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狐和姜樂面面相覷，顯然都沒想到梁無道竟然是這樣想的。

　　「梁老爺子，您不怪我？」白狐眉眼間的驚喜和意外幾乎要溢出來，聲音都微微帶著幾分顫抖。

　　「為什麼要怪你？」梁老爺子仍舊笑著，一雙眼睛微微眯起，又慈祥又溫柔地說道：「你別怪我下手太狠就行！當著劉建輝的面，實在沒辦法啊！把你打成這樣，老頭子我也心疼的很！」

　　他一邊說，一邊走到白狐身前，輕輕撫摸著對方臉上紅腫和青紫的部分。

　　「不怪！不怪！」白狐立刻搖頭，像是在風中東搖西擺的麥穗，眼睛裡甚至微微有了一些淚水，「本來就沒有怪，您給劉建輝跪下的時候……我更是感動的無以復加，對您隻有尊敬和感激！」

　　之前的回憶在腦海中浮現出來，劉建輝執意要殺死自己的時候，梁老爺子的驚天一跪，確實讓白狐差點哭出聲來。

　　劉建輝說得沒錯，自己有一個好大哥！

　　問世間，有幾個大哥能做到這樣子？

　　「這說的什麼話，咱們兄弟這麼多年，為你跪一個也不算什麼！」梁無道仍舊笑眯眯的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，「總之，你能放走易大川，我實在是太開心了……避免我對不起龍門商會了！人家幫了咱那麼大忙，做人要有良心。」

　　「我也算是誤打誤撞，以為您真的很生氣，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……」白狐嘿嘿嘿地笑著，忍不住撓了撓頭，突然想起什麼，又憂心忡忡起來，皺著眉說：「可劉建輝隻給咱們三天時間，要求梁家殺掉一名龍門商會的骨幹成員，至少高手起步，以此納投名狀，該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是啊爸，怎麼辦？」姜樂也跟著問，他也很憂心這件事。

　　京城一行，他也看出劉建輝的勢力有多強大了，背景更是不同凡響，根本不是梁家能撼動的！

　　不照辦的話，梁家恐有滅頂之災！

　　梁無道轉頭，面色嚴肅地看向姜樂：「兒，你和龍門商會關係怎樣？」

　　「好，非常好！」姜樂毫不猶豫地說：「那就是我第二個家，裡面也都是我的家人！女的是我姐妹，男的是我兄弟，每一個人都非常好！」

　　「現在能對抗劉建輝的隻有龍門商會……」梁無道思忖一陣，繼續說道：「如果咱們徹底倒向龍門商會，宋漁願意為梁家提供保護麼？」

　　「願意，他肯定願意！」姜樂忙不疊地說著，但又想起什麼，疑惑地問：「但是，他行嗎？我在龍門商會待過，總覺得他們沒你說得這麼強啊……」

　　「行，一定行！」梁無道咧嘴笑了，「你忘了麼，聶志豪意外墜湖，劉建輝為了平衡，執意要置你於死地，就是龍門商會幫的忙……宋漁是可以壓過劉建輝一頭的！能有這個本事，還不強麼？」

　　「那就沒有問題！」姜樂激動的從沙發上跳起來，幾乎要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，「爸，徹底倒向龍門商會吧，我用生命起誓，宋漁一定會護著咱們的！他就是這樣的人，隻要是他認可的自己人，一定會盡全力護到底的！真的，我認識他這麼久，實在是太了解他了，就沒見過他這麼講義氣的……爸，隻要你真心待他，他就一定真心待你……宋漁就是這個性格！」

　　「好！」梁無道也站起來，面色凜然地說：「那你給宋漁打電話，讓他來蘭州談談『合作』的事情吧！」

　　聽到這話，白狐的眉毛輕輕一跳，似乎預料到了什麼，但又沉默不語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，面上沒有展露出任何的異常。

　　「好！」姜樂開心不已，想到龍門商會和梁家要聯盟了，一顆心就興奮到幾乎要跳出來，當即摸出手機就準備打電話。

　　剛要撥號，他突然想起什麼，握著手機疑惑地擡起頭：「爸，為什麼讓宋漁來蘭州……梁家要談合作，應該咱們主動去金陵吧……」

　　「宋漁剛在京城幫了梁家的大忙，救了你一條命啊！這麼大的恩情，難道不該好好感謝一下？」梁無道面色嚴肅，認真地說：「讓他過來，咱們能盡地主之誼，好好地招待一下人家！」

　　合情合理。

　　「哦……」姜樂無話可說了，隻能繼續撥號，低下頭去，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地滑動著。

　　梁無道和白狐都緊緊地盯著他的手，時間彷彿凝固一樣，一分一秒都過得非常慢。

　　但在即將按下「撥號」鍵的瞬間，姜樂又放棄了，擡頭說道：「爸，我覺得還是咱們去金陵合適，畢竟是咱們想跟人家合作、尋求人家保護……至於感謝、招待什麼的，就不用了，宋漁救我，是心甘情願的，真的跟他不用這麼客氣……」

　　「不行！」梁無道堅定搖頭，「你和他關係好，是你的事；我找人家幫忙，必須好好感謝！讓他來咱們這吧，我要盡一下地主之誼。」

　　「真的不用了爸……」姜樂同樣搖頭，「還是咱們去金陵吧，我總覺得這樣才更禮貌。」

　　「你這孩子，幹嘛不聽話啊？！」梁無道突然惱火起來，音量也拔高了幾分，「怎麼跟你說的，你怎麼做就好了，哪來這麼多的廢話？就按我說的做，才更符合待客之道！」

　　姜樂不說話了，但也沒有拿起手機。

　　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，氣氛也微微有些壓抑，父子二人直勾勾盯著對方。

　　白狐站在一邊默默地低下頭。
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姜樂終於緩緩開口：「爸，我從十二歲起就做了殺手，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計其數，也見識過不少下作的、噁心的陰謀詭計……江湖經驗非常豐富。」

　　梁無道的眼皮稍稍跳了一下。

　　「爸，你想把宋漁引過來，直接將他拿下對吧？」姜樂盯著父親的臉，一字一句地說：「爸，為什麼要這樣？人家剛剛救了我的命啊……」

　　屋子裡更安靜了，昏黃的燈光灑下來，映照在幾個人的臉上，所有人都像是凍住了，彷彿按下了停止鍵。

　　院子裡突然起了陣風。

　　西北本就風多，再加上是向下，一旦刮起來就鋪天蓋地的，還裹挾著深黃色的塵土，「嗚嗚嗚」的聲音如同鬼哭狼嚎。

　　許久許久之後，梁無道才緩緩地道：「我們惹不起劉建輝和他背後的人……隻有三天時間，我必須要拯救梁家。」

　　「不是說過了嗎，宋漁會護著咱們的！」姜樂疑惑地道。

　　「他不會的。」梁無道搖了搖頭。

　　「他會！」姜樂斬釘截鐵，「我倆是兄弟，我了解他！」

　　「不會。」梁無道還是搖頭，「他隻會滅了梁家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姜樂非常無語：「爸，咱別鬥嘴了，直接給宋漁打電話，問他願不願意護著梁家不就行了？」

　　他一邊說，一邊再次拿起手機，伸出手指準備撥號。

　　「你不要打！」梁無道有些急了，伸手去奪他的手機，「不要跟宋漁說這件事，小心讓他有了戒備，再想對付他就沒機會了！」

　　「沒事的爸，你相信我，宋漁肯定願意幫著咱們……」姜樂一手擋著父親，一手繼續打著電話。

　　「不讓你打，你沒有聽到嗎？！」梁無道突然怒了，狠狠一巴掌拍出去，姜樂的手機「啪嗒」一聲摔在地上。

　　「爸！」姜樂不滿地擡起頭。

　　「給我把他捆了！」梁無道如一頭憤怒的獅子，臉頰漲紅、呼吸急促，兇腔不斷起伏，渾身的毛髮幾乎都要立起來了，指著姜樂惡狠狠地說了一聲。

　　白狐彎下腰去，伸手在沙發下面一摸，抽出一截繩索，來到姜樂身前，「颼颼颼」地將他捆了，接著把他拉到了沙發上。

　　「爸，你到底要幹嘛！」自始至終，姜樂都沒抵抗。

　　當然，他也抵抗不了。

　　他坐在沙發上，著急的直跺腳：「為什麼一定要聽劉建輝的？宋漁剛剛幫了咱們，轉頭就要背刺人家，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！」

　　梁無道並沒理他，仍舊像台老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。

　　半晌，他慢慢地平復下來，呼吸和面色都正常了，才緩緩走到姜樂身前。

　　「之前我確實打算和龍門商會搞好關係，和洪天賜一樣為自己留條後路，真到了無法挽回的那一天，希望宋塵能夠手下留情……」梁無道低下頭，盯著姜樂的眼睛，像是一頭努力隱忍的獸，「但是這次京城之行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，龍門商會是不可能放過梁家的……」

　　「不會！」姜樂搖頭，「我了解宋漁，也在龍門商會呆過，他們根本不想和大管家作對！爸，宋漁沒有那麼邪惡，他隻是想發展龍門商會，特別願意和各大管家搞好關係……」

　　「你或許了解宋漁，但根本不了解龍門商會。」梁無道打斷了他，一字一句地說。

　　「怎麼會不了解，我在龍門商會呆了那麼久……」

　　「你了解的，隻是龍門商會的一面。」梁無道又打斷他，搖著頭說：「真正的龍門商會要幹什麼，將來又有什麼野心，你根本不清楚！」

　　「……什麼意思？」姜樂皺起眉頭，意識到父親話裡有話。

　　「龍門商會究竟有多可怕，你根本不知道！」梁無道沉沉地道：「你了解的龍門商會，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！」

　　「？？？」姜樂愈發迷茫。

　　「你覺得現在的龍門商會，值得幾個大管家聯手進攻，甚至引得劉建輝那樣的人物親自在京城組織會議上套對策麼？」梁無道反問道。

　　「不值！」回答這個問題，姜樂毫不猶豫。

　　現在的龍門商會是很強了，但也絕對沒有強到能夠單挑任何一個大管家的地步。

　　幾位大管家瘋了一樣想滅掉龍門商會，甚至還驚動了京城的大人物，實在匪夷所思！

　　「所以你說了解龍門商會，根本就是扯淡……」梁無道輕輕地嘆著氣，「兒子，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，繼續放任龍門商會發展下去，包括梁家在內的幾個大管家是肯定要完蛋的……咱家祖上留下來的產業和功勛，也全都不復存在了！所以，為了拯救梁家，我們要滅掉龍門商會！聽明白了沒有？」

　　「不明白！」姜樂的眉毛幾乎擰成一團，「龍門商會到底要幹什麼？爸，你能說清楚麼，我看看有沒有應對之策！我或許不了解龍門商會，但我了解宋漁！他對大管家真的一點敵意都沒有，做夢都想和你們幾個搞好關係……」

　　「暫時還不能告訴你。」梁無道仍舊搖頭，「這背後涉及到一個很大的秘密，恐怕你承受不住……但是你相信我，隻有幹掉龍門商會，梁家才能繼續生存下去……聽話，給宋漁打電話，讓他到這裡來。」

　　「你不說，我就不打！」姜樂氣沖沖道，「你是我爸沒錯，可宋漁也是我兄弟！人家救了我的命，我卻反過來害他……我有良心，做不出來這種生孩子沒屁眼的事！」

　　姜樂一邊說，一邊低下頭去，打量自己的屁股，「我看看我有沒有屁眼……」

　　梁無道的一張臉更沉了。

　　「我在拯救梁家！」梁無道突然怒了，一把揪住姜樂的衣領，「你這個渾小子，最好別拖我的後腿！」

　　「爸，你殺了我吧！」姜樂擡起頭來，面色堅定地道：「讓我背叛兄弟，是萬萬做不到的！」

　　「殺就殺！像你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，留著也沒什麼用了！」梁無道怒氣沖沖，直接摸出一柄刀來，作勢要往姜樂的脖子上砍。

　　姜樂昂著頭，眼睛瞪得很大，牙齒緊緊咬住，發出「咯咯」的聲響，一副不屈不撓的彪悍模樣，像是準備好英勇就義的烈士。

　　白狐沒有阻攔，默默地站在一邊。

　　梁無道終究還是沒砍下去，匕首在空中舉了半天，最終還是慢慢放了下去，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，一張臉像是瞬間老了十歲，皺紋更深，眼神也沒了光。

　　很久很久之後，他似乎想到了新的主意，慢慢轉過頭去，看著白狐說道：「你和易大川不是關係好麼？給他打電話，然後這樣講……」

　　梁無道交代著，白狐聆聽著。

　　剛剛講到一半，姜樂就急眼了：「爸，不能這麼幹啊，龍門商會對咱們真是一片赤誠……」

　　梁無道突然從沙發的墊子下面拽出一塊抹布，直接塞到了姜樂的嘴裡。

　　「嗚嗚嗚——」姜樂說不出話來了。

　　梁無道便繼續交代起來。

　　「聽明白了沒有？」交代完畢，梁無道面色沉沉地問。

　　「明白！」白狐點頭，當即便摸出手機，準備撥通易大川的號碼。

　　「嗚嗚嗚——」姜樂更著急了，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，雖然不能說話，但也挺幹擾現場環境的。

　　梁無道輕輕「嘖」了一聲。

　　白狐便立刻會意，走到姜樂身前，「呼」的一拳砸出，正中在他腮幫子上。

　　姜樂腦袋一歪，當場昏厥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