交出來吧！」

　　「好！」嶽濤立刻轉頭，「兒子，去把那倆人帶出來！」

　　「嗯！」嶽子恆答應一聲，立刻朝著屋子奔去。

　　嶽濤則說：「各位進屋喝一杯茶？」

　　蘇沉舟搖搖頭：「不了，人出來了，我們就走！」

　　「哎呀，好不容易來一次，就去屋裡喝杯茶嘛……」嶽濤做著「請」的手勢。

　　蘇沉舟還是搖頭：「真的不了，下一次吧……」

　　話未說完，腳步聲響起，嶽子恆奔了出來，臉上滿是焦急地道：「不好了爸，聶凱旋和葉榮光不見了！」

　　現場眾人的臉均是一沉，嶽濤則驚訝道：「怎麼會不見的，不是在裡屋嗎？」

　　「之前一直在的，但是現在不在了，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跑了！」嶽子恆急得直跺腳。

　　「施局長，對不起，是我沒有把人看住……」嶽濤轉頭看向施國棟，「您罰我吧！」

　　「連個人都看不住，你還能幹得了什麼！」施國棟雷霆大怒，狠狠一腳踹在嶽濤的肚子上。

　　嶽濤捂著肚子，「咣當」一聲坐倒在地。

　　施國棟還要再上去踹，我連忙攔住了他，說道：「施局長，聶凱旋和葉榮光一貫狡猾，估摸著是聽到了什麼風聲，所以提前跑了！與其為難嶽先生，不如趕緊去找丁妙音和洪瑰寶，小心她們倆也提前跑了！」

　　「對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，遲早把他們抓回來！」施國棟反應過來，立刻看向蘇沉舟：「蘇老爺子，咱們趕緊走吧！」

　　「不急！」蘇沉舟擺了擺手，「你先打個電話，問問他們跑了沒有……沒跑的話，咱們再過去吧！」

　　「好！」施國棟立刻摸出手機開始撥號。

　　丁妙音和林霸天自然是在羅家，但施國棟撥通羅陽的電話，羅陽卻說這兩個人也不見了。

　　「怪了，明明剛才還在，一眨眼的功夫就沒有了！」電話裡，羅陽百思不得其解，「什麼情況，我看得很緊啊，難道他們會穿牆術……」

　　「肯定是趁著咱們剛才吃飯，才偷偷跑了的！」電話裡還傳來羅雪雁惱火的聲音，「真不是東西啊，虧我平時對丁妙音那麼好，說都不說一聲就悄悄地跑了……」

　　「你們真是廢物，連個人都看不住！」施國棟怒氣沖沖地掛了電話。

　　接著，又撥出下一個號碼。

　　洪瑰寶和聞小天本來應該由董家看守的，但董秀早死了，董承平也被判刑，董家早沒人了。因此，施國棟將他們放在人庫，由人庫的管理人員負責羈押。

　　但施國棟的電話打到人庫，才知道洪瑰寶和聞小天也不見了。

　　「施局長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！」人庫裡的管理人員滿是委屈，在電話裡嘆著氣說：「這裡明明銅牆鐵壁一樣，根本不會有人逃出去的……但是我說這個，不是為了逃避責任，隻是表達自己的疑惑！施局長，我無話可說，我沒有看住人，隨便您怎麼懲罰吧！」

　　「回頭再狠狠收拾你！」施國棟怒氣沖沖地掛了電話，隨即摸著下巴說道：「真是邪門了啊，怎麼突然全都跑了……消息是怎麼洩露的？」

　　施國棟看向蘇沉舟，面色嚴肅地道：「蘇老爺子，肯定出了內鬼！不是你手下，就是我手下，咱倆要好好自查一番了！」

　　蘇沉舟沒有說話，慢慢擡起頭來，看向繁星點點的夜空，臉上始終沒有任何錶情。

　　「蘇老爺子，咱們先回去吧！」施國棟再次道：「他們跑不了的，除非出國、出境，否則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！」

　　「不著急！」蘇沉舟低下頭，突然笑了起來：「嶽先生，剛才不是要請我喝茶麼？現在有時間了，那就麻煩你下？」

　　「哦，不麻煩，蘇老爺子請進！」嶽濤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，還給旁邊的嶽子恆使了個眼色。

　　嶽子恆心領神會，立刻朝著屋子奔去。

　　「蘇老爺子！」嶽濤做了個請的手勢，指向院子正中央的堂屋。

　　蘇沉舟點點頭，邁步往前走去，蕭天闕和紀地淵緊隨其後。

　　我和施國棟對視一眼，弄不清楚蘇沉舟是什麼意思，但也邁步跟了上去，一起進了嶽家的堂屋。

　　屋子裡，嶽子恆已經整理好了茶具，且已經燒開了水，正為大家泡著茶，略顯溫馨的空間裡滿是茶香，讓人心曠神怡。

　　嶽濤自然請蘇沉舟位於上座，其他人也按照身份呈兩列排開。

　　嶽子恆的茶藝非常熟練，當著我們的面還炫了個技，轉茶杯、飛茶蓋什麼的，看著像是在耍雜技，不一會兒，他就泡好了茶，將茶碗挨個推到我們身前。

　　蘇沉舟端起茶碗，輕輕抿了一口，點點頭說：「茶不錯。」

　　得到誇獎，嶽濤笑了起來：「武夷山母樹上的大紅袍，一年都結不了多少！蘇老爺子喜歡的話，回頭打包一些給您帶上。」

　　「不用，我家不缺這個玩意兒。」蘇沉舟淡淡地道。

　　「……」嶽濤不說話了。

　　「令公子的手藝倒是不錯，剛才那一陣子飛來飛去的，看著像是功夫片裡的大俠！」蘇沉舟擡頭看向對面的嶽子恆。

　　「謝謝蘇老爺子誇獎！」嶽子恆一臉驕傲。

　　「嘿，專門找人學的，其實沒啥真本事，就是看著唬人而已！」嶽濤嘴上雖這麼說，嘴角卻是微微翹起，顯然很為兒子感到驕傲。

　　「哎，可不能這麼說，能練出這一招還是很厲害的，這需要雙手有很強的靈活性才可以！令公子的手，簡直堪稱完美啊！」蘇沉舟意有所指，幽幽說道。

　　我和施國棟都聽明白什麼意思了，兩張臉登時都沉下來。

　　嶽濤卻還不懂，仍以為是誇獎，連忙笑呵呵道：「蘇老爺子過獎啦！我兒子的手確實挺巧，小時候做手工經常被老師表揚，長大了也喜歡自己動手修個機器之類……」

　　「這麼好的手……」蘇沉舟嘆了口氣，「要是斷了多可惜啊！」

　　「……蘇老爺子，什麼意思？」嶽濤一愣，當然聽得出他話裡有話，笑容隨即也凝固在了嘴邊。

　　嶽子恆也是一臉迷茫。

　　「沒事，看到令公子的手，突然想起喬飛揚了……他的手也非常不錯，可惜斷了！」蘇沉舟笑呵呵道。

　　「斷了？！」嶽濤瞪大了眼：「怎麼會斷了的？！」

　　嶽子恆也是一臉迷茫。

　　蘇沉舟卻沒答話，用下巴指了指施國棟：「施局長，給喬毅打個電話，問問他兒子情況怎麼樣了！唉，咱們當大人的，總是要為孩子操心！」

　　「好！」施國棟點點頭，立刻摸出手機，撥了一個號碼出去。

　　電話很快接通，施國棟迅速問道：「喬先生，你那邊怎麼樣了……好，好，我知道了，等手術做完了，讓你兒子好好休息……你放心吧，槍的問題不計較了，但你兒子以後也要注意一些言行，不要胡作非為，不要意氣用事……嗯，嗯，那就這樣……」

　　掛了電話，施國棟便轉頭道：「蘇老爺子，喬飛揚還在做手術……京城的醫療水平還是很厲害的，把手接回去沒問題，你就別操心了！」

　　「醫療水平再好，肯定也比不上原裝的手了！」蘇沉舟仍舊嘆氣，「好好的一個人，手被人砍斷過，聽著多難受啊！」

　　「是，是……」施國棟點著頭，表示認同。

　　「…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？」嶽濤聽得一頭霧水，再次忍不住問道。

　　嶽子恆也是一臉迷茫。

　　「施局長，你給他講講怎麼回事吧！」蘇沉舟微笑地說了一句。

　　「好。」施國棟答應了，便將之前發生的事，從頭到尾、原原本本講了一遍。

　　「原來是這樣啊……」嶽濤輕輕地咂著嘴，「這個喬飛揚也真是的，無法無天習慣了吧，怎麼能用槍指著蘇老爺子……唉，被人剁了手也活該！」

　　嶽子恆低頭沉默不語，他和喬飛揚的關係很好，都是一個圈子裡的朋友，自然聽不得這種事。

　　「所以嘛，千萬不要衝動！」蘇沉舟伸出手來，輕輕敲著桌子：「像令公子，這麼好的手，如果被人剁了多可惜啊……」

　　「哈哈哈，那不會！」嶽濤笑了起來：「我兒子一直都很尊重蘇老爺子！」

　　「是很尊重。」蘇沉舟點了點頭，「但我還是想剁他的手。」

　　言畢，紀地淵立刻站了起來，並從懷裡抽出一柄匕首，朝嶽子恆的方向走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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