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青空離開了，城中村也恢復了平靜，淩晨出來吃夜宵的人仍舊絡繹不絕，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熱鬧喧囂和人聲鼎沸了。

　　我們幾個沒有回去，仍舊圍著炒飯攤子討論一些事情。

　　剛才陸青空見我野心勃勃，雖然心裡並不怎麼看好，但還是出了點主意的。他說沙城目前的地下世界非常混亂，但有兩個人物非常有代表性，一個是老一輩的旗幟聶志勇，一個是新一代的標杆賈曉冉。

　　——之前他就提過這兩個人，隻是後來說得更詳細了。

　　他告訴我，隻要幹掉這兩個人，就相當於拿下了沙城地下世界的半壁江山。

　　我問他另外半壁江山呢？

　　「另外半壁江山就是我。」當時陸青空指著自己的鼻子說：「隻要你幹掉他們倆，我就認可你的實力，拜到你的門下……也算報你之前的救命之恩了。」

　　所以現在目標很明確了，就是聶志勇和賈曉冉！

　　正好，我們剛到沙城，也的確缺兵少將，收服他們也能讓未來更輕鬆些。

　　於是我把大家留下分派了下任務，安排他們明天開始調查這兩個人，看有什麼辦法統統歸攏到我門下。

　　正說著話，腳步聲突然響起，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突然朝著我們這邊走了過來。

　　擡頭一看，發現還挺眼熟，仔細辨認了下想起來了，之前陸青空還沒來的時候，幾人曾經在不遠處舉著「快走」的紙闆提醒我們。

　　算是民眾裡極為少見的好心人吧。

　　「什麼事？」我站起來，疑惑地問。

　　「我叫萬寧。」為首的少年黑瘦，眼神卻很銳利，「這是我的兩個朋友，遊北和白楊，也是這個村的……想跟你們。」

　　「去去去……」我哭笑不得：「才多大啊，跟什麼跟，踏實上學得了！」

　　「我們早就不上學了，輟學至少兩三年了！」萬寧仍舊十分執拗，「實在沒有飯轍，除了打架不會別的，請收下我們吧！」

　　看出來了，這也是幾個精神小夥，妄想做什麼江湖大哥的美夢吶。

　　「年紀輕輕就不上學很驕傲唄？」我皺起眉，「還有，你們就是這個村的，直接跟曹倫不就行了……為什麼跟我啊？」

　　「我們要能跟曹倫尿到一個壺裡，就沒今天的事情了！實話說吧，我們看不上他！」萬寧嘟囔著說：「但你能跟陸青空稱兄道弟，肯定特別厲害……所以我們就想跟你！」

　　「那直接跟陸青空去唄！」我一擺手，也懶得教育他們，隻想儘快打發幾人離開。

　　「能去早就去了，但陸青空看不上我們……曾經找過，但讓我們滾蛋！」萬寧搓著手說：「你們是外地人，準備在這紮根，應該正缺人吧？就收下我們吧，肯定不會後悔！真的，我們都挺狠的，在這一片也很有名！」

　　萬寧一邊說，一邊抄起一個啤酒瓶子，「咣當」一下砸在了自己的腦袋上。

　　「哎……」我都驚了，怎麼一言不合就打自己？

　　「你倆也這樣做！」萬寧回頭厲聲喝道。

　　遊北和白楊各自抄起一個啤酒瓶子，「咣當」「咣當」兩聲砸在萬寧的腦袋上。

　　「砸我幹嘛，我他媽讓你們砸自己！」萬寧的身子晃晃悠悠，鮮皿從他頭上流下，顯然有些扛不住了，但還是怒氣沖沖地罵著，顯然對這兩個跟班恨鐵不成鋼。

　　「哦哦哦……」二人反應過來，趕緊又各自抄起一個啤酒瓶子要往自己的頭上砸。

　　「滾滾滾……從哪來的滾回哪去！」瓶子砸在萬寧頭上，我卻覺得有一點腦袋疼，罵了兩句之後直接起身帶著大家回賓館了。

　　萬寧等人還想再追上來，羅威回頭狠狠罵了一句：「滾蛋！敢再跟著試試！」

　　幾人便站在原地不敢動了。

　　誰也沒把他們當一回事。

　　「那就這樣，明天按照計劃行事！」回到賓館，站在走廊上，我丟下一句話後便回房間休息去了。

　　這是在沙城的第一個晚上。

　　洗漱過後，我躺在床上，回想這一天的經歷，還是蠻有收穫的，起碼見到了陸青空，也知道了接下來該怎麼做。

　　還有宋塵。

　　我很確定出現在巷子裡的就是他，有一種距離他越來越近的感覺。

　　想來沙城的經歷一定會很精彩。

　　我很踏實地睡了過去，準備迎接明天的挑戰。
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間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突然把我驚醒。

　　「誰？！」我猛地坐起身來，還把燈打開了。

　　「我，萬寧！」門外響起那個少年的聲音，「曹倫找了賈曉冉來報仇，帶了五十多個人，馬上殺過來了！」

　　「噔噔噔——」

　　我立刻穿起衣服，踏了鞋子打開房門，萬寧正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外。走廊上，遊北和白楊正在敲其他的房門，姜樂和小波等人也很快出來了，同樣得知了這一消息。

　　「五十多人，你確定？」我沉聲問。

　　「確定！這事在我們村都傳開了……他們馬上就到，你們趕緊走吧！」萬寧再次催促。

　　一二十人的話，我們還能對付，五十多人肯定是不行了，大家急匆匆朝樓下奔去。

　　這時候已經淩晨三四點鐘，再熱鬧的夜市也散了攤子，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，隻留下一地的污水和狼藉，還有令人作嘔的臭味在街道上飄蕩。

　　我們正要沿著馬路離開，萬寧又說：「別走那裡，會和賈曉冉撞上的……跟我來！」

　　萬寧帶頭朝斜對面的一個巷子奔去，大家也都紛紛跟上，身形很快隱沒在黑暗中。萬寧不愧是本村人，對各種小路了如指掌，當即帶著我們七拐八繞，不一會兒還真的出了村子。

　　說來也巧，我們出村的時候，正看到七八輛車風捲殘雲一般進村，遠遠地還能看到車子果然停在了某個賓館門口。

　　緊接著四五十個手持刀棍的人衝下了車，一窩蜂地朝賓館之中奔了進去。

　　「領頭那個戴眼鏡的小胖子就是賈曉冉！」萬寧還介紹著：「新生代裡最狠的角色，據說已經殺過人了！曹倫花了大價錢才請來他，還專門說了你是陸青空的兄弟，但賈曉冉完全不鳥，說陸青空來了都照樣打，更別說陸青空的兄弟了……」

　　「年輕真好！」我由衷地感慨道：「這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還是很值得讚揚的！」

　　我一點都不生氣，反而很欣賞賈曉冉這種拼勁和狂妄。

　　年輕人不狂還叫年輕人嘛？

　　「賈曉冉還是很厲害的！」以為我在諷刺，萬寧忍不住說：「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，現在或許比不上陸青空，但將來就未必了……你們最好還是先避一避，或者叫陸青空過來收拾他……」

　　「行了小兄弟。」我拍拍他的肩膀，「今天晚上謝謝你了，這個消息提供的很及時……」

　　眼看他的神情有些雀躍，我又補了一句：「但要收下你還是不可能。」

　　「……為什麼啊？」萬寧耷拉著一張臉。

　　「但凡有其他輒，都別走這條路！相信我，這是為了你好。」我轉頭沖寧清說：「給他十萬塊錢當信息費。」

　　「好嘞。」寧清應了一聲，要了萬寧的銀行卡號當場轉賬。

　　睡夢中被四五十人襲擊的滋味肯定不好受，就算我們能逃出來，必然也會受一些傷，所以這十萬塊還是值的。

　　遊北和白楊都湊了過去，看到十萬塊錢到賬，當場就嚷嚷著要分錢。

　　「不要丟人，肯定有你們的！」萬寧沉聲罵了一句。

　　二人立刻不說話了。

　　這麼輕鬆就賺到十萬塊，萬寧又興奮又激動，又保持著幾分謙虛：「這怎麼好意思？你們現在沒有地方去吧，我給你們找個住處，保證沒人能找得到……」

　　「可以了小兄弟。」我打斷他，「拿了十萬塊錢，隨便去做點什麼小生意都行，千萬別絞盡腦汁往這條道上鑽了……接下來的事情，你們就不用操心了。」

　　接著，我便轉頭沖姜樂等人說：「剛才出村的路線都記住了嗎？」

　　「記住了！」眾人紛紛點頭。

　　「很好，那就可以回去了。」我邁步朝城中村的方向走去，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跟上來。

　　「你們要幹什麼？！」萬寧在後面吃驚地問：「好不容易出來了，為什麼要回去？！」

　　沒有人搭理他，大家沉默不語地往前走著，有人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刀棍，看上去大有準備惡戰一場的架勢。

　　睡覺前還想著如何收服沙城的半壁江山，結果賈曉冉這就自己送上門了，簡直想睡覺遞枕頭。

　　「你們不可能是對手的！」萬寧驚呼：「他們來了五十多人！」

　　大家仍不說話，默默前行，很快將他甩在身後。

　　之前出村時，我們走的小路，彎彎繞繞、百轉千回，返回時則走了大路，自然一片平坦，很快就到了原先的賓館樓前。

　　賈曉冉、曹倫一眾人已經衝進去了，門口隻歪歪扭扭停著幾輛車子。

　　我們幾個就站在門口等待著。

　　賓館裡面不斷傳來踹門和呼喝的聲音，幾個工作人員早就嚇得哆哆嗦嗦。不過我們早就逃出來了，他們自然是沒有什麼收穫的。

　　也就不到十分鐘的樣子，一大群人便罵罵咧咧地下來了。

　　「他們明明就住在這，不止一個人看到了……怎麼突然就不見了，肯定有人通風報信！」

　　「對，肯定有二五仔，回頭我查一查……」

　　為首的正是曹倫和賈曉冉。

　　曹倫不用說了，之前已經見過，是個有點小錢的地頭蛇，自身沒有多大本事但喜歡抱大腿，眼看陸青空不管他又換了個人來抱；至於賈曉冉，之前已經聽過很多次了，沙城地下世界新生代的標杆嘛，可謂如雷貫耳、久仰大名。

　　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見他。

　　果然很年輕，也就二十齣頭，感覺就是剛畢業不久，還戴著一副方框眼鏡，學生氣都沒完全褪去，不過身材倒是滿結實的，又胖又壯，確實帶著一些彪悍。

　　在他身後也都是一些年輕人，個個張牙舞爪的樣子確實很像一群剛剛出山不久的狼。

　　曹倫已經三十多了，但在賈曉冉面前卑躬屈膝，一邊走還一邊點頭哈腰地說：「賈公子，不好意思啊，這次讓你撲了個空……」

　　賈曉冉雖然年輕，但努力做出一副大哥的樣子來，慢條斯理地說：「沒事，你再打聽一下他們的下落……隻要消息準確，我肯定收拾他們，不能白拿你的錢嘛！」

　　「關鍵是他們這麼一跑，肯定是知道你的存在了……沒準要求助陸青空啊！」曹倫憂心忡忡。

　　「呵呵，我再說一遍。」賈曉冉突然站住腳步，一把揪住曹倫的領子，陰沉沉道：「老子不怕陸青空，能不能聽明白？」

　　「能！能！」曹倫迅速點頭。

　　「呵呵，我巴不得他們找陸青空吶……這樣我就有理由和陸青空開戰了！那傢夥稱霸了那麼多年，也該給我們年輕人讓讓位了吧！」賈曉冉邁著八字步，一邊打哈欠一邊繼續往前行進。

　　但他走著走著，突然停了下來，一雙眉毛也擰起來。

　　一大群人也都站住腳步。

　　「那個就是江城！」看到站在賓館門外馬路上的我，曹倫立刻驚呼出聲，「一個沒少，都在那裡！」

　　賈曉冉已經走出賓館，當然也看到了。

　　淩晨三四點鐘的空氣還是稍稍有些渾濁，天空黑漆漆的，仍舊需要兩邊的路燈照明，賈曉冉看了我們一眼，便迅速朝著左右望去，一雙眼睛像是突然察覺到敵情的眼鏡王蛇，瞬間變得敏銳和機警起來。

　　「不用看了。」我笑著道：「陸青空不在這……收拾你，還不需要陸青空！」

　　話雖然這麼說，但賈曉冉還是不放心，仍舊把四周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，最終判斷確實沒人之後才把目光重新轉移到我的身上。

　　「明明已經跑了，為什麼還回來？」他覺得很奇怪，所以並沒有輕舉妄動，整個人仍舊保持相當警惕的樣子。

　　「之前跑，是因為不了解敵情；現在回來，是因為發現你們不過如此。」我一字一句地說：「所以回來收拾你了。」

　　「別開玩笑！」賈曉冉一臉煩躁：「葫蘆裡賣的什麼葯，直接亮出來吧！讓我看看你們這群外地人有什麼殺手鐧！」

　　「他不相信咱們幾個人能幹掉他們幾十個人。」我轉過頭，沖著姜樂說道。

　　「那就讓他信一信唄！」姜樂嘴角上翹，浮現一絲笑容。

　　他的笑容彷彿還在空中停留，但人已經如一支離弦的箭似的衝出，以極其意想不到的速度和角度攻向賈曉冉。

　　「小心，保護賈公子！」曹倫見識過姜樂的厲害，猛地沖了出來揮刀就砍。

　　還有三四個反應快的也衝到了姜樂身前。

　　「砰砰砰——」

　　姜樂拳打腳踢，幾個人便相繼飛出。

　　賈曉冉剛要往人群裡縮，姜樂已經衝到他的身前，且摸出一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。

　　「都別動，小心他的狗命！」眼看現場要亂起來，姜樂立刻高聲喝道。

　　眾人立刻一動也不敢動了。

　　「我早說了。」我轉過頭，沖著小波等人得意地道：「看姜樂打架就是一種享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