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620章 想死
“你與我麼……”
绯晚看着晏後的眼睛,輕聲道:“你我早已身在局中。他疑與不疑,都會讓咱們把局走完。在塵埃落定之前,他疑心無論深淺,都不會動咱們。”
晏後會意。
清淺的笑意浮在唇邊,神色舒展如鬓上玉珠花瓣,“是我心浮氣躁了,還是妹妹定得住。”
她在笑,眼底卻有哀傷一閃而過。
鎮國公動刀刺她,清河郡主甯可去清修也要抗下罪過,不許她聲張,她等同于被父母放棄,怎能不痛。
可是路已經走到一半,回不了頭,也不可能回頭。隻能前行。
她越往前,與家人至親便越遠。
隻是短暫的心浮氣躁而已,她已經足夠心志強大。
绯晚不去勸她,因這是個人傷痛,旁人勸不得,唯有等她自己撫平傷口。绯晚輕輕握住晏後的手,引她專注于前路。
“姐姐,據我這些天觀察,綜合奏折和上谕來看,陛下要發兵北瞿的意願極其強烈,讓陸大人出使,怕隻是緩兵之計。我瞧着他,興許年内就會發兵。”
晏後眉頭一揚,塗了鳳仙汁的指甲在桌面輕輕敲擊,思忖道:“若是年内出兵,夏日豈非最佳時機?若過了夏,入了秋冬,北地寒冷,不适宜咱們大梁行軍。況且秋冬本就是鞑子容易犯邊的時節,而現在,他們正忙着遊牧于水草豐美之地,無心打仗。”
“姐姐所言極是。”
瞿國雖然建國時間比大梁更長,但因地域緣故,大部分人始終保持着遊牧習慣,無法耕田定居。夏秋時節瞿人忙着飼牧牛羊,到了冬季大雪覆蓋、食物稀少的艱苦時候,才會跑到南邊來搶糧食搶東西。大梁若發兵,這時候最好不過,瞿人顧着牛羊,很不願意應領主的召喚去征戰。
晏後忽然想到:“難道,他派使者去送國書,隻是幌子,實際上已經……”
绯晚低聲:“暫時還無實證,但,他似乎有調兵的動向。”
晏後倒吸一口涼氣。
不由臉色嚴肅起來。
就算她剛關注朝局和大梁各處情況不久,也已經了解到,大梁軍備其實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強盛。在當初绯晚的提醒下,晏後刻意命人打探各地軍情,發現吃空饷、武備廢弛的情況十分常見。說是空架子,有點言過其實,但确實狀況堪憂。
今年出使,暗中備戰,明年或後年開戰更加穩妥。
若是今年就動手,未免倉促。
晏後在了解實情之前,總怨憤皇帝軟骨頭,被鞑子入侵了京城都不反擊。
現在,卻要責怪他冒失了,“若他真想近期動手,那可真是……自不量力!”
绯晚深表同意。
她是重生之人,知道北瞿狼子野心,必定來犯,盡早準備反擊自然是好。可若太早了,那也不大行。
不過……
有一件事……
“煩請姐姐盯緊鎮國公府,别讓鎮國公再對姝兒出手。姝兒保胎要緊,而且,她正跟陸龜年商量改進火器營的裝備,這也非常要緊。她萬萬不能有失。”
晏後眼睛一亮:“你是說,她能幫火器營做出更好的武器,增加勝算?”
“說不準,但她确實一直在努力。”
“好,那麼我盯緊鎮國公,你護住她!”晏後決定。
頓了頓,又加了一句,“也不能再讓陛下利用她了。”
“嗯。”绯晚輕輕點頭。
說起來,最近皇帝對顧姝兒利用得有些太過了。
顧姝兒假作滑胎,又被帶入鎮國公府,若不是绯晚和晏後事先安排好了,顧姝兒自己又聰明,又是潛遊又是扮鬼的,躲過了劫難還逼出了鎮國公暴露,她一個懷着孩子的人,若出了閃失怎麼辦?
绯晚沒讓顧姝兒搬走,一直住在春熙宮,就是為了方便保護和照顧她。
皇帝已經夠不負責任,她們總要護住姝兒和腹中的孩子。
回到春熙宮,初夏明媚的陽光下,顧姝兒一身淺粉薄衫,正拿着一柄流蘇團扇,嘻嘻哈哈在院子裡撲蝴蝶。
幾個侍女圍着她,生怕她閃着身子。
顧姝兒一眼看到绯晚回來,連忙停住,像是做壞事被當場抓住的孩子,有些赧然地走過來,“我沒怎麼跑,就是随便走動走動,太醫說了,孕期多走動,以後生孩子的時候有力氣。”
她身體底子确實不錯,懷着身子還健步如飛的,方才撲蝶的動作行雲流水,腳下一點不亂,看來那陣子練習舞劍還有些用處。
但還是得多加注意。
绯晚笑着坐到葡萄藤下,“走動可以,亂扭亂跳不行,萬一有個閃失後悔可晚了。罰你今晚不許吃宵夜,餓一餓,長長記性。”
“啊?!”
顧姝兒苦了臉。
她月份漸大,吃得越來越多,一天五六頓,人肉眼可見地圓潤起來,還總嚷嚷餓。不讓她吃宵夜,對她來說打擊很大。
她撲到绯晚跟前,抱着绯晚胳膊求原諒。
绯晚揮手讓宮人各自去做事,跟前沒了旁人,微微嚴肅了神色,告誡顧姝兒:“你對腹中孩子感情複雜,我明白。不要這孩子,你不忍心,可你還沒準備好做母親,對嗎,所以你有時候不管不顧,似乎想讓老天來決定孩子的去留。可你難道忘了,你整日批判我們這裡條件落後,生産的條件自然也落後,萬一你出了閃失,不但保不住肚子,連你自己也保不住呢?”
顧姝兒咬了咬唇,垂下眼睛。
睫毛在眼底留下陰翳的淺影。
绯晚審視她的神色,蹙眉,“你不會是……不想活了?”
顧姝兒飛快觑了绯晚一眼,沒說話。
绯晚啪的一拍石桌,厲聲:“你給我清醒點!便是死,也不能用一屍兩命的慘烈死法,你連手上劃個口子都掉眼淚,知道滑胎或母子俱亡有多疼嗎?”
顧姝兒将唇咬得更緊。
她就是因為怕痛,怕死,才遲遲沒下決心,苟活到現在的。
苟活着,卻又有些隐隐期待死亡降臨。即便在畫設計圖時,找到了快樂和活着的感覺,也還是時時感到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。
“晚姐姐,你知道嗎,有一句話,特别能形容我現在的狀态。”她忽然開口。
“什麼話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