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沉舟徹底死去的剎那,我和施國棟才長長地呼了口氣,第七局在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後,終於將他送上了西天。
按照法律規定,執行完死刑的犯人,在火化後才會交給家屬,這個過程往往要幾天後了。
但蘇沉舟不是一般人,所以很快就運到了火葬場,數個小時後便成了一堆骨灰,在其中隨便挑揀了些,裝在一口陶瓷罐子裡,又交到了蘇晨楓的手上。
這個過程,我和施國棟亦全程在場。
抱到罐子的剎那,蘇晨楓「噗通」一聲跪倒在地,在火葬場某個房間哭得稀裡嘩啦,同時不斷嘶聲哀嚎:「爸,沒有您,我怎麼活啊,我好想替您去死……為什麼不能讓我這個兒子替您去死……」
蘇茂等人也都跪倒在地,低頭圍成一圈,淚如雨下。
蘇沉舟的事情過去以後,那名監獄長的審判也提上日程,他企圖幫助蘇沉舟潛逃,自己也打算出境的事情,被公安局查得清清楚楚,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。
當然,我也沒有逃過制裁。
我雖然成功阻止了二人的出逃,但十字弩畢竟是法律禁止的管制器具,隻不過我確實立了功,還有施國棟幫我作保,所以公安那邊從輕發落,隻是行政拘留了我幾天,做做樣子、走個流程就算過了。
從拘留所出來後,正好趕上年關,第七局準備放假了,大家給我組織了接風宴,吃喝玩樂一條龍,美滋滋地過了一個晚上。
磐石和影刃也在場,但是他倆沉默寡言,也不主動和我接近,始終縮在角落,吃過飯後,便找了個理由,迫不及待地退場了。
我也想和他們多交流、多來往,不過他倆像是受驚的蚌,總是將自己封閉起來。
有些事情沒有辦法,強求不來。
對我忠誠,對第七局忠誠,交代的事情全都辦好,就已經做到了他們的本分。
一場熱鬧過後,大家便放了假,各自回老家過年了,第七局畢竟是個公家單位,正常的節假日都有,隻是需要輪流值班。
我沒馬上回家,而是提溜一堆吃的喝的,還有一些祭奠用的物品,開車來到某個陵園。
清冷的月光下,盤腿坐在羅雪雁的墓碑前,將準備的東西全擺出來,一邊燒著紙錢,一邊陪她喝酒,喝一杯,倒一杯。
直到喝得酩酊大醉,我才喃喃地說了一句:「同意做你男朋友啦。」
接著淚如雨下。
……
第二天上午,我買了回龍岩的機票,當然最終沒有坐上飛機,而是卸去偽裝,恢復自己的真容,回到了老家雲城。
在這裡,龍門商會也舉辦了年會,地址就選在龍門集團旗下的一個酒店。
不光是各路老朋友再次齊聚一堂,就連南龍門和幾位大管家也都來了。自從之前聯手對付蘇沉舟,大家也不裝了,公開承認就是朋友。
南龍門除了宋塵和龐滿外,其他人基本都到了,姜樂和餘英又能團聚,「小別勝新婚」這句話不假,二人自從見面,就始終黏在一起,簡直成了雙生人。
其他情侶普遍也是聚少離多,比如二愣子和夏瑤,李東和趙七殺等等,這時候都卿卿我我,空氣中都飄浮著戀愛的酸臭味。
其他還單身的人自然受不了,比如彭凱旋,比如陳永生,看著這幕別提有多饞了。
彭凱旋其實還好,到底年輕、帥氣、多金,真想找女朋友也是分分鐘的事情;陳永生則人到中年,之前一直窮困潦倒,還有個不斷生病的父親,條件可謂差到極點,以至於始終沒有娶上老婆。
當然,現在他有錢了,想找也能找到,但隨之而來的,是他的眼光也提高了,覺得普通女孩配不上自己,也開始挑挑揀揀起來,旁人給他介紹了好幾個,都沒成功。
為此,顏玉珠還批評過他,說你畢竟年紀大了,再有錢又怎麼樣,就算是有願意跟你的小姑娘,也是沖著你的錢來,你自己高興嗎?
「以為你是個老實人,沒想到也這麼貪婪!」顏玉珠脾氣多爆啊,根本不給他留任何情面:「陳館主,要知道自己幾斤幾兩,不用非得找年輕貌美的小姑娘!」
「顏總,你誤會了,我沒想找小姑娘!」陳永生連忙解釋,「我想找個志同道合的,最好也練功夫,我倆平時還能切磋一下,共同話題也多一些……跟年齡沒關係,比我大都行啊,關鍵是有共同的愛好!」
這個要求倒是沒有毛病。
顏玉珠說:「這可難倒我了,我身邊沒有練功夫的……你自己手底下沒有嗎?」
陳永生自己就是龍門武館的館主,手裡握的資源也非常多,男男女女不在少數,按理來說不是問題,但他還有理由:「不能找自己的學員啊,這和師生戀有什麼區別,我做不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來!」
別看他人老實,事還挺多。
我知道這件事後,還真為他想過,練功夫的女人不多,身邊倒是也有幾個。但霜破和霧隱不合適,她倆都喜歡銀鋒,很難移情別戀,影刃倒是可以,但好像磐石喜歡她,不好橫刀奪了別人的愛……
算了算了,這種事情講究緣分,說不定什麼時候,陳永生的真命天女就出現了,旁人也沒辦法為他著急。
龍門商會的年會非常熱鬧,大家又吃又喝、載歌載舞,還有各種節目和抽獎,現場別提有多嗨了。但是我卻憂心忡忡,因為這種繁榮隻是表面,有些危機正在悄然滋生。
龍門商會之所以發展的這麼快,除了大家整體素質很優秀外,還因為幾位大管家的幫助,沒有他們在各地的照顧,龍門商會絕無可能有今天的成就!
但幾位大管家的後台,也就是京城的那些大佬,最近都相繼故去了,連他們的子女都身亡了,所謂的家族自然徹底坍塌,就算還剩一些老弱幼小,也撐不起大局來了。
幾位大管家自身當然也非常硬,祖上也都是打過天下的功臣,但比起京城的那幾位肯定差了不少,如今靠山沒了,影響力自然也就小了,還想跟以前一樣控制好幾個省,顯然不可能了。
相對應的,龍門商會的擴張速度也要減緩,有些地方甚至需要關門、停業、整頓……
沒轍,在這片土地上吃飯,沒有關係真是寸步難行。
特權,人人痛恨,卻又人人想要。
和蘇沉舟的一番爭鬥,不光是第七局損失慘重,龍門商會也跟著吃瓜烙,搞得不少人失了業,隻能去跑滴滴、送外賣,這就叫做蝴蝶效應。
想保證或維持龍門商會的發展,我想到了兩條路。
第一,就是利用我另一個「第七局秘書長」的身份,繼續在京城工作,並積極結交各種人脈,為龍門商會保駕護航。
第二,就是搶別人的生意。
比如蘇沉舟已經死了,蘇家的生意那麼大,蘇晨楓一個人顧得過來嗎,不如分一點給龍門商會?
但自從蘇晨楓之前在京城主動求和,還讓盛力幫忙向幾位大管家和龍門商會也說說情後,確實不太好主動找他的茬,看來要等其他的機會了。
年會現場相當熱鬧,但因為我腦子裡裝著不少的事,也沒什麼心情和他們玩,便一個人悄悄出了門,獨自行走在雲城的大街上,一邊散步一邊構思著一些計劃。
期間,向影等人給我打過電話,問我去哪裡了,我說沒事,自己溜達一下,待會兒就回去了。
臨近年關,天挺冷的,整個雲城天寒地凍,時不時還有雪花飄下來。或許肢體記憶的緣故,我並沒有特意選擇方向,但是不知不覺,還是走到了自己的家門口。
既然到家了,也不可能不進去。
我便掏出鑰匙進門,準備打掃一下衛生再走,結果發現院子裡竟然乾乾淨淨,地面上還有明顯清掃過的痕迹,積雪都被鏟到一邊去了。
看痕迹,也就是剛才的事!
我的心裡一動,立刻奔到屋中,堂屋裡雖然黑漆漆的,但我第一時間打開了燈,擺著爸媽牌位的供桌上,果然擺了祭品,還燃著香。
老樣子。
我媽這邊的祭品非常豐厚,香也又粗又大,宋達理那邊隻有幾塊餅乾,香也又細又小。
屋子裡沒有任何動靜,宋塵顯然已經走了,否則聽到我進來,早就翻窗跑了。
雖然臨近年關,但還不到年關,這麼早就燒香,不是太合規矩。我琢磨著,是因為上次中秋燒香,宋塵差點和我撞上,所以這次就提前了,沒想到我還是來了,而且就隔著前後腳,大概這就是天意吧。
因為今晚沒有想著燒香,所以我並沒有買祭品,隻能走到供桌前面,伸手扒拉了下,將我媽那邊的祭品,分給了宋達理一些,香也插過去了幾根。
「湊合一下吧,誰讓宋塵不待見你?」我先沖宋達理的遺像苦笑一聲,又沖我媽的遺像說:「別介意啊,回頭給您補上。」
磕過頭後,我便朝著卧室走去,之前喝了些酒,這會兒有點頭疼,想著小憩一下再回酒店。
雖是寒冬臘月,但屋子裡暖洋洋的,最近幾年得益於國家的惠民工程,村子裡也通了暖氣,不需要再自己生火了,平房也能享受樓房的待遇。
我家不大,隻有兩個卧室,一個以前是父母住的,一個是我和我哥住的。
當然,父母去世後,宋塵很少回家,我倆一起住的機會不多,大多時候都是我自己睡覺的。
推開自己卧室的門,屋子裡黑漆漆的,我剛準備開燈,卻突然聽到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。
屋子裡面有人!
我沒有再繼續動作,而是震驚地瞪大了眼,目光逐漸適應黑暗的環境後,便悄無聲息地朝床邊走過去,藉助窗外皎潔的月光,終於看清楚了床上的人。
正是宋塵。
原來他沒有走,隻是睡著了。
以宋塵的實力,有人進入屋子,他該察覺到的,要麼是太累了,要麼是在自己家裡,所有戒備全卸掉了,所以才睡得這麼死。
我本能地想去推他,叫他起床好好談談,但很快放棄了這個想法,知道談不成的,他肯定第一時間逃走,他是頂級高手,我又攔他不住。
算了,我也睡吧。
我便悄悄脫了鞋子,輕輕躺在了宋塵的身邊。
雖然是雙人床,卻是按小孩子的身形設計,現在我和宋塵都長大了,自然略顯狹窄。躺下以後,不自覺地和他靠在一起,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體溫。
宋塵的呼吸依舊均勻而綿長,顯然仍處在深度睡眠之中。
之前在疆域某個拘留所,一起看守冒牌蘇沉舟的時候,我倆在一起睡過很多次覺,但那時候是以盛力的身份。
現在是我宋漁,是宋塵的親弟弟!
不激動是不可能的,多少年了,我們沒有同床共枕,自從父母去世,這樣的機會就很少了,後來他被警察抓走,就再也沒有機會了。
我很想轉過頭去抱抱他,就像他小時候抱我一樣。
後來想想,還是算了,驚醒了他,肯定要跑,連這機會也沒有了。
我平躺在床上,感受著他的體溫,傾聽著他的呼吸,覺得心裡很踏實、很安全。小時候,父母剛出車禍的時候,就是宋塵陪在我的身邊,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無助的夜晚。
那個時候覺得有他在,天就塌不下來!
後來等我長大一些,他說要給父母報仇,才頻頻出門,很少回家……
正胡思亂想著,忽然聽到「咚」的一聲,似乎有人跳進了院子裡!
「嗯?!」黑暗中,我立刻坐了起來。
腳步聲響,那人走進堂屋。
宋塵還在睡著,我則立刻下床,將口袋裡的甩棍抽了出來,一步步朝著門口挪了過去,同時順著門縫向外張望。
剛才進來的時候,並沒有關閉堂屋的燈,所以這時候看得清清楚楚,原來是龐滿走進來了。
看到是他,我鬆了口氣,隨即推開門走了出去。
「塵哥……」
龐滿剛叫了一聲,發現是我,頓時瞪大了眼。
「噓——」
我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,接著將卧室的門關好,走到堂屋裡說:「什麼事情?」
「塵……塵哥……」龐滿話都說不利索了。
「他在裡面睡覺,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!」我面色平靜地沖他道。
「啊?這……」龐滿面露難色。
「不方便的話就算了!」我擺擺手。
「也沒什麼不方便的……」龐滿這才說道:「蘇家的人最近遍布各地,到處打探龍門商會的情況,看樣子想對龍門商會下手……」
我笑著說:「這是好事啊,正愁沒理由繼續收拾蘇晨楓吶!」
龐滿也笑起來:「是啊,斬草要除根,那也不是個好東西,不早點除掉的話肯定是個麻煩……」
話音未落,卧室的門突然開了,緊接著一道淩厲的聲音響起:「誰讓你跟他彙報的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