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雲雙雙死了？！」

　　并州，某城中村的旅館中，得到這一消息的我自然無比震驚。

　　姜樂和雷萬鈞不認識他，我卻是知道的，那是古雨的暗衛員，絕對稱得上「心腹」兩個字。這樣的一個人，竟然被墨麒麟殺了，古雨不得雷霆大怒？

　　「是的，我沒有親眼見到墨麒麟，但雲雙雙死得可真慘啊，腸子都被掏出來了……」已經跟我們匯合的李東輕輕咂嘴，坐在旅館的沙發上微微搖頭，回憶著之前的情景，仍舊心有餘悸，「二愣子把屍體帶回去了，我則來找你們！」

　　當著雷萬鈞的面，李東不能叫我小漁，隻能說道：「并州，我是待不下去了，大當家肯定不會放過我的，當然這地方也沒什麼可留戀的……我去呼市找宋漁吧，在那邊避一陣子。」

　　「好，辛苦你了……」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，「給你惹麻煩了！」

　　「嘿嘿，不叫事！我跟宋漁關係可好了，你又是宋漁的好朋友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！再說我早就不想在屠龍會呆了，這裡面沒一個正常人，都是心理扭曲的變態！哈，終於解脫了！」李東擺擺手，直接轉身離開，要多瀟灑有多瀟灑。

　　房門合上，屋子重新恢復安靜。

　　雷萬鈞感慨地說：「這小子加入屠龍會，到成為并州皿刃堂的堂主……應該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吧？為了宋二公子，說叛變就叛變，也是條好漢了！當然這也側面說明，宋二公子還是很有人格魅力的，和當年他老子宋達理有一拼了！」

　　我點點頭，同樣感慨萬千：「是啊……」

　　「可惜咱們沒去現場。」雷萬鈞繼續說道：「否則就能抓到墨麒麟了！」

　　一想到這個遺憾，雷萬鈞就覺得很難受，一雙手不斷搓來搓去。

　　「未必。」我搖搖頭：「你去的話，他不一定現身。」

　　「……什麼意思？」雷萬鈞明顯沒聽懂。

　　「沒什麼！」我還是搖頭，心裡雖然有些想法，但未經過證實不能隨便亂說，隻能面色凝重地道：「大當家竟然是個21歲的義務兵？這也太扯淡了，聽著就跟搞笑一樣，明顯是被人推出來當替死鬼的嘛……」

　　「沒錯。」姜樂也跟著說：「像是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……大當家就算找替死鬼，好歹尋個年紀大的，二十齣頭，糊弄誰吶？」

　　「不管他是不是替死鬼。」雷萬鈞淡淡地道：「他能戴上大當家的面具，肯定也是知道不少事情的……抓了他，同樣也能得到許多信息！」

　　老江湖就是老江湖，瞬間就說到點子上了。

　　就算是替死鬼，也一樣有價值。

　　雖然這個替死鬼同樣不知道去哪裡了，但現在想找他的肯定不止我們一家了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臨近黃昏的時候，我便分別接到兩個電話。

　　第一個是二愣子打來的。

　　他告訴我，古雨徹底怒了，已經聯合公安部門下了通緝令，四處捉拿義務兵馬小武，聲勢極其浩大，幾乎要把整個并州給翻過來。

　　應該的，手下愛將死了，換誰也得大發雷霆，怎麼著也得把「義大利炮」給搬出來！

　　殺人兇手墨麒麟雖然也在通緝範圍之內，但一來不知道他的模樣，二來不知道他的名字，所以重心仍在馬小武的身上。

　　就連馬小武的家庭也被查個底掉，他是鶴城人——對，就是和雲城相鄰的那個鶴城——父母在鄉下種地，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，聽人說兒子竟是黑惡組織的首領，當即就崩潰了，直說不可能、絕對不可能。

　　「我家小武可孝順哩，他娘每年過生日，他都請假回來探望……這麼好的一個孩子，怎麼可能是黑老大嘛……」大爺急得直跺腳，大娘也哭天喊地，小小的院子裡像是遭遇天災。

　　但夫妻倆還是暫時被當地的公安機關控制起來，仔細盤問馬小武從小到大的經歷，想要從中尋到些蛛絲馬跡，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出來了。

　　「不管馬小武究竟是不是大當家……」二愣子顯然也能察覺到這其中的蹊蹺之處，在電話裡對我說道：「先把他抓起來再一問究竟吧……這次連古司令都徹底怒了，應該很快就有著落。」

　　「未必。」我直接打斷他美好的幻想：「別忘了，大當家的背景也不弱啊，尤其軍方人脈更是橫跨南北……記得有一次李東衝進龍門商會殺人，當時古雨的兵就在現場，卻在屠龍會的幹涉下直接收隊了！」

　　二愣子當然記得這件事情，當即憂心忡忡地說：「是啊，大當家的確很難對付，古司令也未必是他對手……」

　　「所以，走一步看一步吧，誰知道大當家究竟在玩什麼套路？」我呼了一口氣：「提醒劉政委一聲，真正的大當家很有可能仍在軍區……務必要小心了！」

　　「劉政委剛接到通知，要去外地學習，我也陪同！」

　　「啊？」

　　聽到這個消息，我直接懵掉了。

　　「沒事，起碼在現階段，古司令一定會全心全意抓捕大當家的……畢竟他也要為雲雙雙報仇啊！古司令做不到的事情，劉政委必定也做不到。所以軍區這邊，有沒有劉政委都一樣。」二愣子安慰著我。

　　不一樣，根本就不一樣！

　　我在心裡狂呼，但根本沒辦法說出口，因為我知道劉仁正去學習已經成了定勢。

　　這種時候，誰把他調走學習去的？

　　「好。」我強顏歡笑：「你陪劉政委去吧。」

　　第二個電話，是半小時後，宋知書打來的。

　　他也同樣告訴了我雲雙雙死亡，和古雨大發雷霆的事情。

　　「古司令這次是真的發怒了。」電話裡，宋知書輕輕地咂著嘴，「屠龍會為禍這麼多年，是時候有個結果了！你有任何需要，就給我打電話，并州的地下世界，和并州軍區隨時都能給你提供援助！不管屠龍會有什麼背景，在并州這個地方別想蹦躂！」

　　「好，感謝會長。」雖然我仍憂心忡忡，但還是謹慎表達了謝意。

　　有些話不能和二愣子說，更不能和他說了。

　　掛了電話，我便躺在床上，閉眼復盤整個過程。

　　我幾乎可以肯定，馬小武一定是個替死鬼，大當家這個時候把他推出來就是為了混淆視線。

　　那麼大當家接下來準備幹點什麼？

　　如果我是大當家，我會怎麼做？

　　剛剛想到這裡，我便驚出一身冷汗，接著猛地坐起身來，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雷萬鈞和姜樂正在喝酒，察覺我的動作後，同時回過頭來。

　　我沒理會他們，「噔噔噔」迅速奔到窗邊往下張望。

　　雷萬鈞和姜樂也立刻跟了過來。

　　時間已經非常晚了，牆上的鐘錶已經到了「12」這個數字處，我們住得這座城中村平時就不是太熱鬧，現在街道上更是冷冷清清，隻留了一地的殘骸和垃圾，是那些小攤販留下的。

　　但如果仔細看，就能發現樓下多了一些車子，至少是平時的兩倍數量還有富餘。

　　有些車子沒有貼膜，可以看到裡面坐著滿滿登登的人。

　　再奔到其他窗戶去看，旅館四周也都多了些車，我們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人給包圍了！之所以還沒動手，八成是在等領頭的來。

　　「屠龍會的人麼？」雷萬鈞一臉詫異。

　　「是的。」我點頭。

　　「他們怎麼找到這的？」雷萬鈞愈發不可思議。

　　我沒說話，摸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。

　　「什麼情況？」撥通之後，電話那邊很快響起李東的聲音。

　　「你現在立刻搜一下自己身上，有沒有GPS之類的東西！」我沉沉道。

　　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，李東的聲音驚呼起來：「有！在我衣服內側黏著！我去，什麼時候乾的，完全不知道啊！」

　　「馬小武那群人乾的！他們早就知道二愣子和雲雙雙會現身，也早知道你一定會被救走，所以才玩了這一招，藉助你的行動軌跡，獲知了我們幾個人的位置！現在屠龍會的人把旅館包圍了，隨時都會發起進攻！」我瞬間想明白了整個事情的過程。

　　「那你們怎麼辦？」李東立刻緊張起來。

　　「你到呼市了是吧？」

　　「是的。」

　　「嗯，你把GPS扔了，扔得越遠越好……其他的事不用管了，我們自己想辦法吧，你也幫不上什麼忙！」說畢，我便掛了電話。

　　「雷先生，姜樂，你倆去看一下這座旅館還有沒有其他的出口了！」我又回頭說道。

　　「好！」二人立刻出門去查。

　　沒有其他出口。

　　這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黑旅館，沒有身份證都能住，哪裡會設置消防通道？

　　這件事情，我住進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。

　　將他倆支開後，我又給宋知書打電話，說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情況，讓他務必、馬上、立刻派人支援。

　　「好，我這就讓大岩過去！」聽說了我的事情後，宋知書掛了電話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雷萬鈞和姜樂也回來了，旅館本來就沒多大，所以他倆的速度也非常快。得到的答案在意料之內，沒有其他出口，窗戶也出不去，四周都被屠龍會堵上了。

　　「不行就衝出去，殺他一條皿路！」雷萬鈞粗聲粗氣地道。

　　雷萬鈞敢說這樣的話，自然是對自身實力有著強大底氣。

　　但我還是搖了搖頭：「屠龍會既然知道咱們三個在這，必定做了萬全的準備，墨麒麟八成也來了。」

　　「那正好啊，老子正想和他一決生死！」雷萬鈞一聽這話就按捺不住了。

　　「問題是他不可能和你單挑的！否則帶這麼多人來幹什麼？一旦陷入圍攻，咱們肯定是完蛋了！」我冷靜地分析著局勢。

　　雷萬鈞沒有說話，一雙拳頭緊緊握了起來，顯然恨不得立刻衝出去，但理智又讓他按兵不動。

　　「那怎麼辦？」姜樂立刻問道。

　　「我在并州呆過，還有不少人脈，已經叫了援手……」當著雷萬鈞的面，我肯定不能承認自己求助了宋知書，「現在要做的，就是祈禱屠龍會的人動手前……我的人先到吧！」

　　說畢，我又看向樓下，就見那些車子仍舊紋絲不動。

　　裡面雖然乘著滿滿登登的人，但還不到動手的時候，所以沒有一個現身。

　　「他們是在等誰？」姜樂好奇地問。

　　「等大當家，真正的大當家。」我的眼睛眯起，沉沉地說：「這麼多年以來，恐怕咱們是第一個查到他在并州軍區居住的人……肯定恨透了咱們，所以要親眼看著你我去死！」

　　話音剛落，便有一輛商務車沿著城中村的街道疾馳而來，沿途還捲起了不少垃圾和塑料袋，最終穩噹噹停在我們的旅館門前。

　　「吱嘎——」

　　汽車停下，車門開啟，一個戴著哪吒面具的人緩緩走了下來。

　　「咔咔咔——」

　　其他車子的車門也紛紛開啟，一群又一群的人走了下來，個個都是手持刀棍、殺氣騰騰，迅速站在了大當家的身後。

　　「墨麒麟！」

　　雷萬鈞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形乾瘦的傢夥，就站在大當家的身邊，根本就忍不住，當場叫出聲來。

　　「哎，又見面了！」墨麒麟擡起頭，看著窗戶內的我們，面上浮現出燦爛的笑，「真可以啊，一路從武市追到這裡？這韌性，不服不行！」

　　墨麒麟高高豎起了一根大拇指。

　　那麼多兄弟死在墨麒麟的手上，雷萬鈞根本就無法淡定，恨不得現在就衝下去。

　　但我抓著他的胳膊，口中低聲說道：「冷靜！」

　　擱到一個多月以前，雷萬鈞根本不會搭理我的，但是這麼久的日子相處下來，現在的他很聽我話，哪怕身子不斷顫抖，目光也要噴出火來，依舊站在原地沒動。

　　「大當家，別來無恙啊！」我轉移著話題，沖著樓下喊了一聲，不讓墨麒麟繼續挑動雷萬鈞的情緒。

　　大當家慢慢擡起頭來，那張哪吒面具也隨之升起。

　　星月無光，唯有路燈照在他的臉上，本就面目猙獰的哪吒愈發恐怖，凝眉瞪眼、齜牙咧嘴，渾身散發著惡氣。

　　「真沒想到……有朝一日，你也有資格和我對話了！」大當家的語氣陰沉，顯然還是刻意壓著嗓子。

　　我也愈發確定，這就是貨真價實的大當家，而不是那個什麼義務兵馬小武！

　　「瞧您說的。」站在窗檯邊上，我笑得比春風還溫暖，「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嘛！當年我在并州隻是個小小的狼牙堂堂主，入不了您的眼也屬正常……現在嘛，副會長做過，槽也跳過，在南方也打出一片天下……不好再用老眼光看人了吧！」

　　「被我們這麼多人包圍，你竟然還能笑得出來……讓我猜猜。」大當家略微沉思了下，「哦，你叫了援手是吧？」

　　我的心中頓時一緊。

　　「在他們的援手抵達之前……」大當家舉起手來，指著樓上，聲音充斥著冷漠，「一個都別放過，全部殺掉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