滕千山既然給了機會，那麼滕飛羽自然不會錯過，立刻坐起身來講起了自己的心路歷程。

　　說來說去，還是那天的話，比如不服氣哥哥做少東家，比如認為自己的才能要在哥哥之上，比如看不慣哥哥的某些決策和計劃，尤其和龍門商會的合作更是錯得離譜……

　　滕飛鴻立刻跟他辯論起來，同樣還是那天的老一套，堅持認為「聯手龍門、打擊正德」是正確的決定。

　　二人各執己見，說得都是陳詞濫調，但滕千山卻是第一次聽，因此也不插話，饒有興緻地聽著兩個兒子辯論，時不時的「嗯嗯」兩聲，眼神中露出欣賞的樣子來。

　　他喜歡兄弟間正大光明的針鋒相對，起碼比假惺惺的一團和氣要強太多。

　　這是智慧的碰撞，這是觀點的交匯！

　　眼看兄弟二人爭得臉紅脖子粗，馬上又快打起來了，滕千山才喊了聲停。

　　二人都轉過頭，等待父親的裁決。

　　他們心裡都很明白，哪怕說得天花亂墜，決定權還是在這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身上。

　　盛世商會是他一手締造，商會中的大事小事自然也由他來判斷。

　　所謂的少東家，哪裡有「老東家」更威風！

　　滕千山卻沒有急著給出判斷，而是先沖滕飛羽說：「無論怎樣，你都不該用這樣的手段對你哥哥……他畢竟是我親自任命的少東家！你有任何不滿，都可以來找我，而不是私下裡做決定，還聯合白九霄做出這樣謀逆的事……所以他剛才打你，是應該的，我沒攔著。」

　　「是。」滕飛羽低下了頭。

　　「不讓你做少東家，不是你的能力不夠……」看到小兒子的認錯態度還行，滕千山還算滿意，繼續說道：「而是因為你的年紀尚小，扶持你哥哥上位的時候，你都沒有滿十八歲，怎麼出來主持大局？別人難道不笑話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年紀小，也不是我的錯！」滕飛羽咬著牙，仍舊滿臉不服。

　　「當然不是你的錯……但沒辦法，這就是命，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子的……除非你哥犯了不可挽回的錯誤，否則你永遠沒有上位的機會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滕飛羽不說話了，眼神中呈現出隱隱的絕望。

　　太陽漸漸落山，窗外呈現出夕陽的景象，昏黃的餘光灑進這座房間。

　　滕千山又轉頭看向了滕飛鴻。

　　滕飛鴻站直身體，做出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。

　　不過滕千山並未開口，隻是看著這個大兒子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　　他明明什麼話都沒說，萬昌海卻彷彿聽懂了，整個人突然衝出，從地上撿起剛解開的繩子，重新將滕飛鴻捆了個結結實實！

　　「……怎麼回事？！」滕飛鴻一臉驚詫，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。

　　滕飛羽擡起頭來，眼神中露出希望的曙光。

　　「我覺得你是錯的。」盯著自己的大兒子，滕千山一字一句地道：「你確實不該和宋漁合作，這是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。」

　　「……為什麼？！」滕飛鴻滿臉不服，「起碼合作到現在，對盛世商會並沒太大影響……反倒是正德商會失皿嚴重，不僅十二羅漢基本上死光了，還徹底弄丟了金陵城的市場……足以說明宋漁的價值了！」

　　「我聽人說，宋漁和宋達理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……都是那種特別看重家人、兄弟、朋友的類型？」滕千山反問道。

　　「對，這也就是我選擇和他合作的原因……永遠不用擔心背叛和背刺，隻要以誠待他，他也湧泉相報！」滕飛鴻言之鑿鑿。

　　「這是優點，也是缺點。」滕千山幽幽地道：「這種人容易意氣用事，把所謂『情義』看得比什麼都重，指不定哪天為了某個兄弟毀掉一切……整個人處於不可控的狀態，宋達理就是最好的例子！相信我，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，合作起來才更安心、更長久！隻要兩個人的利益統一，就永遠不存在決裂的可能性。」

　　滕飛鴻不說話了。

　　他也確實沒有辦法反駁。

　　「宋漁是把好刀，他的確砍傷了正德商會，這一點連我都覺得很痛快……但是他的崛起，在我看來更加可怕，會影響到盛世商會的利益。」滕千山繼續說道：「所以我認為你弟弟做得對……你先休息一陣，讓他繼續做下去吧。」

　　「……不行啊爸，他會搞得一團糟！」滕飛鴻著急地道。

　　「讓他試試。」滕千山笑著道：「他不是不服你，覺得自己比你有才能嘛！要真搞得一團糟，就滾回老家跟我釣魚，再也沒人覬覦你『少東家』的位子了！」

　　「我要幹得好呢？」滕飛羽接著問道。

　　「幹得好了，你就是盛世商會的少東家。」滕千山笑得更開心了，「就拿金陵城練手吧，正德商會不是已經混不下去了？你要能把龍門商會給攆出去……我就相信你的能力！」

　　「謝謝爸！謝謝爸！」滕飛羽無比激動，直接沖著父親磕起頭來。

　　在這個家，他的父親確實如同皇帝一般……

　　正德商會的皇帝！

　　「他肯定幹不過龍門商會！」滕飛鴻急眼地道：「爸，你信我，他會死在宋漁手上！」

　　「誰死還不一定吶！」滕飛羽回過頭去惡狠狠道。

　　「死了更好，再沒人跟你爭少東家的位子了！」滕千山哈哈大笑：「走吧，跟我回老家住一段時間……讓你弟弟大展幾天拳腳！」

　　萬昌海推著滕千山往外走去，滕飛鴻隻能無奈地跟在身後——捆了上半身，雙腿還能行動。

　　路過白九霄身邊的時候，滕千山微微轉了下頭。

　　輪椅立刻停了下來。

　　「最好祈禱飛羽做出一番事業來……」滕千山一字一句地說：「否則你背叛少東家的行為，在我這就值得一個死刑！」

　　「……是。」白九霄低下了頭。

　　「骨碌碌」的聲音響起，輪椅繼續向前駛去。

　　直到滕千山、萬昌海、滕飛鴻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，並且確定離開這棟別墅，滕飛羽終於放聲大笑起來。

　　猶如誕生在新世界的王，滕飛羽的笑聲響徹整棟別墅。

　　「恭喜小滕總！」白九霄慢慢從地上爬起來，認認真真地說。

　　二人之前被滕飛鴻揍得很慘，直到現在還鼻青臉腫，但仍擋不住滿面的喜悅之情。

　　「現在恭喜還太早了……」滕飛羽的笑容慢慢收斂，「將龍門商會趕出去，才算是咱們最終的勝利！」

　　「我覺得對小滕總來說根本不叫事。」白九霄一臉自信。

　　「叫不叫事，也得一步步來，千裡之行始於足下嘛。走吧，去做第一件事。」滕飛羽轉身往外走去。

　　白九霄的心中「咯噔」一下，知道要發生什麼了，但還是跟了過去。

　　來到樓下的客廳裡，霍風和郭子靖在這裡等著。

　　——其他人都受了傷，送到醫院去了。

　　「小滕總！」二人立刻站直身體。

　　滕飛羽並未搭腔，直接走到郭子靖的身前。

　　「小滕總……」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麼，白九霄趕緊說道：「好不容易救回來了……稍稍懲戒一下就行，現在人手不足。」

　　「呵呵，我不揍他。」滕飛羽沉著臉，沖郭子靖說：「看到大家今天為了救你，付出什麼代價了吧？」

　　「……看到了。」郭子靖低下頭。

　　「以後還惦記那個什麼江歡嗎？」滕飛羽又問道。

　　「……不惦記了。」郭子靖咬著牙。

　　在這之前，他是真的上了頭，一心想投靠龍門商會，期待有一天能抱得美人歸；但在看到兄弟們為了救他而傷痕纍纍的模樣後，自然悔恨交加、痛不欲生。

　　太蠢了，真的是太蠢了！

　　想到此處，郭子靖的臉上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。

　　「知道錯了就好！」滕飛羽拍了拍他的肩，溫聲說道：「浪子回頭金不換嘛！以後好好表現，我還是看好你。」

　　「小滕總！」郭子靖心中感動至極，直接一頭跪了下來，嚎啕大哭。

　　「知錯能改，善莫大焉！」滕飛羽輕笑著，撫摸著他的頭。

　　就好像撫摸著一條剛剛馴服的狗。

　　白九霄站在旁邊，心中著實佩服到了極點。他知道滕飛羽沒有這麼善良，這完全是一種「駕馭人心」的手段。

　　但他不僅不覺得可怕，反而愈發敬佩起了滕飛羽，愈發認定自己當初的選擇並沒有錯。

　　等郭子靖哭夠了，滕飛羽便拉著幾人坐下，認真復盤起了今天的種種事情。

　　「知道雷萬鈞很強，但他今天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還是驚到我了……」滕飛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，一邊喝茶一邊奇怪地問：「他怎麼做到的？」

　　「分而治之。」白九霄不以為然地道：「我們不是一起衝過去的，隻要掌握好時機，再加一些技巧和手段……並不困難！」

　　「不困難嗎？」滕飛羽好奇地問。

　　「不困難！」白九霄再次搖頭。

　　「雷萬鈞重傷了，二愣子也不在，李東在號子裡……他們那一群人，這會兒應該在某個醫院裡。查一下，很簡單的。」滕飛羽繼續說道：「老白，讓我看看你的實力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白九霄驚覺自己掉進了陷阱裡。

　　「雷萬鈞做得到，你也一定能做到吧？」滕飛羽笑著道：「我爸今天來了，他們肯定以為我哥要復出了……嘿嘿嘿，這時候殺過去，他們肯定猝不及防！」

　　「沒問題的，小滕總。」知道逃不過去了，白九霄想了想，又說：「但醫院畢竟是公共場合，恐怕警察很快就會到的……這個事情要解決下，否則很耽誤事。」

　　「沒有問題！」滕飛羽笑得更開心了：「有宋先生在，這些都不叫事！」

　　「宋先生如果出手，龍門商會就完蛋了。」白九霄滿意地點點頭：「李東這麼久都沒出來，足以說明常奇志已經不站他們那一邊了！」

　　白九霄站起來：「老二、老七，準備走了！」

　　「好！」霍風和郭子靖也站起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通往金陵城的高速路上，一輛核載三十多人的軍用卡車正飛快地馳騁著。

　　二愣子接到一項秘密任務，需要配合併州警方跨省作業，好巧不巧要途經金陵城，並且要在金陵城度過一晚！

　　打開軍用GPS，查看一番過後，確定今晚住得地方距離龍門商會不遠，便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。

　　「寶貝……」

　　這兩個字一出口，一車的軍人都撇起了嘴，甚至有人當場做起了嘔吐的動作。

　　二愣子揮舞了下拳頭，一眾人才趕緊正襟危坐。

　　「沒事，我這接到一個任務，正好要在金陵城住一晚，尋思著和你見個面呢……什麼？！」片刻後，二愣子的神色就變了，「雷先生受傷了？嚴不嚴重……具體在哪個醫院啊？」

　　一眾軍人察覺到情況不妙，紛紛擡頭看他。

　　「好，好，我知道了……沒事，不會耽誤任務！」二愣子掛了電話，又拿起軍用GPS查看起金陵城的地圖來。

　　恰好路過！

　　放下GPS，二愣子面色嚴肅地沖眾人說：「有個前輩受傷了，我想去看看他……不會耽誤多少時間，最多就十分鐘！」

　　眾人紛紛說道：「沒事，二十分鐘都行！」

　　「反正任務是明天嘛……」

　　「我們在車上等你就完了唄！」

　　二愣子呼了口氣，但不知怎麼回事，一顆心總怦怦跳動，彷彿有什麼危險要發生了。

　　「希望是錯覺吧……」二愣子轉頭看向窗外。

　　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，窗外自然也是黑漆漆的一片，整片天空、大地彷彿都被墨汁浸染，除了被車燈照耀的隔離帶，任何東西都看不到了……

　　……

　　某醫院裡。

　　雷萬鈞還在手術。

　　他受的傷實在太重，白九霄是一點都沒留情，打得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，再加上年紀也大，沒有幾個月恐怕很難恢復完全了。

　　不管怎樣，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，能讓我愧疚的心得到一些慰藉。

　　——畢竟當初是我把他請過來的！

　　就這，雷萬鈞進手術室前還埋怨我，說我不該救他，應該抓住機會幹掉滕飛羽、白九霄那幹人的。

　　「當時章天磊也不在，就隻有白九霄和霍風……向影、姜樂他們一擁而上足夠了嘛！」雷萬鈞當時躺在小推車上，急得直搖旁邊的鋁合金欄杆。

　　「我是打算這麼幹來著……然後滕千山不是來了嘛，又多了個高手萬昌海，哪裡打得過人家喲！」我笑嘻嘻回道。

　　「你以為滕千山是什麼好東西嗎？！」雷萬鈞更著急了：「他也是個隻認利益的老混蛋！我和你爸當初沒少跟他接觸，為什麼鬧翻的次數更多，就是因為這人反覆無常，說好的事情也能一變再變……」

　　「好了好了，我知道了，你先做手術啊，出來咱們再慢慢說……」我擺擺手，讓護士趕緊把他給推進去。

　　手術室的門關閉後，我才稍稍鬆了口氣，坐在門口的排椅上歇起來，向影、姜樂一眾人也都站在旁邊等待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