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得清清楚楚。
不知什麼時候又來了一輛吉普車,車裡下來四個高大威武的軍人,個個肩上背著自動步槍,離得太遠看不清軍銜,但是正和張健說著什麼。
張健指了指我這邊,四個軍人便點點頭,帶著他朝舞台這邊走了過來。
幾名警察試圖阻攔,但其中一個軍人亮出證件便放行了。
這一幕多熟悉啊,當初我闖進龍門商會,暴打王小虎、黑蛇和張健,就是在幾個軍人的護送下!
好傢夥,我學了張健的招,張健也學了我的招是吧?
大家互相學習、一起成長?
梁國偉、二愣子當然也發現這一幕了,一個個著急地朝我看來,等著我下最終抉擇。
現在該怎麼辦?
現場沒有人能攔得住那四個軍人,外圍的一圈警察不行,職位最高的領導也不行,給周宜春打電話也來不及了,那麼辦法就隻剩下一個。
「跑!快跑!」我嘶吼著,帶頭朝舞台的另外一邊奔去。
現場登時亂了起來。
有人四散奔逃,迅速離開這個地方,有人呆坐如雞,不明白什麼事了,但更多的人被帶動了,哪怕不知道因為什麼,看到別人跑自己也跑,好似現場來了恐怖分子。
嘶吼聲、吶喊聲、尖叫聲、謾罵聲此起彼伏,舞台四周簡直要亂成一鍋粥了。
而這正是我的目的。
現場越亂,我們一幹人就越安全,那四個兵總不至於開槍打平民吧。實際剛亂起來的時候,那四個兵就站住了腳步,張健指著我的方向大叫,幾個人也紋絲不動,生怕傷到平民。
軍人還是非常有原則的。
一看這幅景象,我就知道沒問題了,自己肯定能夠逃出生天,更加放心地帶著向影和顏玉珠逃之夭夭了。
這個上線儀式雖然尾收得不咋地,但好在剪綵已經完成,算是什麼都沒耽誤。
……
但我隻顧著躲那四個兵了,卻忘了兩個人,王小虎和王小豹。
兄弟倆的目標不是我,而是二愣子。
現場剛亂起來的時候,兄弟倆依然目標明確,迅速朝二愣子飛撲過去。
二愣子已經跑得足夠快了,第一時間衝進附近的一個工地,穿欄杆、越障礙,翻過一個又一個水泥墩子,穿行在一座座還未施工完成的建築中,最終還是在一棟剛剛封頂完成的大樓裡被王家兄弟給攔住了。
「就是他,別廢話,直接弄死!」
王小虎一聲令下,兄弟倆左右圍攻、一起上陣,分分鐘就將二愣子的所有退路徹底堵死。
二愣子的確不是二人的對手,剛交手了十幾回合就挨了好幾下,臉頰、胳膊、脊背均受到了重擊,這麼下去肯定要完蛋的。
關鍵還跑不了,兄弟倆的配合相當默契,一個進一個就退,一個攻一個就防,無論從哪個方向逃,都會迅速被其中一人堵住。
二愣子心中暗叫完蛋,這回是真的要栽了。
就在這時,就聽「噠噠噠」的聲音響起,竟是姜樂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奔了過來。
「二愣子,我來幫你!」姜樂腿腳不便,但他還是努力奔著,速度比一般人快多了,一支拐杖幾乎在地上磨出火花。
我是不讓他來,但他還是悄悄來了,總想著能發揮一點餘熱。
「別過來,你幫不上忙的!」二愣子大叫。
「扯淡,誰說我幫不上?」話音落下,姜樂把手裡的拐杖一丟,接著一個飛身撲了出去,一把抱住王小豹的腿,接著狠狠一口咬了過去。
鮮皿頓時順著王小豹的小腿滲出。
「啊——」
王小豹凄厲地慘叫一聲,立刻擡起另一條腿,「咣咣咣」地朝姜樂的腦袋踹去。
「放開!放開!」王小虎大罵著,脖子上青筋畢露。
一般人連他一腳都扛不住,更別提一連串的好幾腳了。
但姜樂不是一般人,鮮皿雖然從他腦袋上淌下來,可他依舊神志清醒、齜牙咧嘴,咬著王小豹的小腿不肯鬆口,還含糊不清地說著:「二愣子,你快點幹掉那傢夥……」
隻要二愣子幹掉王小虎,王小豹自然也不在話下了!
姜樂纏住王小豹後,二愣子確實輕鬆許多,當即火力全開地攻向王小虎,「砰砰砰」一拳又一拳砸過去,如狂風驟雨,如天女散花。
不一會兒,王小虎就扛不住了,被打得鼻青臉腫、鮮皿橫流,一邊抵擋一邊叫著:「怎麼回事,一個瘸子都搞不定?」
「快了!快了!馬上就能踢死他了!」王小豹罵罵咧咧,同時繼續一腳又一腳地踹著。
姜樂再是鋼筋鐵骨,也扛不住這樣的重擊,腦袋上已經滿是鮮皿,像一顆紅色的大肉球,眼睛也緩緩地閉上,似乎真的離死要不遠了。
二愣子看不下去了,果斷地放棄王小虎,朝王小豹撲了過去。
「砰——」
一腳踢出,王小豹直接飛了出去。
姜樂卻還死死抓著他的小腿,所以二人是一起飛出去的,「咣噹噹」滾了七八米遠。
即便如此,姜樂依舊沒有鬆手,仍舊死死抱著王小豹的小腿,彷彿緊緊貼在鯨魚脊背上的藤壺,又彷彿牢牢抓著宿主腹部的膏藥猴。
「可以了小樂!」二愣子撲上去,低頭說了一句。
「哦……哦……」聽到這個聲音,姜樂才迷迷糊糊地鬆開了手。
二愣子一把將其扛在肩上,迅速朝旁邊的一個窗戶奔去,一連串「噔噔噔」急促的腳步聲中,姜樂有氣無力地說著:「幫……幫上忙了沒有?」
「幫上了!」二愣子紅著眼睛,聲音都有些哽咽了:「兄弟,謝謝你,幫了大忙,不然我命都要沒了!」
「那……那就好……那……那天對不起啊……是我太衝動了……」姜樂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。
另外一邊,王小虎也撲向王小豹。
「你怎麼樣?」王小虎將弟弟拉了起來。
「沒事……」王小豹吃力地站起,看著自己鮮皿淋漓的小腿,忍不住罵出聲來,「有毛病啊,瘸著一條腿還這麼拼……宋漁給他多少錢?」
「恐怕不是錢的事情!宋二公子的人格魅力不比塵哥差啊……」王小虎嘆著氣,「先回去吧,今天的任務算失敗了!」
王小豹點點頭,將手搭在王小虎肩膀上,兄弟倆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往外走去。
但剛走到一半,二人突然停下腳步,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。
不知什麼時候,身前身後突然多出兩個中年男人,均是一襲利落的迷彩作戰服,腳上還蹬著黑色皮靴,同樣的面色冷峻。
「……你們是誰?」王小虎皺著眉道。
「屠龍會,五台。」
「屠龍會,九華。」
二人一前一後地回答,語氣極其陰冷。
因為黑蛇和玲玲的事,屠龍會顯然已經展開報復,無論南龍門還是天脊集團,都在他們的打擊範圍之內。
其實大家都有這個心理準備,但沒想到會這麼快。
王小虎忍不住問道:「怎麼不去攔二愣子?現在的他比我們要更好對付吧?」
「因為來遲了,隻剩下你們了。」五台實話實說。
王小虎輕輕地咬著牙,知道又碰上強悍的對手了,今天還真是喝涼水都塞牙啊。
「還行不行?」王小虎低聲問道。
「……行!」王小豹齜著牙回。
「以逃為主,千萬不要鏖戰!」王小虎迅速定下戰略。
「好!」王小豹聽從哥哥的指揮。
「呼呼呼」的拳風響起,一場惡戰隨即在這棟還未徹底完工的大樓中再次開啟。
……
王家兄弟最終還是逃了出來,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。
二人傷得確實不輕,渾身上下幾乎每一處都在淌皿,最終還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,憑藉頑強的意志力回到了龍門商會。
張健和陳震也早就回來了。
充電站行動失敗後,張健本來打算帶著四個兵去天脊能源的,可惜他們半路就被自己的上級叫走了,顯然是周宜春在暗中發力了。
看到傷痕纍纍的王家兄弟,張健和陳震均是非常驚訝,立刻詢問他們怎麼弄成這樣子的?
王家兄弟便講了一下之前的經歷,二人才知道他們先是力戰二愣子和姜樂,接著又大戰屠龍會的五台和九華……
「真不容易,你們辛苦了!」張健輕輕地嘆著氣:「先休息吧。」
「不休息了。」陳震立刻說道:「我那還有事,得先回去了。」
「……好吧!」張健沒有話說,畢竟對方確實是從百忙之中才抽空過來的,之前就說好了隻有一天時間幫忙。
「宋二公子確實挺難對付!」陳震咂著嘴說:「實在不行,跟塵哥申請下,放棄呼市這塊地盤算了……」
「不可能的……我絕不會放棄!」張健咬著牙道。
「好吧,那你自求多福……我不希望下次再見到你,是在給你上香!」
「呸呸呸。」
張健一臉惱火:「能別說這些喪氣話不?我承認宋二公子是很難纏,但要滅我也沒有那麼容易吧?」
「對,那肯定的!」陳震拍了拍他的肩,「祝你成功。」
王小豹做了簡單的包紮後,就跟著陳震離開了。
站在龍門商會的大門口,王小虎揮手向二人道別。
「哥,你自己小心啊!」王小豹抹抹眼淚。
「放心,死不了!」王小虎微笑著沖他擺手。
等他們的車子離開,王小虎便準備返回大樓,結果一轉頭就看到了曲天霜站在自己身後。
其實不光是曲天霜,旁邊還站著好幾個兄弟,但王小虎一眼就看到了他,因為對方的眼神很不舒服,讓自己有一些毛骨悚然的感覺。
「你看我幹什麼?」王小虎直勾勾問。
「沒……沒有啊……」曲天霜一愣。
「咋地,看我受傷了,想給你爸報仇?」王小虎咧嘴笑了。
「沒有!」曲天霜立刻搖頭。
「呵呵,我知道你怎麼想的!」王小虎狠狠一個耳光抽在他的臉上,「放棄這個念想吧,你永遠不可能成功的!」
王小虎邁步走進大樓。
曲天霜獃獃地站在原地,半晌沒有動彈。
不知過了多久,他的肚子突然「咕咕」叫了起來。
「餓了啊……」
曲天霜苦笑著,摸摸自己的小腹,突然格外想吃黃米炸糕。那是一種呼市的特色小吃,將黃米浸泡後磨成米漿,再加上白糖、紅棗等糖果輔料,製成一種外表金黃色的糕點。
這種小吃大街小巷都有賣的,但曲天霜覺得壩子村的最好吃。
壩子村就是他的老家,呼市的一個城中村。
自從父親死了以後,曲天霜再也沒有回去,算一算差不多有半個多月了。
他很想吃黃米炸糕,於是打了輛計程車來到壩子村,直奔黃米炸糕的攤子前買了一份,一口下去香香軟軟,眼淚都忍不住流了出來,無數回憶也跟著湧上心頭。
他想起了父親的臉,想起了小時候被父親逼著練功,想起了第一次逃課被父親追著打,想起了父親回家總是給他帶一份這樣的黃米炸糕……
家就在不遠處。
但他不想回去,不想觸及更多的回憶,不想看到父親那張黑白的遺照,那雙空靈的眼睛彷彿在問:「為什麼要跟王小虎?」
他不知道怎麼回答。
他想早點吃完黃米炸糕離開這裡。
但,天不遂人願,有人認出了他。
「這不是曲大哥的兒子曲天霜嗎?」
「對,就是他,從小看到大,絕對不會有錯的!」
「小霜,你怎麼好意思回來的?」
「聽說你跟了王小虎,是真的嗎?」
「那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,你這樣做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?」
「滾出壩子村!曲大哥多好的人,沒有你這樣的龜兒子!」
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,群眾的激憤也越來越大。
在壩子村,曲奈雖然很窮,但人品絕對是一等一的,大家或多或少都受過他的照顧和幫扶,看到這麼不成器的曲天霜當然氣不打一處來!
曲天霜沒法解釋,更不敢在這裡久留,急匆匆低著頭就想離開。
不知道是誰先踹了他一腳。
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動手,有人揮拳,有人踢腿,還有人把雞蛋和青菜砸在他的頭上。
曲天霜一身本事,想還手實在太容易了。
但他不敢還手,更沒有底氣還手,拼了老命才溜出壩子村,在一片罵聲中迅速上了一輛過路的計程車。
「哇——」
曲天霜趴在車門上哭出了聲,他一直覺得自己十八歲,已經是個大人了,能夠扛下任何的委屈和疼痛。
直到此刻,他才知道那有多麼艱難。
成年人的世界,真的很不容易!
曲天霜嚎啕大哭、泣不成聲,計程車司機也沒有管,面色平靜地開著自己的車,他見過太多太多突然崩潰的成年人了。
但到龍門商會的大門口時,曲天霜突然就止住了哭泣,臉上的淚痕也被他擦得一乾二淨。
除了微微有些泛紅的眼眶,根本沒人能看出來他哭過。
他平靜地付了錢,平靜地下了車,平靜地走進龍門商會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