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哎，方會長。」
我對方芸汐感情複雜，一方面曾經把她當自己人，一方面又感受不到任何她對龍門商會的真心，但作為小管家又不得不回應，很快又看向她身後鼻青臉腫的曲無痕。
「曲先生這是……」我心裡明白怎麼回事，但故作詫異地問。
「沒事，昨天去并州，想偷襲龍門商會的人……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，哈哈哈！」曲無痕不以為恥反以為榮，反而咧嘴笑了起來，像是做了什麼值得驕傲的事。
「……曲先生真是藝高人膽大，一個人就敢去并州啊！」面對如此厚臉皮的人，我也隻能沖他豎起大拇指了。
「哈哈哈，不算什麼……可惜沒弄死那個陳永生，隻弄傷他們一個高手，不知道是死是活！」曲無痕愈發自豪，兇膛都挺拔了不少，彷彿臉上的傷是他的榮譽勳章。
「聶老爺子呢？」我懶得搭理他了，又轉頭看向方芸汐。
「在裡面。」方芸汐回答道。
「嗯。」我點點頭，邁步走向大門，進到聶家並不算寬敞的大院中。
院子裡自然站著不少的人，葉輝煌帶著一眾聶家的高手穿插各處，面色蠟黃、時不時咳嗽幾聲的聶雲峰，坐在靠近堂屋的一張雕花實木椅上，聶志豪和任志賢分別站在他的兩邊。
以前不知道任志賢是梁家的人，從沒有過多的注意他，現在知道了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，就見他大概四十來歲，長得濃眉大眼、五官周正，穿一身剪裁得體的中山裝，看著還是相當有精英範兒的。
沒看到那隻經常聒噪的八哥，大概是不適合出現在這個地方。
「聶老爺子！」來到聶雲峰面前，我立即恭恭敬敬地打了聲招呼。
「嗯，坐。」聶雲峰指了指旁邊的椅子。
雖然其他人都站著，但聶雲峰讓我坐，我肯定不客氣，便坐下來，不過姿態比較端正，規規矩矩地像個正在上課的小學生。
「剛從蘭州過來？」聶雲峰的身子微微前傾，問道。
「是。」我點點頭。
「梁家那邊有什麼動態麼？」聶雲峰又問道。
「不知道。」我搖搖頭，「他們商量什麼計劃，並不會當著我的面……實際上那天給您打完電話，梁老爺子就將我趕走了，後來又發生了什麼，我也不太清楚……」
「就算你知道些什麼，也不會說的對吧？」聶雲峰冷笑一聲，兩條眉毛也高高地挑了起來。
我沒有說話。
太陽一點一點落了下去，黑暗漸漸開始侵蝕整個大地，院子裡的白熾燈亮了起來，映在聶雲峰那張蠟黃的臉上，顯得有些扭曲、僵硬。
按照計劃，梁家和龍門商會今晚就會對聶家發動進攻。
最多還有幾個小時，他們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附近，殺聶家老宅和華章商會一個猝不及防、天昏地暗。
「叫你過來，不是為了打聽梁家的情況。」聶雲峰坐在椅子上，雙臂搭著扶手，整個人看上去很懶散，幽幽地道：「實際上，無論他有什麼計劃，都有可能成功，畢竟臨滄是我的地盤！」
「是。」我點點頭，對他的說法表示認可，接著又微微欠了欠身，「那您叫我來是……」
「想讓你給洪天賜打個電話。」聶雲峰沉沉地道。
「……幹什麼？」我面露疑惑。
「梁無道瘋了，竟然和龍門商會合作……」聶雲峰咬著牙，面色在燈光下忽明忽暗，「我本來打算拉上洪天賜一起討伐梁家，但他一直以兒子還在龍門商會為由拒絕……」
「據我所知，這是真的。」我誠懇道：「洪公子確實被龍門商會軟禁著。」
「我當然知道是真的！」聶雲峰一臉煩躁，「但是這麼久了，他一直沒把兒子撈出來，反而慢悠悠地幫著龍門商會在浙省建立新的分公司……」
聶雲峰咬著牙，齒縫間發出咯咯的聲音：「我甚至懷疑，洪天賜這個老東西和梁無道一樣……都開始向龍門商會獻媚了！」
「……是嗎，我還真不清楚！」我表面上驚訝，心裡卻想，倒是和梁無道的說法不謀而合，他也覺得洪天賜在暗暗討好龍門商會。
「當然，我也隻是懷疑……」聶雲峰沉沉地說：「所以才把你叫過來！」
聶雲峰看著我說：「你給洪天賜打個電話，套一下他真正的意思……我教你怎麼說！」
「……好。」我當然不可能提出異議。
簡單的「培訓」過後，我便當著聶雲峰的面，撥通了洪天賜的電話，還貼心地開了免提。
「哎，阿力。」洪天賜倒是很快接起電話。
「洪老爺子，聽說了沒？」按照聶雲峰之前的教程，我假裝著急地道：「梁家要聯合龍門商會一起對付聶家了！」
「……嗯，聽說了。」洪天賜的聲音波瀾不驚，甚至帶著一些陰沉。
「洪老爺子，我應該怎麼辦？」我的聲音愈發焦急，「怎麼制止這場鬧劇？」
「……你在哪裡？」洪天賜沒有回答我的問題，反而問道。
「我在蘭州，自己家裡，梁老爺子已經不見我了！」因為之前都編排過，所以我對答如流。
「這事你別管了。」洪天賜淡淡地道：「你管不了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別可是了，跟你沒有關係，你隻是個小管家，騎不到大管家的頭上……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吧！」
說畢，洪天賜便掛了電話，決絕到不帶一絲絲的猶豫。
我擡起頭，看向聶雲峰。
「這個混蛋……」聶雲峰輕輕地咂著嘴，目光之中滿是恨意。
「爸，事態已經很明朗了……」站在旁邊的聶志豪終於忍不住開口，「梁家、洪家都開始向龍門商會投誠了，就連丁家的大女兒都和宋漁有婚約，這些老傢夥一個比一個精，都在想方設法的跟龍門商會扯上關係，要不咱們也……」
「你在胡說什麼？！」聶雲峰憤怒地打斷他，「讓我去向龍門商會低頭，門都沒有！」
聶志豪立刻閉上了嘴，但他輕輕地抿著唇，顯然並不服氣。
「這些蠢貨，以為向宋漁獻媚，就能逃過滅絕的命運麼？」聶雲峰面色陰沉，「我可以確定，不反抗的話仍舊是死路一條！他們既然一個個都退縮了，那就由我來挑起整個大梁……今天晚上，我就徹底滅掉整個龍門商會！」
「那梁家呢？」聶志豪又問道。
「一起滅！」聶雲峰的聲音猶如刀鋒出鞘，自帶著一股冰涼的寒氣，「梁家的脊椎骨已經斷了，遲早會滅在龍門商會手上……不如滅在我手上吧！」
「好！」聶志豪跟著興奮起來，「梁無道那個王八蛋、狗東西，我明明是為他兒子報仇，才接二連三地對姜樂下手……不領情就算了，竟然還想殺我！好啊，那就來吧，臨滄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！」
氣氛肅殺的院落中，父子二人一唱一和，彷彿已經將梁家和龍門商會踩在腳下。
我心裡想，你們倆就吹吧，誰滅誰還不一定，不信就看幾個小時以後。
不過與此同時，我又萌生出另外一個想法：「院子內外這麼多人，是天天都這樣，還是今天才這樣？而且聶雲峰就坐在院子之中，像是正在等待什麼，怎麼感覺他們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，不會是已經知道梁家和龍門商會待會兒要來吧？」
就在這時，聶雲峰再次開口：「梁家和龍門商會的人到哪裡了？」
另一側的任志賢回答：「都已經到臨滄了，正在通過各種方法避過卡口……兩個小時左右就能抵達這裡，發動一場大戰！」
「好！」聶雲峰點點頭：「那就等著！」
「嗯，我這隨時監控著他們的位置呢，那些傢夥以為自己可以避開各種卡口是我的功勞……當然啦，確實是我的功勞！」任志賢微微俯身，臉上帶著得意的笑，「殊不知，正在慢慢跳進聶老爺子為他們精心編織的陷阱中！聶老爺子，您才是整個棋盤的掌控者！」
千穿萬穿馬屁不穿，即便是聶雲峰，在這樣的恭維下，面上也忍不住露出驕傲的笑容。
「那是自然！」聶雲峰仍坐在椅子上，一條腿卻忍不住翹了起來，「梁無道那點智商，怎麼配跟我玩？當初他剛把你派過來做卧底，沒幾天就被我識破了……嘿嘿，他到現在都不知道，你早就被策反成我的人了！」
「這麼多年的積累，如今終於到了收割的時候！將梁家和龍門商會一起拿下，聶老爺子此戰足可以在江湖上封神了！」任志賢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，繼續拍著馬屁。
「哈哈哈……」聶雲峰被拍得極其開心，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。
「聶老爺子威武！聶老爺子威武！」堂屋裡又傳來那隻八哥的叫聲，小傢夥倒是很會審時度勢，引得院中一陣鬨笑。
眾人的笑聲在並不算寬敞的院子裡回蕩，瞬間抵消了不少緊張和肅殺的氣氛，卻讓我的心中一陣陣發毛。
任志賢原來是個雙面間諜，他表面上是聶雲峰的人，實際上就是聶雲峰的人。
梁無道才是被騙的那一個！
在那隻八哥的帶領下，院中一片歡樂的氣氛，一眾人都喜笑顏開，無論聶志豪還是葉輝煌，都忍不住嘴角上揚，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，彷彿已經忍不住想開慶功宴了。
唯有我的一顆心卻是沉甸甸的，一想到梁家和龍門商會馬上就要掉進陷阱，忍不住悄悄把手機拿出來，想趁著眾人不注意，給向影發一條警告信息。
「阿力，你幹什麼？！」剛才還大笑不止的聶雲峰面色驟變，猛地朝我看了過來。
「唰唰唰——」
院中一眾人的目光也都紛紛集中在我身上。
「……沒幹什麼啊，我就看下時間。」我拿著手機，神色自若地道，反正消息還沒有發，打到天邊也找不出任何毛病。
「梁家和龍門商會還有多久過來？」聶雲峰轉過頭去問道。
任志賢摸出手機，手指在屏幕上戳戳點點，不一會兒便擡起頭說道：「還有半個小時就到。」
「很好。」聶雲峰點了點頭，又看向我，目光直勾勾道：「阿力，隻有半小時了……這期間裡，不要做出任何讓我懷疑的事，好嗎？」
「……好。」我隻能點點頭，將手機塞回到口袋裡。
「其他人也一樣！」聶雲峰擡起頭來，朗聲說道：「梁家和龍門商會的人到來之前，不要亂摸手機、亂打電話，小心我一個不高興，讓你們人頭落地！」
夜色漸濃，微風漸起，聶雲峰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。
院中一片寂靜，所有人心裡都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