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向影離開後，葉桃花仍坐在書房裡，獃獃地看著窗外的藍天、白雲、鳥兒和綠樹。
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突然傳來聲音：「姐！姐！」

　　葉桃花邁步走出，推開一間卧室的門，罵罵咧咧地說：「號喪呢你？大中午的也不消停！」

　　夏侯努力從床上坐起，笑嘻嘻說：「姐，我無聊了，陪我說會兒話唄。」

　　「跟你有什麼好說的，每天不是在挨打，就是在挨打的路上，簡直丟死南郊的人……」話雖然這麼說，葉桃花還是走了過去，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。

　　「姐，你們剛才的對話……我都聽到了。」夏侯認認真真地說：「不幹掉馮德壽，我們確實永無寧日！」

　　他頓了頓，又說：「你乾的那些事，不行都推到我身上……反正我也都參與了，各種細節也很清楚，警方審訊也挑不出毛病來……」

　　「你說什麼？！」葉桃花的兩條柳眉瞬間倒豎。

　　夏侯哆嗦了下，但還是硬著頭皮道：「我就是覺得……反正自己爛命一條，和馮德壽一換一也不虧……」

　　「再敢提這種事，我撕了你！」葉桃花打斷他，沉聲道。

　　夏侯隻好閉嘴。

　　「我們都會好好活著……」葉桃花長長地呼了口氣：「挺著吧，等他退休就沒事了……」

　　「還有好幾年吧？」夏侯滿臉苦相。

　　「讓你挺你就挺，哪來那麼多廢話？」葉桃花白了他一眼，隨即轉移話題：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準備什麼時候結婚？哎，話說回來，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啊？」

　　談起這個話題，一向張狂的夏侯突然扭捏起來，一張臉都微微紅了，吭哧癟肚地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
　　「你果然喜歡我！」葉桃花一臉震驚地說：「好你個夏侯，這麼多年不找對象，覬覦我很久了是吧？！口口聲聲說是把我當姐，其實恨不得吃了我！在我身邊卧薪嘗膽、忍辱負重是吧？！」

　　「沒有！沒有！」夏侯頓時急了：「別自戀了，正常人類都不可能喜歡你……」

　　「你說什麼？！」葉桃花愈發憤怒，抓起一個抱枕就往他頭上砸。

　　「真沒有啊姐，我十三歲就跟了你，要有想法早就暴露了，根本不可能憋得到現在啊！」夏侯捂著腦袋，努力大叫：「你雖然長得好看，但脾氣是真大啊，誰把你娶回家真是倒大黴了……這麼多年了，也就宋漁能壓制你，所以我們才努力撮合你倆嘛……」

　　「是啊……」葉桃花放下枕頭，喃喃地說：「咱倆一起長大，我從小就是院裡的大姐頭，你像個鼻涕蟲一樣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，腦袋瓜裡想什麼一眼就被我看穿了……」

　　隨即她又奇怪地問：「那你到底喜歡誰啊，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沒有一個吧？」

　　「以前還真沒有……不過最近有了……」夏侯的臉越來越紅。

　　「哦？哪家姑娘？你趕緊說，合適的話我去說媒！」葉桃花頓時來了興趣。

　　「陳……陳霸業……」

　　「什麼？！」

　　葉桃花瞪大了眼：「你竟然喜歡陳霸業？！好傢夥，原來你還是個玻璃！」

　　「不是，你能不能等我說完？！姐啊，你啥時候才能不這麼急！」夏侯無奈地說：「陳霸業手下的那個趙七殺，我喜歡她！」

　　「？？？」葉桃花一臉迷茫：「你倆什麼時候有接觸的？」

　　「其實就接觸過一次……」

　　夏侯講了下那次的經歷，即葉桃花被抓走的那個晚上，他們一眾人又遭到趙七殺的襲擊，最後趙七殺讓他挾持自己，方才逃出生天。

　　「那晚過後，也不知道是咋回事，她的身影就在我腦中揮之不去了！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，又兇又可愛，簡直太迷人……我想和她結婚生孩子！」夏侯忍不住浮想聯翩，提起趙七殺的時候，聲音都忍不住溫柔起來。

　　「又兇又可愛……這不就是我嘛！」葉桃花嘆著氣：「還說不喜歡我，簡直就是照著我的模闆在找！」

　　「姐，你雖然長得也不差，但比趙七殺還是差遠……」看到葉桃花近乎於殺人的臉，夏侯趕緊又改了口：「對對對，我就是照著姐的模闆在找！我特別喜歡姐，但是愛而不得，隻好暗戀趙七殺了！」

　　「哎，這還差不多！」葉桃花滿意地點點頭：「行，這事交給我了！之前還聽小漁說，趙七殺退出陳霸業的陣營了……正好把她弄過來當我弟媳婦！嗯，我記得她，小姑娘還是挺有性格的，你小子眼光還不錯嘛……」

　　「你好好說啊，千萬不要動粗，聽著跟山大王似的……」夏侯趕緊囑咐。

　　葉桃花剛想說點什麼，樓下突然傳來大叫：「姐，馮志明來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這狗東西還敢來！」葉桃花「噌」的一聲站起，滿臉怒火。

　　「我收拾他！」夏侯也努力下了床。

　　「不用，你躺著吧！」葉桃花迅速出了門，隨即又衝進了書房。

　　她知道馮志明身上有槍，不得不防，從書桌下抽出一塊鋁合金闆，是之前做櫥櫃時餘下來的材料，大概率防不住子彈，但能起到一些緩衝作用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她聽到樓下傳來謾罵聲、打鬥聲。

　　馮志明似乎還帶了一些人來，這是想抄自己家麼？

　　葉桃花抓著鋁合金闆就往外沖，但還沒有走到門口，就看到馮志明已經到了二樓，且已經闖進了第一間卧室。

　　「馮志明，我在這！」葉桃花立刻奔了過去，還把鋁合金闆擋在自己身前，打算朝馮志明的腦袋狠狠砸下去。

　　可惜已經遲了。

　　馮志明奔進卧室的一瞬間，就已經和夏侯纏鬥在了一起。

　　擱到平時，夏侯一隻手都能搞定他，可惜現在身受重傷，隻能拚命用四肢壓制了。

　　「砰砰砰——」

　　幾道突兀的槍聲響起，就見馮志明急匆匆地奔出來，又神情慌張地朝樓下瘋狂衝去，因為太過緊張還摔了一跤，但仍連滾帶爬地奔跑著。

　　葉桃花沒有去追。

　　因為她看到夏侯倒在地上，兇前一片殷紅。

　　「咣當——」

　　鋁合金闆跌落在地，葉桃花跌跌撞撞地奔過去。

　　「夏侯……夏侯……」葉桃花的聲音顫抖，一邊伸手捂著夏侯兇前的皿，一邊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，「別……別著急……我現在就叫救護車……」

　　「姐……」夏侯輕輕地喘著氣，眼神越來越渙散，「我好像真的是個廢物……怎麼連馮志明都搞不定了……」

　　「少廢話，他有槍，你怎麼比……別說話了，我現在叫救護車……等你好起來了，咱們一起去收拾他，當著馮德壽的面狠狠揍他……」葉桃花拿出手機，迅速撥通了120，雖然聲音顫抖，但還是說清楚了自己家的位置。

　　打完電話，葉桃花低下頭去，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臉上滑落。

　　夏侯真的沒有再說話了。

　　再也沒有說話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醫院的走廊裡，醫生宣布了夏侯的死訊，並表示已經代為報警了——這種事情，不可能不報警。

　　葉桃花面無表情。

　　她無所謂醫院怎麼處理，隻是轉過頭去，對身後的兄弟說道：「走，去馮德壽家。」

　　……

　　天近黃昏，整片大地略微黯淡。

　　馮德壽下班了，他住在一間還算高檔的小區，由專車司機送回來後，便走進私密性極高的電梯裡，一路就直接到了自己的家門口。

　　一進家門，他就覺得不太對勁，屋子裡的氣氛有些怪異，隨即迅速衝到某間卧室門口，接著推門進去，果然看到那個廢物兒子坐在角落，整個人面色蒼白、瑟瑟發抖。

　　「發生什麼事了？」他沉聲問。

　　「爸……我好像……殺了人……」馮志明結結巴巴的，將之前的事講了一下。

　　馮德壽的腦子先是「嗡」一聲響，緊接著兇中湧起巨大的憤怒，恨不得將兒子大卸八塊。但是很快，他又冷靜下來，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，隨即摸出手機打聽夏侯的情況。

　　一問才知，人已經死了，屍體就在醫院，而且警方已經介入。

　　涉及到槍擊，這是大案和要案了，沒人比馮德壽更清楚其中的嚴重性，沒準事情已經傳到了金路陽那裡，這時候「插手」已經來不及了，甚至會讓老同學對他產生強烈反感。

　　「你先出去躲躲！」馮德壽迅速對兒子說：「我有一套房子，現在告訴你地址……」

　　「還要在雲城嗎？」馮志明也冷靜下來了：「接下來我肯定會被全城通緝的！」

　　「對，在雲城！因為案子涉及到你，按照組織規定，接下來我會被暫時停職……但還是有影響力的！在這裡，我就能罩著你！換了其他地方，你個廢物分分鐘就暴露了！」說到最後一句，馮德壽忍不住咬牙切齒。

　　「好，那我現在就去！」馮志明急匆匆出了門。

　　緊接著，馮德壽又給楊守正打了個電話。

　　「老楊，安排點人過來……我可能有人身危險了。」打完電話，馮德壽便走到窗邊，朝小區大門口望去。

　　不一會兒，果然看到葉桃花帶著十幾個人氣勢洶洶地朝小區走來。

　　保安試圖阻攔他們，但葉桃花根本就不廢話，身後的幾個兄弟衝出，分分鐘就將保安捅倒在地。

　　緊接著，猶入無人之境，又大踏步地朝單元門而來。

　　不過就在這時，十幾個警察衝出去，迅速持槍將葉桃花等人控制住了。

　　「你們不抓殺人犯，抓我？！」葉桃花惡狠狠道。

　　「殺人犯要抓，但你蓄意傷人……也抓！」一名警察知道她在說什麼，從容應對。

　　「你們抓的殺人犯在哪裡？！」

　　「有其他人抓，我們隻負責馮書記的安全……」

　　「你們是負責殺人犯的安全，還是負責馮書記的安全？」

　　「不要這樣說話……」

　　兩邊正爭執不休，腳步聲突然響起，是馮德壽走了過來。

　　大地已經一片昏沉，馮德壽的行政夾克一塵不染，臉上更是沒有任何錶情，彷彿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天。

　　一看到他，葉桃花的兩隻眼睛就噴出火來，一眾兄弟也都目眥欲裂地瞪過去。

　　「各位，不要激動。」馮德壽輕輕地嘆著氣：「事情，我也是剛剛知道……志明逃掉了，我聯繫不上他……但是你們放心，我會抓到他的……絕不會包庇他！」

　　說畢，馮德壽大步離開。

　　捅傷保安的人被帶走了，葉桃花也被驅趕出小區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一直到第二天，我才知道這件事情，隨即和向影一起趕到她家。

　　事情已經過了一天一夜，但馮志明依舊沒有緝拿歸案，據說整個雲城都在搜尋他的下落，但到現在也沒任何蹤跡。

　　南山的別墅裡。

　　葉桃花坐在夏侯之前出事的地方，面色獃滯、一動不動。

　　我安慰了半天，始終沒有太好的效果，隻好求助向影：「能查到馮志明的蹤跡麼？」

　　「在查。」向影說道：「但沒有那麼快，我不可能比警方還迅速……關鍵是，背後有馮德壽操作，警方也未必盡了全力，就算他被暫時停職，也依然有人為其效力！」

　　「有沒有可能已經離開雲城了？」我提出一個新的可能。

　　「沒有，留在雲城，馮德壽還能罩著他……離開雲城，他就完了。」向影斬釘截鐵。

　　「隻要還在雲城，就一定能找到，無非是時間早晚的問題！」我搓著手，又對葉桃花說：「姐，我們一起努力，多派人手去查……」

　　「小漁，向影。」葉桃花突然打斷了我，「你們先回去吧，我想一個人靜一靜。」

　　我和向影對視一眼，隻好起身離開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葉桃花坐在地闆上，從白天到黑夜，從清晨到傍晚，自始至終沒有動過一下，腦海中全是那個十三歲就跟在她屁股後面，嚷嚷著「要為桃花姐打出一個大大的天下」的小男孩。

　　明明昨天還活蹦亂跳的，說想和趙七殺結婚生孩子，還拜託自己去保個媒，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呢？
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，黑暗徹底籠罩了這間沒有一絲生機的屋子。

　　她站起身，走到自己的卧室。

　　拉開衣櫃，拉開抽屜，看到了那個藍色的文件夾。

　　緊接著，她走出門去，來到紀檢委。

　　紀檢委已經下班了，隻有一個值班的人，正在整理自己的辦公桌。他很年輕，剛考取這個職位沒多久，一張臉上寫滿朝氣，將桌子擦得一塵不染，一看就是個做事非常認真的人。

　　「你是誰，有什麼事？」他看著來人問。

　　「我叫葉桃花，實名檢舉雲城市政法委書記馮德壽……這是所有證據，都記錄在這裡面了……作為親歷者和參與者，我可以說清楚他做得每一件事。」

　　葉桃花走進去，將手裡的幾個U盤遞了過去。

　　面色堅定、義無反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