聶雲峰的聲音不大,卻帶著無上的威嚴,院內院外都沒人敢再動彈一下。
微風漸起、夜色漸濃,院子裡隻剩下樹葉的沙沙聲,就連那隻聒噪的八哥都閉了嘴,怪不得能活到今天,確實是通人性。
聶雲峰的眼睛一一掃過眾人,顯然非常滿意這個狀態,又和身邊的人聊起天來:「可惜梁無道和姜樂都沒來,否則梁家今天就滅種了。」
任志賢微笑著說:「那也足夠他們元氣大傷了。」
「宋漁和向影也不在。」聶雲峰一臉失望。
「一樣的,元氣大傷,想再恢復可就難了。」任志賢仍舊寬慰著他。
這次行動,梁家那邊由白狐領隊,龍門商會這邊則是麻雀牽頭。因為涉及到方芸汐,向影將指揮權交給麻雀,相信他一定能夠做出最正確的選擇。
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,我的一顆心卻是焦急如焚,想再傳遞消息肯定是不可能了,隻能寄希望於白狐和麻雀,知道他們還有一招殺手鐧,或許到時候可以逆風翻盤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,半個小時轉瞬而逝,門外終於傳來「嗡嗡嗡」的引擎聲響,至少十多輛車突然自各個方向開來。
伴隨著「吱嘎——」「吱嘎——」的剎車聲響,這些車子紛紛停在了聶家大門外的空地之上,緊接著一個又一個人如同下餃子般沖了出來,大概七八十人,個個都是手持刀棍、殺氣騰騰。
領頭的,果然是白狐和麻雀等人。
按照原先的計劃,眾人趕到這裡,便會發動一場閃電般的攻勢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拿下聶家。但是因為任志賢提供的信息錯誤,他們發現守在聶家內外的人遠超想象,一個個頓時呆立當場、不知所措。
「哈哈哈,終於來了!」聶雲峰仍坐在院中的椅子上,透過院門望向外面,雖然並未站起迎接,但露出滿臉爽朗的笑,顯然還是很歡迎對方的。
任志賢和聶志豪也嘴角上揚,露出欣喜的笑。
我也站起身來,轉頭看向門外,實則雙腳微挪,悄悄向聶雲峰靠攏,心想麻雀的殺手鐧要是不起作用,我就迅速將這老傢夥挾持了。
就算暴露身份,也不得不這麼幹了!
「葉輝煌帶著人守在院中,聶雲峰的身邊隻有任志賢和聶志豪,他們兩個肯定沒有我速度快……」我迅速在腦海中盤算著,同時做著計劃和準備。
門外的空地上。
看到現場的人山人海,麻雀滿臉不解地轉向白狐:「怎麼回事,不是說沒多少人嗎……」
「……」白狐沒有說話,眉頭微微蹙起,眼睛朝著院中看來,雖然刻意裝作漫不經心,但目光很明顯的在任志賢身上打著轉。
「還指望他吶?!」聶雲峰再次大笑起來,雙臂放在扶手上面,幽幽地道:「不用看了,他是我的人!」
白狐輕輕地咬著牙,臉上露出些兇狠的神色:「任志賢,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!」
「不好意思,聶老爺子給我的錢更多。」任志賢微笑著,不以為恥反以為榮,「人活一輩子,不就是為了錢嘛!誰有錢,誰就是我爹,合情合理吧?」
「混蛋!」白狐惡狠狠地罵了一句,轉頭沖麻雀說:「上當了,能跑多少跑多少吧。」
「……跟你們梁家合作,真是瞎了龍門商會的眼!」麻雀自然怒氣沖沖。
「哈哈哈……」聶雲峰再次忍不住大笑起來,笑聲在燈光明亮的院子裡回蕩,「方會長,千萬不要讓他們跑了啊!」
院外,單單方芸汐率領的盛世商會就有一百多號人了,根本用不著院子裡的葉輝煌出手!
「唰——」
方芸汐抽出一柄寒光閃爍的鋼刀,身後的曲無痕等人也都摸出各種刀棍,「噔噔噔」雜亂的腳步聲響起,迅速沿著兩邊將白狐、麻雀等人圍上。
一場惡戰,蓄勢待發。
「方姑娘!」麻雀突然高喝一聲:「跟我一起反了聶雲峰吧!」
現場眾人都知道他倆曾有過一段情,當即「唰唰唰」地看向方芸汐。
作為華章商會的會長,方芸汐對自己手下的人當然有絕對的控制力。如果她倒戈了,聶家的處境確實非常危險。不過聶雲峰不慌不忙,始終微笑著看向門外。
「你有病麼?」方芸汐皺著眉道:「咱倆早就一刀兩斷了,在說什麼屁話?」
「方姑娘!」麻雀再次大喝一聲,「知道你是因為家人被聶雲峰綁架了,才不得不為他所用和效力的!你放心,我已經將你母親和弟弟救出來了……」
話音落下,在他身後響起「咔」的一聲,一輛大眾帕薩特的車門突然開了,李東帶著兩個人走了下來,一個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太,一個是剛剛二十齣頭的小夥子,正是方芸汐的母親和弟弟。
「小汐!」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叫著,做了這麼久的人質,無論有沒有受過虐待,精神都遭遇了一些摧殘,尤其年紀都這麼大了,乍然重獲自由,肯定老淚縱橫。
「姐!」小夥子同樣紅著眼睛喊了一聲,作為方天路的兒子,從小也是養尊處優,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?
看到二人,方芸汐當然面色震驚,整個人都愣在原地、呆若木雞。
——沒錯,這就是我說的殺手鐧!
之前沒有第一時間答應梁家的合作,就是因為方芸汐的事情還沒解決,不想貿然開戰。向影很早就開始研究如何營救方芸汐的家人了,經過一段時間的排查和搜尋,知道二人關在葉輝煌的老家,所以在開戰之前將人救了出來。
按照麻雀的說法,救出方芸汐的家人,那麼她就沒了後顧之憂,自然能夠心無旁騖地站在龍門商會這一邊了!
雖然我對此一直持保守態度,但還是願意給麻雀一個機會。
「怎麼回事?!」院中,聶志豪怒不可遏地看向葉輝煌。
「不……不知道啊……他們怎麼把人救出來的,沒有人知道在哪裡啊……」葉輝煌同樣面色驚駭,不可思議地看著院外的一幕。
隻是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,也不可能有人專門和他解釋,說我們是怎麼把人救出來的。
向影藉助各地的勞務派遣公司,將情報機構儘可能延伸到每一個角落,這種龍門商會的頂級機密當然不會為外人道也!
「爸,怎麼辦?」聶志豪又緊張地看向聶雲峰。
「著什麼急?」聶雲峰卻是一點都不擔心,仍舊穩噹噹坐在雕花的實木椅上,甚至身子還往後靠了靠,幽幽地道:「不要低估權力對一個人的誘惑……」
聶志豪似乎聽懂了,又似乎沒聽懂,慢慢轉過頭去,再次看向門外。
院外,麻雀再次喊道:「方姑娘,你的家人已經救出來了,和我們一起攻擊聶家,然後就回龍門商會!」
在西南地區,梁家的勢力當然至高無上。
但在此時此刻,方芸汐對華章商會的掌控力也無人能敵,作為盧百萬的妻子、方天路的女兒,隻要是她一聲令下,曲無痕等人必然轉頭進攻聶家!
不過方芸汐並沒有這麼做。
她臉上的神情,已經從最開始見到家人時的震驚,慢慢變成了一汪死水般的平靜。
「誰用你救出我家人了?」方芸汐皺著眉:「用得著你多管閑事麼?」
「方姑娘,你……」麻雀一臉的不可思議。
「小汐!」「姐……」老太太和小夥子也滿臉疑惑,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「不好意思了……」方芸汐看向他們兩個,面無表情地說:「我是不可能幫著龍門商會打聶家的……你倆能不能活下來,就看龍門商會的良心吧。」
「你在胡說什麼?!」老太太終於怒了,一張臉在夜風中變得扭曲,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充斥著怒意,「你忘了嗎,他們殺了你爸!」
「就是啊姐……」小夥子也怒氣沖沖,因為憤怒,聲音都有些哆嗦起來,「聶志豪殺了咱爸……」
「我知道!」方芸汐厲聲打斷他們,黑色的髮絲在風中淩亂,「爸剛死的時候,我當然也憤怒、也生氣,恨不得將聶家的人全部殺光,甚至做夢都想把聶志豪的腦袋給扯下來!」
院中,聶志豪的眼皮微跳,忍不住輕輕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。
「但我做了一段時間華章商會的會長之後,才發現權力的滋味實在太美妙了……」方芸汐繼續說著,還忍不住攤開了手,「看到沒有,這麼多人,就聽我一個人的話……無論他是基層高手、優秀高手、頂級高手,還是遍布在各地的好手,全部聽我方會長一個人的話!」
說到「方會長」這三個字的時候,方芸汐的語氣都忍不住加重了,眼神裡也充斥著迷醉,顯然很享受這樣的狀態。
「身邊的每一個人,畢恭畢敬地叫我方會長時,我終於理解了男人為什麼那麼愛追逐權力……可惜這個世界從來都屬於男人,而不屬於女人……」
方芸汐看著對面的麻雀、母親和弟弟,但這番話不僅是說給他們聽的,也是說給現場每一個人聽的。
「我也想擁有權力,擁有世界。」方芸汐面色平靜,一字一句地說:「男人可以為了權力捨棄一切,什麼愛情、友情、親情都可以統統不要……女人為什麼不可以?」
現場一片寂靜,隻有夜風微微拂過樹葉的聲音不斷響起。
大家都聽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母親和弟弟,她都決定捨棄,唯獨將華章商會的會長牢牢握在手中。
老太太和小夥子均是一臉獃滯,不可思議、不可置信地看著方芸汐,像是在看著一個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。
「方姑娘,你搞什麼?!」麻雀仍舊一臉憤怒,畢竟他背負著整個龍門商會的信任,是他執意要這樣做,我和向影才願意給他機會的,夜風之中,他的聲音充斥著熊熊怒火,「做一個人,首先要有人性!」
「我沒人性。」方芸汐乾脆地承認了這一點,「我隻想要權力,其他身外之物全部可以拋棄。」
「你來龍門商會,一樣可以獲得權力,至少也能混個副總級別!」麻雀苦苦地奉勸著,「方姑娘,不要這樣,大家都在等著你啊……」
這話不是吹牛,方芸汐跳槽的話,肯定能帶走一部分高手,龍門商會肯定不會虧待她的。
「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麼?」方芸汐冷笑著:「什麼副總,比華章商會的會長差遠了!拿這個就想誘惑我,當我是傻子麼?」
麻雀終於不說話了。
他獃獃地看著方芸汐,就像看著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,神情和旁邊的老太太、小夥子一模一樣。
「你看,我說什麼來著?」院中,聶雲峰面上的笑意更濃了,「不要低估權力對一個人的誘惑嘛……這種東西一向是不分男女的。」
「爸,還得是您,洞察人心!」聶志豪豎起了大拇指,眼中滿是欽佩和讚歎。
「聶老爺子威武!聶老爺子威武!」堂屋裡的那隻八哥又歡快地叫了起來。
我在心裡輕輕地嘆著氣,又偷偷朝聶雲峰的位置挪了一些,打算在關鍵時刻不知不覺地將他給拿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