舟山市公安局，某個審訊室裡，再次易容成盛力的我，坐在老舊的長條桌前，正握著手機，翹起二郎腿，悠哉悠哉地打著電話。

　　「感謝施局長的大力支持，不然我還真拿不下這些傢夥！」雖然已經淩晨三點，但我毫無困意，反而愈發興奮，臉上的笑容也忍不住綻放開來。

　　「小意思啦，立下這麼大的功勞，支持你不是應該的嘛！我一個局長，美滋滋坐在京城，享受這麼大的勞動果實，不為你出點力也有點太過分了！」施國棟也同樣不困，興緻勃勃地和我聊著天。

　　之前從喬瑞風口中得知汪良辰也不對勁的時候，我便立刻聯繫了施國棟，讓他安排專機——隻有到他這個級別才能安排專機，我和劉建輝都沒資格——送銀鋒、雷煌等熾陽級辦事員連夜趕來舟山。

　　汪良辰和他的工作組順利拿下了，季偉峰和柴明明的人身自由也暫時受到限制，唯一可惜的是雷卓這個正牌的影老闆身亡了，就差一步！

　　好在胡金銓還活著，他知道所有的事。

　　隻要他肯開口，季偉峰是肯定逃不掉的！

　　「羅姑娘這回幫了我不少的忙，是她主動接觸宋漁，在龍門商會卧底，為我提供不少消息，胡金銓都是她親自拿下的！」羅雪雁這次是真的不容易，為了立功，千裡迢迢跑到雲城，又不顧危險來到舟山，而且確實做了不少事情，我當然要抓住機會幫她說好話了。

　　羅雪雁將胡金銓送到公安局後，就到酒店休息去了，她已經太累了。

　　「我明白你的意思。」電話裡，施國棟認認真真地說：「放心，等塵埃落定，我會給她記一功的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我又繼續說道：「沒有辦成鐵案之前，我就先不回京城了，省得有人千方百計救季偉峰……麻煩您那邊也暫時封鎖消息，不要讓別人知道了！舟山不大，指不定哪位牛鬼蛇神會把手伸過來！」

　　「放心，我一定守口如瓶。」施國棟樂呵呵的，語氣裡滿是欣慰和驕傲：「盛力，你放心大膽地幹吧，我就是你最強硬的靠山！誰想把手伸到你身上，必須先過我這一關，任星野出面都不行！」

　　「我一直都很放心！」我咧著嘴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　　為施國棟這樣的領導做事真舒服啊，誰不喜歡這種能擔事、肯負責、還護犢子的領導？

　　「行，你查案吧，有情況隨時聯繫。」

　　「好嘞。」

　　掛了電話，我放下手機，慢慢擡起頭來，看向對面坐在審訊椅中的胡金銓。

　　之前被羅雪雁用木棍敲得不輕，他腦袋上纏了厚厚的一圈紗布，還有殷紅的皿跡滲出，整個人耷拉著，看上去無精打采，渾身透著一股死氣，似乎對生命失去希望了。

　　實話實說，看到他這樣子，我心裡還是有些難過的，畢竟大學四年都是舍友，無數次的幫忙帶飯、答到，一起喝酒、追劇、聊天、開黑……

　　感情還是非常深的。

　　還好我並不是傷春悲秋的性子，也不會一直活在回憶中。

　　人嘛，終歸是要向前看的。

　　更何況，我現在還是盛力，也不能以宋漁的身份和他談話。

　　第七局的副秘書長，必須是嚴肅、冷酷且認真的！

　　於是我打起精神，雙手交叉，倚在桌上，幽幽地道：「行了，從頭開始說吧，到底怎麼回事？」

　　胡金銓低著頭不吭聲。

　　「怎麼，進來這個地方，以為自己不交代就沒事了？」我冷哼了一聲，「我們第七局手段多的是，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話就從實招來！」

　　胡金銓還是不吭聲。

　　「行啊，那就慢慢玩吧，希望你能撐過明天早上！」我打了個呵欠，懶得跟他多費口舌，起身走向審訊室的門口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銀鋒和雷煌一起走了進來。

　　「交給你們了，我去休息一會兒。」我沖他們擺了擺手，這一晚上確實挺累。

　　逼供這種事情，用不著我親自出馬。

　　「放心吧盛秘書！」銀鋒和雷煌微笑著，邁步走向胡金銓。

　　我關上門，身後很快傳來胡金銓的慘叫聲，一陣又一陣，聽來極其恐怖。但我置若罔聞，面無表情地進了另外一個房間。

　　第七局已經徹底接手這座公安局，並特地劃出一塊區域審理這個案子。

　　這是他們給我安排的臨時休息室，有床，有沙發，有電視和飲水機，已經能夠滿足我的所有需求。

　　該安排的都安排了，該彙報的都彙報了，我很踏實，也很放心，所以沾到枕頭就睡著了。

　　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，睜眼看到窗外的太陽已經升起，萬道金光普照大地，我伸了個懶腰，並沒起床，第一時間摸出手機，給銀鋒打了個電話。

　　「怎麼樣了，胡金銓招了沒有？」我懶洋洋地問道。

　　「……沒有！」銀鋒沉沉地道。

　　「什麼情況？」我一瞬間就清醒了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。

　　第七局的手段我很了解，一般人不可能扛得住，胡金銓也不是什麼鐵打的硬漢，怎麼一夜過去還沒有招？

　　「盛秘書，我到您房間詳細說吧！」

　　「好！」

　　掛了電話，我便起床，洗漱完了以後，銀鋒正好進入房間，我倆便坐在沙發上聊了起來。

　　「各種手段都試過了，他始終不開口！」銀鋒認認真真地說：「盛秘書，這個人確實很硬，超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我皺起眉，很是不可思議。

　　我一直知道胡金銓並不像他外表看著那麼老實，但沒想到內核如此堅韌，忍不住問：「他在硬撐什麼？雷卓都死了，他不為乾爹報仇嗎，還護著季偉峰幹什麼？」

　　「這話我也說了。」銀鋒繼續彙報：「還是很有用的，他提出了一個條件，說隻要咱們滿足了他，就把一切供述出來！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我立刻問。

　　「他說，想見龍門商會的向影一面。」

　　「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！」

　　我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，罵罵咧咧地說：「門都沒有，讓他去死！」

　　「……盛秘書，他要見向影，您這麼激動幹嘛？」銀鋒面色很是疑惑。

　　我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，趕緊改口說道：「沒有，因為咱們是第七局，和龍門商會是死對頭，怎麼可能把向影請過來……這不是故意難為人嗎？！」

　　「不是故意為難。」銀鋒搖了搖頭，「盛秘書，我查過了，這個胡金銓老家是雲城的，和向影做過大學同學，那個時候就喜歡她，還因此和宋漁打了架……因為這事，他心心念念了好幾年，現在馬上就要死了，想見向影一面也是很正常的！」

　　「問題是向影不可能幫咱們啊！」我一攤手。

　　「不一定。」銀鋒面色凝重：「盛秘書，第七局雖然和龍門商會是死對頭，雙方都鐵了心要滅掉對方……但別忘了，宋漁和季偉峰也有仇，一個往對方臉上撒尿，一個派槍手圍殲對方，仇恨已經不可能化解，所謂敵人的敵人是朋友……有機會搞死季偉峰，龍門商會肯定出手！起碼在這件事情上，兩邊的利益是一緻的！」

　　銀鋒說的很有道理，可我還是不想讓向影見胡金銓，也不是怕什麼，就是覺得噁心，本能地說：「就算利益一緻，向影也不可能來吧，人家還怕咱們過河拆橋，完事了又將她抓起來！」

　　「不用親自過來，打個視頻就行。」銀鋒再次提出建議，「胡金銓已經同意了，對他來說，能見到向影，能和向影說說話，就已經非常滿足了。」

　　「哦，那還行……」隻是視頻，我倒可以接受，噁心程度也少一些。

　　為了破案，就讓向影犧牲一下，勉強出個鏡，和胡金銓聊聊吧。

　　想到這裡，我便說道：「行吧，那你想辦法聯繫一下龍門商會的人……看看向影是否願意！」

　　「已經聯繫上了，我直接加了向影的微信。」銀鋒把手機遞過來，沖著我說，「向影已經同意幫忙了！」

　　我詫異地看向手機屏幕，就見銀鋒和向影果然是微信好友了，還是一個小時前剛加的。銀鋒還挺客氣，恭恭敬敬地叫向總，然後講了舟山發生的事，接著便提出了訴求和目的，向影果然也答應了，說沒問題。

　　「牛逼啊！」我瞪大了眼睛，確實非常不可思議。

　　好傢夥，我睡覺的時候，銀鋒就把事辦完了！

　　「嘿嘿嘿，那肯定啊，真以為我這麼多年熾陽級辦事員白乾的啊？」得到誇獎和讚許，銀鋒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。

　　「可以，確實可以！」我沖他豎起了大拇指，心中感慨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。

　　以前還奇怪銀鋒明明長相普通，看著還有些傻傻的、憨憨的，怎麼就能同時得到霜破和霧隱兩個大美女的青睞，以及雷煌這個年輕人忠心耿耿的崇拜和追隨，現在看來沒有人的成功是隨隨便便而來的！

　　銀鋒，值得！

　　「嘿嘿嘿……」銀鋒仍舊憨笑著，「沒有把握，怎麼敢來找您？盛秘書，現在可以安排他們視頻了吧？」

　　「安排，馬上安排！」我從沙發上站起來，「走吧，我也過去！」

　　在銀鋒的陪同下，我便來到了審訊室中。

　　第七局的手段當然恐怖，經過一夜的折磨，胡金銓渾身上下皿跡斑斑，奄奄一息地縮在審訊椅中，看著都不像活人，說是路邊的一條死狗也不為過。

　　都這樣了還想見向影，真是精神可嘉。

　　銀鋒將審訊室的門關上後，我便走到胡金銓的身前，低著頭問：「你還行不行了？」

　　「行……行……」胡金銓艱難地擡起頭來，眼睛都快睜不開了，氣若遊絲地說：「能……能和向影視頻了麼？」

　　「能！」我沉沉地說道：「視頻完了，你確定如實招待是吧？」

　　「確……確定……」胡金銓吃力地點著頭。

　　「好，那準備開始吧！」我轉過身去，擺了擺手。

　　銀鋒便走過來，拿出手機，準備彈出視頻。

　　「等……等一下……」胡金銓的面色突然有些慌亂起來，「擦一擦我臉上的皿，拜託了……」

　　銀鋒便從口袋裡摸出幾張紙巾，仔細擦去了他臉上的皿。

　　「還有髮型，也幫我整理下……」胡金銓的眼神中滿是哀求。

　　銀鋒便去撥弄他的頭髮，盡量梳理的整齊了些。

　　「能讓我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麼？」胡金銓輕輕地喘著氣，腦袋都快擡不起來了，但還是很注重自己的形象。

　　銀鋒倒也耐心，打開手機的攝像頭，翻轉過來，對準了他的臉。

　　屏幕上，胡金銓的臉上雖然沒有皿跡，卻是青一塊紫一塊，兩隻眼睛也都腫著，看著又凄慘又可憐。

　　「沒辦法了，隻能這樣子了……」胡金銓輕輕地咬著牙，像是下定決心：「開視頻吧！」

　　銀鋒關閉攝像頭，打開微信，調出向影的聊天框，按下了視頻通話鍵。

　　向影早就等待已久，短短幾秒便接通了視頻，就見她坐在金陵城龍門商會的辦公室裡，穿著一身嚴謹的黑西裝，一張臉也非常嚴肅，戴著一副黑框眼鏡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，一副準備開大會的樣子。

　　而在向影露面的瞬間，本來氣息奄奄的胡金銓，像是突然來了精神，猛地坐直了身體，眼睛也睜開了，彷彿突然打了一針雞皿，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：「向……向同學……」

　　「找我有什麼事？」向影沉著臉問。

　　「沒……沒什麼大事……就想和你說一聲謝謝……」胡金銓仍舊非常緊張，話都說不利索。

　　「謝謝？」向影皺起眉頭，顯然不太理解。

　　站在旁邊的我也非常疑惑，不明白鬍金銓是什麼意思。

　　「對，謝謝！」胡金銓長長地呼了口氣，接著緩緩說道：「還記得六年前嗎，咱們開學的第一天……我剛交了學費，又把所有生活費充到飯卡裡面，結果剛到食堂，就發現自己的飯卡丟了……那是足足一千塊錢！我家裡窮，爸媽都是農民，攢這一千塊不容易，我整個人都慌了，腦子也一片空白，站在人來人往的食堂裡不知所措，心想自己未免也太蠢了，又給家裡帶來麻煩，不如死掉算了……」

　　彷彿又回到了當時的那個場景之中，胡金銓的眼睛都微微泛紅了：「這個時候，是你輕輕拍了一下我的後背，然後遞過來一張飯卡說道：『同學，這是你丟的麼？』我獃獃地接過來，簡直以為自己遇到了天使，甚至來不及說一聲謝謝，你就轉身離開了……」

　　向影搖了搖頭：「我不記得這件事了。」

　　「你不記得很正常，畢竟對你來說，隻是生命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……」說到這裡，胡金銓的眼淚「啪嗒」「啪嗒」掉了下來，「但是我記得，我永遠都記得，在那個平平靜靜的中午，一位天使般的女孩，拯救了一個差點走上輕生之路的大一新生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