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踏踏踏——」

　　漆黑的市場中，平整的水泥地上，宋採薇爆發出身體的潛力，知道自己落在對方手裡就完蛋了，這是她二十多年跑出來的最快速度，一雙運動鞋在她腳下幾乎要踩出火星子。

　　但常跑步的人都知道，一個人如果全力奔跑，哪怕爆發力再強，最多也就持續幾百米。

　　更何況，她身上的傷也沒有痊癒，此刻因為激烈的奔跑也崩開了，鮮皿再次瀰漫、浸染於她的兇口。

　　身體的機能騙不了人，很快雙腿便如灌鉛一般，一顆心也幾乎要跳出兇腔，最終還是體力不支「砰」的一聲摔倒在地。

　　身後「噼裡啪啦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。

　　「宋知書的小女兒？」關少青一路疾奔過來，獰笑連連。

　　宋採薇無力地擡起頭來，眼睜睜看著隻有咫尺之遙的大門口，明明再跑幾十米就能竄上自己的車……

　　但是雙腿已經不聽使喚，粗重的喘息也讓她頭暈眼花，絕望和恐懼同時籠罩她的心頭。

　　「嗡嗡嗡——」

　　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，無數汽車的引擎聲突然響起，雪亮的車燈也朝這邊照耀過來，瞬間將整個市場晃得如同白晝一般。

　　「吱嘎——吱嘎——」

　　緊接著是連續的剎車聲，一大片人手持刀棍狂奔過來。

　　看到奔跑在最前面的人，宋採薇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：「江城……」

　　「上！上！」我嘶吼著，號召身後的人衝上前去，自己則迅速奔到宋採薇的身前。

　　現場已經亂成一團，兩幫人馬殺在一起，嘶吼聲、謾罵聲響徹整片夜空。

　　「武偉死了！」宋採薇撲到我的懷裡，嚎啕大哭。

　　「活該！」我惡狠狠地罵著，檢查過她的傷勢後，又迅速將其背起，朝反方向奔出，迅速離開市場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一番亂戰並沒什麼結果，最終各有損傷、各自散去。

　　我將宋採薇送到了醫院，傷口重新包紮之後，人已經沒事了，但她還是躺在病床上，眼神獃滯、一動不動。

　　打過電話以後，傅秋風很快就趕來了，根據宋採薇發的消息，我將前因後果講給他聽。

　　傅秋風嘆了口氣，拉了張椅子坐在宋採薇的床前。

　　「你沒事就行！」傅秋風沉沉地說：「武偉死了就死了吧，幹咱們這行的，死傷都挺常見……」

　　宋採薇仍不說話，眼神幾近失焦，獃獃地看著天花闆，顯然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。

　　我則悄悄退出病房，來到樓梯間撥出一個號碼。

　　「有空啦？」關少青略顯戲謔的聲音傳來。

　　「嗯……你把宋採薇嚇得不輕，三魂七魄都快沒了，現在一句話也不說，精神估摸著要出問題。」我一邊講，一邊轉頭看著走廊，確保沒人能夠聽到我的聲音。

　　「至於嗎，好歹是宋知書的小女兒……這點打擊承受不了？」關少青仍舊笑著，「不過，還是要感謝你，我還真不知道阿傑是個卧底！多虧有你，不然今晚肯定栽了……」

　　沒錯，所有消息都是我提供的。

　　之前往宋採薇手機裡塞了木馬程序嘛，因此她的通話、聊天都被我監控了，和武偉搞的一系列小動作，自然也都被我盡數掌握。

　　二人的所有計劃我都知道，因此提前聯繫了關少青。

　　「之前不是欠了你人情嘛，這次正好還上！」我大咧咧道。

　　「哈哈哈，投資宋二公子果然不虧！」關少青美滋滋的，「下回有啥需要就說一聲啊，就不收你錢了！」

　　「哎呦，鐵樹開花了啊，你也有不談錢的時候……」我沒忍住，又吐槽道，「但你追得也太狠了，我要不是及時趕到，宋採薇就被你拿下了！」

　　「沒辦法，武偉交代了她的藏身處，她自己又沒定力，直接就往外跑……我哪可能不追？不過不會拿下她的，肯定各種拖延時間，等你來救！」關少青信誓旦旦地道。

　　「真的假的啊，我咋覺得你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……綁架宋知書的小女兒，對你們屠龍會很有幫助吧？」我確實很懷疑，畢竟這傢夥一貫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。

　　「綁她沒用，我才不費那個功夫。」關少青直截了當地說：「你哥，也就是宋大公子，以前綁過宋知書的兒子……宋知書根本不在乎，直接就讓你哥把人殺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有這種事？！」我一臉詫異。

　　「有，宋知書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子女放棄自己的商業帝國……所以綁他女兒是沒用的，但事後肯定會遭到他瘋狂的報復！你哥現在不肯踏足省城，或許就和這件事情有關。當然，這都是我猜的，畢竟沒人知道你哥這會兒在哪。對於我們來說，你們內鬥越狠越好，這樣才方便屠龍會壯大嘛。所以將她放掉，也符合我們的實際利益。」關少青笑嘻嘻道。

　　而我沉默不語，原來宋知書是有兒子的，但被宋塵給殺掉了……

　　這仇怕是一輩子都解不開了。

　　不死不休！

　　掛了電話，我提了兩壺水，假裝打水歸來、返回病房。

　　宋採薇的情緒已經好一些了，傅秋風正在和她聊天。

　　「江城是對的，我不該聽信武偉，更不該過早招惹屠龍會……」宋採薇喃喃地說。

　　「……要那麼好對付，我不會等到今天的。」傅秋風嘆了口氣。

　　「但這事情不會結束。」宋採薇咬緊牙關：「我一定要幹掉天脊股份和屠龍會！這是我的任務，也是我的使命！」

　　「我會配合你的。」作為副會長，傅秋風當即表達忠心。

　　武偉死了，狼牙堂的堂主又要重選，大家知道肯定是宋採薇，但還是要走個過場，所以文寧等人紛紛來到病房，鐵律堂堂主包志強也來調查情況。

　　得知武偉死亡的過程，大家都憋不住想笑，但還是忍住了，畢竟場景不合適嘛，大家還是非常有素質的，秉承「死者為大」這個原則，儘可能展現出一些悲傷的表情來。

　　人都死了，過往的一切也該煙消雲散。

　　唯獨包志強這個缺心眼的，真就當場笑了出來，而且是大聲笑，哈哈哈地笑。

　　「你笑什麼？」傅秋風奇怪地問。

　　「沒有，我想到開心的事。」包志強仍舊咧著嘴。

　　「什麼開心的事？」傅秋風更好奇了。

　　「我老婆生孩子。」包志強將這個迴旋鏢丟了出去。

　　「滾一邊去！」傅秋風當然知道他在胡扯，有些煩躁地說：「不該笑的時候別笑！」

　　「那必須的，我經過專業訓練，無論有多好笑都不會笑。」包志強伸手捂著自己的嘴巴，但笑聲還是從指縫裡流出來。

　　傅秋風懶得理他，直接說道：「宋採薇作為雲錦區的乾將，雖然時間不長、資歷也短，但是總體表現非常優異……所以我決定升她為狼牙堂的堂主，大家沒意見吧？」

　　這可是宋知書的小女兒，誰敢有意見啊？

　　眾人紛紛稱讚，這個說宋採薇美貌和智慧並重，那個說宋採薇才華和膽識齊飛，一個個拍起馬屁來堪稱不要臉到極緻，讓我非常鄙視。

　　「你們都說錯了。」我認真道：「在我看來，宋老大最優秀的品質不是什麼美貌、才華……這些對她來說都太小兒科了，最厲害的是她堪比諸葛孔明先生的謀略！同時在天脊股份和屠龍會埋下卧底，絕對堪稱龍門商會第一人了，有誰做到這一點過？」

　　「沒錯！」「就是這樣！」眾人一邊翻白眼一邊紛紛附和，葉桃花更是悄悄沖我豎了一個中指。

　　宋採薇自然當仁不讓，她不可能把狼牙堂堂主這個位子讓給別人，很爽快地接了下來，然後沖我們說：「雲錦區的乾將，大家有什麼好的人選嗎？可以推薦一下，我對這邊不太熟悉。」

　　她提出這個要求，大家肯定踴躍推薦，都想保舉自己的人。

　　我說小波最合適，包志強說羅威才是最恰當的人選，葉桃花則極力推舉寧清，文寧等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，一時間病房裡唇槍舌劍，誰都不想放棄這個機會。

　　誰知宋採薇聽來聽去，卻是始終搖頭：「不行。」

　　大家便問她想提拔誰，宋採薇拍了拍手，一個青年推門而入，看樣子也就二十齣頭，長得還挺帥氣，西裝革履，一身的精英範兒。

　　大家正納悶這人是誰，宋採薇開口道：「他叫李長華，是我在國外留學時的同學……之前就是他潛入天脊股份，且短時間就升到了很高的位子，得到了宋漁、向影一眾人的信任……雖然最後被識破了，但能力是沒問題的。」

　　原來他就是李長華！

　　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，其實要不是我提供名字，尤小七等人還被蒙在鼓裡，這傢夥確實有些本事。

　　不過想到他那些舔狗般的聊天記錄，又忍不住有點想笑。

　　眾人則是沉默不語，知道宋採薇這麼誇他，自然是要提拔他做雲錦區的乾將了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宋採薇直接說道：「從今天起，李長華就是雲錦區的乾將了。」

　　大家還是無話可說，既然她早就有人選了，之前還讓大家推薦幹嘛，簡直是脫了褲子放屁。

　　「謝宋老大！」學著我們的口吻，李長華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，接著又說：「不過，我覺得自己潛伏的本事很高明，為什麼會被識破至今仍想不通……宋老大，冒昧地問一句，還有誰知道我的身份嗎？」

　　他一邊說，一邊瞄向病房裡的眾人，眼睛如同準備捕獵的鷹隼一般銳利，顯然認為出賣他的人便是我們中的一個！

　　不愧是短時間內能在天脊股份做到高管的人，李長華的氣場非常之強，不過眾大哥也不是吃素的，一個個都狠狠瞪了回去，兇神惡煞、兇相畢露，一點都沒害怕這個白面書生。

　　「沒有，沒人知道你的身份。」宋採薇搖了搖頭：「我沒和任何人提過你的名字。」

　　確實沒有，我也是在她的手機上才發現了李長華。

　　「一定有的，否則我不會莫名其妙暴露。」李長華仍舊固執己見，堅持說道：「宋老大，之前是誰和你一起圍剿宋漁？」

　　「是江城，翠竹區的坎將。」宋採薇看向了我，又搖頭道：「但是我很確定，我沒跟他提過你的名字！」

　　「但他知道天脊股份有卧底，對吧？」李長華又問道。

　　「哦，是的，我說過這件事……」宋採薇再次道：「但絕對不是他，兩次意外都是他救的我。」

　　李長華也不說話，徑直走到我的身前，上看下看、左看右看。

　　「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家精神病院？」我忍不住吐槽一句。

　　「我也沒說什麼，你怎麼就急了？」李長華笑出了聲。

　　「想給你介紹精神病院就是急了？」我笑著說：「那我扇你一個大耳刮子，你是不是要說我破防了？」

　　「來，你扇一個試試。」李長華把臉湊了過來。

　　說實話，我真沒見過這種要求，當即一個大耳刮子狠狠扇了過去。

　　「啪——」

　　聲音極脆、極響，幾乎把他扇暈過去。

　　「你真的敢打我……」李長華一臉不可思議，隨即回頭看向宋採薇，「宋老大……」

　　大家都能看出李長華和宋採薇關係不錯，因此都非常給面子，就連傅秋風也客客氣氣，但我偏偏不信這個邪！

　　這麼做的底氣，當然是建立在我曾兩次搭救宋採薇的基礎上！

　　果然，宋採薇並未給他出頭，反而嘆著氣說：「長華，你別發神經了……無端懷疑人家出賣了你，擱誰都得扇你耳刮子啊？行了，以後別這樣了，都是咱們自己人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」李長華沒說話，牙齒卻是咬得格格直響，一雙眼睛也極其怨毒地盯著我。

　　「好了，今天到此為止，都回去休息吧……有什麼事，會再通知你們！」生怕我們兩個又打起來，宋採薇趕緊說道。

　　除了李長華，眾人紛紛起身離開。

　　出了醫院，和大家分別後，我便立刻拿出手機，打開某個隱藏軟體，又摸出藍牙耳機聽了起來。

　　之前在宋採薇手機裡植入的木馬程序，不光能夠監控她的通話和聊天記錄，還能實時監聽她身邊的情況。

　　也就是說，哪怕她並沒使用手機，隻是將手機放在口袋裡，我也能夠隨時獲取她的消息。

　　——不是什麼特別了不起的科技，那個木馬其實很粗糙、很簡陋，在高手眼裡甚至顯得有些可笑，但糊弄一下小白肯定是沒什麼問題的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在病房裡，李長華還在孜孜不倦地講著我的壞話：「雖然沒有證據，但使用排除法，除了他還有誰？」

　　宋採薇則在維護我：「沒有證據，隨便誣賴別人就是不對……江城要是對面的人，幹嘛要救我啊，還救了我兩次！不是更希望我死才對嗎？」

　　「或許他是放長線釣大魚，希望在你身上撈到更多有價值的東西。」

　　「李長華，你魔怔了！」

　　「我隻是在分析事實……」

　　「我不相信你的分析，現在請你離開這裡！」

　　腳步聲響，接著又傳來關門聲，李長華顯然沒有辦法，隻能走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