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哦?已經結婚啦?」趙七殺一臉詫異。
「……沒有。」向影的聲音突然變小許多,沒了底氣。
「還沒結婚,叫什麼老婆,小心被他騙了,現在渣男可多了!」趙七殺輕輕「嘁」了一聲,接著慢慢從床上爬起來,重新穿戴好了上身的衣服。
向影沒說話,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苦惱的表情。
趙七殺看看左右,疑惑地說:「你那麼有錢,就住在這種破地方啊?」
「挺好啊,很溫馨。」向影認真地道:「我一個人住,也用不了太大的地方。」
趙七殺不說話了,將上衣撩起來,通過屋裡的穿衣鏡觀察自己後背。屋子裡漂浮著消毒水的味道,異常安靜,沒有任何聲音,向影也沉默不語。
「包得不錯,經常幹這種事?」趙七殺將上衣放了下來。
「嗯……」向影鼓起勇氣說道:「看來陳霸業不會放過你了……要不要加入我們啊?」
「算了吧。」趙七殺搖了搖頭:「八爺對我不薄,就算現在想殺掉我,也抹除不了他曾經對我的好……而且,我叫他乾爹呢,情分還是有的……我可以躲遠點,但不會做背刺他的事情。」
向影又沉默了,她的口才是弱勢,確實不擅長說服一個人。
「不過你好歹救了我,總該回饋一點什麼……」趙七殺轉過頭來,一字一句地說:「你們鬥不過八爺的,最好趕緊離開這裡。」
「誰說的?」向影忍不住反駁:「我們吃過敗仗,但也打過勝仗,陳霸業不是不可戰勝的。」
更難聽的話,向影沒說出來,心想孫破軍蹲了、段貪狼死了,連你也要退出,陳霸業還剩下什麼,憑一個動不動就給人下跪磕頭的皮星魁也想翻盤嗎?
就算還能叫來幫手,也不過是幾盤菜的事!
像是知道向影在想什麼,趙七殺搖了搖頭:「我說的是信念……他有非贏不可的信念,這一點是誰都無法企及的。」
「……為什麼?」向影有些好奇了。
「知道八爺為什麼來雲城麼?」趙七殺反問道。
「找老狼報仇啊!」向影不假思索地道,這是雲城人人皆知的事。
「是也不是。」趙七殺繼續道:「開了一槍的事,你覺得八爺有必要大張旗鼓地到雲城來報仇嗎?」
向影沒有說話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,隻有細小的睫毛在微微閃動著。
「你長得真好看。」趙七殺忍不住誇讚了一句,才接著說:「那一槍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,誰也沒有傷著,但它所造成的後果和影響才最緻命……」
緊接著,趙七殺講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。
在省城,陳霸業當然是公認的地下皇帝,不過這個位置也不是穩穩噹噹、一番太平,時不時就會有人試圖挑戰他的權威,當然這在任何地方都是正常的,老話還說「皇帝輪流做,明年到我家」和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」呢,真正的皇帝都有可能被拉下馬來,憑什麼你一個流氓就能永遠高高在上?
有個叫「霍獨步」的,號稱省城的二皇帝,地位僅在陳霸業之下,多年來一直不太安分,可惜一直被壓得死死的。
老狼那一槍,不僅把自己送了進去,還讓陳霸業在省城顏面掃地、丟盡了臉。
霍獨步抓住這一點,拚命在省城散播輿論,說陳霸業老了、不中用了,帶了幾百個兄弟,結果被人家一槍打回來了,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資格做地下皇帝?
「地下皇帝」這種東西,不是說你多厲害、多能打就能當的,起碼要有深厚的群眾基礎,大家提起你來都豎大拇指,不管是不是你的人,都以你為榜樣,為標杆。
如此,才能大手一揮,萬千後生為你所用,就連上面都對你刮目相看,願意給你更多的面子和資源。
畢竟一個人再怎麼強,強得過整個城麼?
簡而言之,就是能夠承上啟下,上面撐得住、下面罩得住,地位才能穩如泰山。
宋江不是武力值最厲害的,卻能坐上梁山第一把交椅,就是這個原因。
名聲,才是最重要的東西!
老狼的那一槍,毀掉了陳霸業的名聲,上面的人質疑其能力,下面的人也不再佩服他,地位岌岌可危、搖搖欲墜。
霍獨步抓住這個機會,迅速在省城發動了幾次戰鬥。
兩邊雖然互有勝負,但是也能明顯看出,陳霸業確實不如從前了,現在願意幫他的人寥寥無幾,隻有孫破軍、段貪狼和趙七殺這些直系門生,再也不是以往那種「一支穿雲箭,千軍萬馬來相見」的情況了。
——插一句題外話,這就是陳霸業後來隻能從省城找來皮星魁那種人幫忙的緣故。
與此同時,霍獨步卻如當紅炸子雞一般,在省城獲得的支持和崇敬越來越多,大家都很看好他能取代陳霸業的位置,成為新一任的地下皇帝!
陳霸業看在眼裡、急在心裡,知道再這麼下去,位置肯定保不住了,要想破除現在的局面,必須證明自己才行!
單單擊敗霍獨步是不夠的,必須要將老狼狠狠踩在腳底,才能奪回往日的榮光、眾人的尊敬!
所以,他才頂著一頭白髮,在將近古希的年紀裡,放棄自己的舒適區,抱著必勝的信念,帶領所有兄弟來到雲城,試圖重振雄風、重整旗鼓!
如果不能擊敗老狼,他寧肯死在這個地方!
「當一個人擁有這種信念的時候,就不可能被擊敗了。」狹窄逼仄的出租屋裡,趙七殺面色認真地說:「現在的八爺,確實讓我看到幾分他年輕時的風采。」
「很厲害。」一位老人能有這樣的魄力,向影確實感到佩服,卻又搖搖頭說:「但很可惜,我不覺得他會贏。」
「……為什麼?」趙七殺皺起眉頭。
「因為宋漁擁有相同的信念。」向影同樣認認真真地說:「他那個人最重情義,現在我們的人死的死、傷的傷、蹲的蹲……不報此仇,他絕不會離開雲城,除非是將他的屍體擡走!」
向影頓了頓,又道:「雖然他一直說,打不過了就跑……但我知道,他不會跑的,哪怕所有人都走了,他也不會離開這片土地半米!
陳霸業隻是有了幾分年輕時的風采……而宋漁,現在正年輕著!」
向影長長地呼了口氣:「宋漁,一定會贏!」
趙七殺不說話了。
兩人明顯在意識形態上有了嚴重的分歧。
不知過了多久,趙七殺才嘆了口氣:「算了,誰贏誰輸,都和我沒關係……我都要退出了,還管這些鳥事幹嘛?」
她一邊說,一邊活動了下身體,確定脊背沒有什麼大礙,才沖向影豎了下大拇指說:「手藝是真不錯,宋漁能有你這樣的……老婆,真是積了八輩子的大德。走了!」
她快速朝門口走去,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麼,轉頭說道:「八爺雖然在省城叫不到什麼人幫忙了,但在其他地級市依然有著不少朋友……而且,他知道你的存在,知道你是宋漁的眼睛和耳朵,進行這一步時必然就更小心,不會走漏半點風聲……等下一次,你們要迎接的,就是更加恐怖的狂風驟雨了!」
「明白,感謝提醒!」向影的面色終於凝重起來。
趙七殺離開後,衣櫃的門突然推開,我從裡面邁步走了出來。
向影要救趙七殺,我不反對,但也擔心發生意外,所以提前躲在裡面盯著,一旦發生衝突可以及時救場。
好在什麼都沒發生,趙七殺退出了陳霸業的陣營,還讓我知道了一些有關省城的事情。
怪不得陳霸業放棄自己的東道主優勢也要到雲城來,原來背後還有一段這樣的故事。
那就趁他病、要他命!
「你沒有偷看吧?」向影緊張地問。
「搓衣闆有什麼好看的?前面後面都一樣!」我撇撇嘴。
「……別這樣說一個女生。」向影低下頭,輕輕搓著手指。
「好,不說了,再也不說了。」知道她挺在乎這個,我立刻認真地道。
「嗯!」向影這才擡起頭來:「陳霸業要從其他地級市喊人來幫忙,而且刻意防範著我,不會讓我知道是誰!」
「嗯,我聽到了。」我點點頭:「在他進行這一步前,沒準我已經將他幹掉了。」
「大概什麼時候動手?」向影問道。
「我計劃是二十四小時後,這樣才能徹底看明白金路陽的立場。」隻要確定那位一把手不是無腦站馮德壽和陳霸業,隻是單純反對犯罪行為,我就能下手了!
「萬一陳霸業在二十四小時內就集齊了人呢?」向影又問。
我的眉頭終於微微蹙起。
這樣的話,確實會很麻煩,畢竟我現在手頭能用的人很少……
「我的建議是,在這二十四小時內躲一躲……」向影小心翼翼地提醒著,知道我最煩別人說起這個字眼。
但我這次卻爽快地答應了。
在我看來,隻要平安度過二十四小時,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對陳霸業下手了,這個時間裡暫時躲躲又有什麼所謂?
看我同意,向影立刻開心起來:「好,我們到清溪別院去……那地方在郊區,陳霸業絕對找不到!」
清溪別院,我記得那裡,是個度假山莊,風景相當不錯。
「可以!」我點點頭。
「嗯吶,我們現在就走。」向影很是愉快,像是要和我去旅行,當即開始收拾東西。
在我看來沒啥可收拾的,拿了手機充電器就可以,洗漱用品之類的那邊也有,可向影愣是收拾了一個行李箱!
「……」我很無語地說:「二十四個小時而已,要不要這麼誇張啊?」
「你不懂啦,女孩子東西就是多嘛……走吧走吧。」向影挽著我的胳膊,開開心心地朝門口去了。
剛一開門,正好趕上顏玉珠下班回來。
她正上樓準備回家,看到我倆提著行李箱,愣愣地問:「你們要去哪裡?」
我便給她講了一下情況,她立刻說:「好啊,借這機會去過二人世界?門都沒有,必須加我一個!等著,我去收拾東西!」
顏玉珠迅速上樓,不一會兒也提了個行李箱下來。
「二十四個小時而已,真的不用這樣……」我有些頭疼地捂著額。
「少廢話啦,快走!」顏玉珠催促著。
我們三人便往樓下走去,一路上向影和顏玉珠嘰嘰喳喳,計劃著二十四個小時的旅行應該怎麼度過。
結果剛出了單元門,我就接到一個電話。
接完以後,我便面色嚴肅地說:「不能去旅行了。」
二人疑惑地看向我。
「陳霸業確實從其他地方找來幾個幫手……好在還沒徹底進入雲城,我已經獲取到了詳細的消息,現在必須過去幹掉他們,接下來的行動才能更順利!」我很認真地沖她們說。
「都知道詳細消息了……你不是大佬嗎,派幾個人過去不就完了?」顏玉珠皺著眉說:「好不容易出去旅行一次,這不是掃興嗎?」
「要能派人倒好了!」我嘆著氣:「現在哪還有人,受傷的受傷、坐牢的坐牢,賀超也回鶴城了……能用的就梁國偉!他一個人,哪收拾得了那麼多,非得我這個大佬親自出馬!」
「我陪你去!」向影立刻說道,隨即抽出甩棍。
剛才還溫婉可人的她,瞬間變得殺氣騰騰起來。
「去什麼去,一有這種機會就去……顯著你啦?知道你會兩下,不用總拿出來炫耀!」顏玉珠將向影的甩棍按回去,又沖我氣鼓鼓道:「今晚必須去旅行,我行李箱都收拾好了,胃口也被吊起來了,別想再讓我回去啊……知道一個集團的副總裁,抽出一點時間有多不容易嗎?」
「顏總,你再不容易,也不能耽誤正事啊!今晚我必須去,旅行咱們可以改天!」我面色嚴肅地道。
向影見狀,再次抽出甩棍。
「我說不用就不用!」顏玉珠再次將甩棍按回去,「你把那幾個人的消息發給我……不用你收拾了,今晚陪好我和小影就行!」
……
雲城有四個高速口,分別是東、西、南、北,分別通往不同的方向和城市。
晚上八點,雲城東高速口,幾輛麵包車形態各異,有的側翻在地,有的四腳朝天,柏油路上散落著不少零件,路面上還有焦黑的痕迹,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味道。
二三十個漢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,各自哎呦哎呦地叫著。
七八個身姿挺拔的青年在中間走來走去,看到誰還可以活動,便毫不猶豫地踩上一腳,清脆的「咔嚓」聲響起,人也徹底昏厥過去。
其中一輛側翻的麵包車頂,顏玉璞笑嘻嘻地蹲在上面,正拿著手機打電話。
「膠市的X社會大哥鍾朝,我幹掉了,至少一個月下不了床,還有他的二十八個兄弟,也都身受重傷……你那邊怎麼樣啊,王喜定?」
夜風拂過他俊朗的面龐,那叫一個春風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