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是龐滿！

　　從下水道落地的一瞬間，其實我就已經摸出十字弩了，但聽到龐滿的聲音，意識到又要和宋塵見面了，便將十字弩放了回去，任由他用繩子捆了我的身體。

　　頭頂傳來「踏踏踏」的腳步聲，銀鋒等人顯然已經奔了過來，還伴隨著眾人的呼喝聲：「盛秘書，你怎麼樣了？」「盛秘書，你在下面麼？」

　　廢話，我不在下面，難道在天上啊，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，簡直愚蠢到了極點和極緻。

　　我發出「嗚嗚嗚」的聲音，假裝正在呼救，但知道自己逃不掉了，因為龐滿已經提溜著我的後領，沿著下水道某個方向「噔噔噔」奔了出去。

　　「砰砰砰——」

　　身後接連傳來幾道墜地的聲音，銀鋒等人也跟著跳進了下水道，同時不斷喊著：「盛秘書！盛秘書！你在哪裡！」

　　「呼呼呼」的風聲吹過我頭上的塑料袋，他們的呼喊聲越來越遠，但是我仍「嗚嗚嗚」地叫著，做出一副努力求救的樣子。

　　下水道中一片漆黑，而且四通八達、七拐八彎，龐滿顯然是提前掌握了地形的，抓著我的後領行走如飛，「噔噔噔」的腳步聲不斷響起，鞋子摩擦地面發出「嗤嗤嗤」的聲音，偶爾還「呲溜溜」地打滑，因為有些地方乾燥，有些地方潮濕。

　　這裡面也真夠臭的，即便頭上罩著塑料袋，但令人作嘔的氣味還是不斷鑽進來。

　　好在龐滿行動也夠快的，很明顯地轉過幾道彎後，銀鋒等人的聲音便徹底消失了。

　　能追上才有鬼了，他們連龐滿沿著哪裡走了都不知道！

　　於是我也噤了聲，心裡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，南龍門故意放出消息，吸引第七局的人過來，就是為了將我綁走，看來是有急事要和我談。

　　他們要想殺我的話早動手了，用不著這麼大費周章，所以既來之則安之，便安心地等待會面了。

　　十多分鐘後，龐滿將我拎出下水道，四周的空氣終於新鮮起來。顯然還是在郊外的，因為嗅不到多少的尾氣味兒。

　　「咔」的一聲，龐滿拉開一輛車子的門，將我放到後排，還貼心地幫我繫上安全帶，再次客客氣氣地說了一句：「不好意思了盛秘書，又得委屈你一陣子。」

　　我輕輕的「嗯」了一聲，做出淡定從容的樣子來，雖然身處未知的險境，但副秘書長的氣勢必須要有。

　　想到不久之後又能見到宋塵，說實話還是挺興奮的，心中自然隱隱有些期待。

　　但我萬萬沒有想到，這個「不久之後」也太久了，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，接著將我拎上一架飛機，沒有繁瑣的安檢，但有聲音冰冷的軍人，似乎是架軍機。

　　「轟隆隆」地飛了一個多鐘頭，終於落地，接著再次坐車，行了四十多分鐘。

　　這何止出了京城，明顯已經到省外了！

　　見個面而已，何必這麼大費周章？

　　等再下車，龐滿提著我的後領步行，明顯穿梭在一片山林之中，能夠嗅到不少泥土和樹木的氣息，腳下傳來「嘎吱」「嘎吱」的聲響，顯然正踩在一片堆積的枯葉中。

　　以為這就已經到頭了，一會兒就能見到宋塵，但我還是太天真了，龐滿竟然硬生生走了幾個小時，甚至途中還一起上了個廁所才繼續趕路。

　　我實在忍不住了，問他多久才到，他總是說快了，但腳下始終不停，不知究竟要走多久。

　　已經進入山區，還要再走幾個小時，連車子都不通的地方，這不明擺著往無人區去的嗎？

　　無人區？

　　這個詞湧入腦海的時候，我突然明白怎麼回事了，於是不再做聲，心中默默盤算。

　　又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，龐滿終於停了下來，隨即將我放在地上，頭上的塑料袋也摘了，因為太久沒有見過光明，陽光瞬間刺了過來，眼睛一時還有點睜不開。

　　等嘴巴裡的抹布也被拽下，眼前終於漸漸明亮起來，就見自己果然身處一片山林，遠處的夕陽正在漸漸落下，落日餘暉輕輕透過稀疏的樹林，整片大地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昏黃色。

　　四周是一小片空地，大概三四個平方米的樣子，中間是一堆正在燃燒的篝火，木柴「噼裡啪啦」地發出聲響，火苗熊熊而起，火星到處亂竄，為這片蕭瑟的樹林帶來一片暖意。

　　李東躺在篝火旁邊，嘴裡塞著一團抹布，正沖我「嗚嗚嗚」地叫著。

　　再看兩邊，果然是南龍門的人，宋塵、麻雀、餘英之類，還有許多不認識的人。

　　綁走李東的人原來是宋塵，怪不得顏玉璞說惹不起，即便他爹來了也得退避三舍——宋塵現在地位可高得很，京城軍區裡的大人物，大家公認的軍方大佬！

　　一亮證件，可不就把顏玉璞嚇得當場敬禮麼？

　　「……宋隊長，什麼意思？」我的一張臉沉下來，咬牙問道。

　　「沒什麼意思，還是想和盛秘書談一談！」宋塵溫聲細語地說著，走過來親自解開我身上的繩子，並伸出手，將我拽了起來，隨即笑呵呵道：「在京城談不了多長時間，第七局就找過來了，所以大費周章，將盛秘書請到太行山的深處……這樣一來，就沒人能打擾我們了！」

　　「太行山的深處？！」我假裝吃驚不已，「至於跑這麼遠麼？！」

　　「至於！」宋塵仍微笑著，對我很是客氣：「在京城肯定是不行的，第七局的勢力很大……其他地方也不太行，北龍門的地盤遍布華國，稍不小心就會被他們搜到了，所以太行山的深處才最適合咱們交談……」

　　說到這裡，宋塵嘆了口氣：「其實這裡也不安全，昨晚還有一支特種兵小分隊殺過來……好在我們是一個系統的，對方也給面子，才退去了。」

　　看我沉默不語，宋塵繼續說道：「盛秘書應該沒少研究龍門商會，知道我們分為南龍門和北龍門吧？」

　　「知道。」我這才點點頭，接著道：「不過都說南北龍門是一家啊……」

　　「那隻是個口號而已。」宋塵微笑著道：「如果真是一家，就不用特別喊出來了……實際上，我和我弟宋漁仇深似海……」

　　宋塵頓了一下，我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。

　　「仇深似海」這個詞可太嚴重了，宋塵還是第一次用這個詞描述我們之間的關係！

　　有什麼仇，我殺了他爹還是他媽，我倆不是一個爹一個媽麼？

　　也不存在奪妻之恨，我對兩個嫂子一向恭恭敬敬！

　　那就還是家產的問題嘍？

　　四周一片寂靜，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，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宋塵說這個詞。

　　「所以，南北龍門其實不是一家。」宋塵繼續說道：「我們之間一直存在競爭關係，到最後肯定隻有一個能剩下來。」

　　「……然後呢？」我咬牙問，一顆心幾乎如墜冰窟。

　　這一刻終於還是要到了嗎？

　　「所以這傢夥死不死的，我是一點都不在意。」宋塵話鋒一轉，突然伸手指向地上的李東，「盛秘書，我是真心想要跟你合作！以此為見面禮，表示我的誠意如何？」

　　李東再次「嗚嗚嗚」地叫了起來，看得出來他很著急，一張臉都布滿青筋，可惜嘴裡塞著抹布，縱有千言萬語，也說不出半個字來。

　　「……什麼意思？」我則徹底懵了。

　　「盛秘書前段時間不是去圍剿貴陽龍門商會的分公司嘛！」宋塵始終笑眯眯的，「殺了他們幾個骨幹，可惜讓李東給逃了？我幫你把人抓到了！盛秘書，現在可以殺掉他了，又是一樁大功勞啊！這傢夥可是北龍門的元老之一，將他幹掉，盛秘書在第七局的地位就更加穩固，甚至能超越劉建輝了！」

　　宋塵一邊說，一邊摸出一柄匕首，且將刀柄翻轉，塞到我手中。

　　「盛秘書，殺了他吧，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！」宋塵拍了拍我的胳膊，又指了指地上的李東。

　　「嗚嗚嗚——」雖然李東說不出話，但大家都知道他罵得有多臟。

　　我手握著匕首，慢慢轉頭看向左右，就見大家表情不一，有的陰沉，有的凝重，現場氣氛十分壓抑。

　　「……宋隊長。」我認認真真地說：「他們好像不願意啊！」

　　「不願意是正常的，畢竟南北龍門有段時間確實關係挺好……但沒關係，這是我們內部的問題，和盛秘書沒有關係。」宋塵催促著，「盛秘書，快動手吧，你不是很想殺掉他麼？」

　　「我不接受這個禮物。」我將匕首往地上一丟，發出「咣當」一聲輕響，「俗話說吃人嘴軟、拿人手短，你們以後讓我辦什麼事，我可就不好拒絕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盛秘書還是不肯跟我們合作麼？」宋塵的臉上微微有些失望。

　　「不。」我搖搖頭，「我是第七局的副秘書長，自然要維護第七局的利益！」

　　「……那好吧，既然談不成，那這傢夥留著也沒什麼意義了。」宋塵嘆了口氣，「既然盛秘書不肯接受這個禮物，那我們就自行處理了吧。」

　　說著，他彎腰撿起匕首，朝李東的方向走了過去。

　　「不要！」我當然驚慌失措，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盛秘書還有什麼問題？」宋塵轉過頭來，不解地看著我，「你不想殺，我殺還不行了？不需要盛秘書承這個情！」

　　「我……我……」我咬著牙，終於決定實話實說。

　　沒錯，我要暴露自己真實的身份了，雖然不知道宋塵會是什麼反應，但終歸是一條路子，大不了就是和李東一起死！

　　「哈哈哈哈……」就在這時，宋塵突然大笑起來，笑聲回蕩在這片安靜的山林中，甚至驚飛了不遠處的一群麻雀。

　　「？？？」我不解地看著他，不知他好端端發什麼神經。

　　四周眾人同樣面露疑惑，同樣不知宋塵怎麼回事，龐滿甚至走了過來，伸手摸宋塵的額頭，奇怪地道：「塵哥，你咋回事，要打針不？」

　　「你滾一邊！」宋塵笑罵了一句，一把將其推開，又伸出手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，「盛秘書，忍不住了，想坦誠交代了吧……我早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你早知道？！」我一臉詫異。

　　「當然！」宋塵背著雙手，面露微笑：「你去貴陽，說是剿滅龍門商會的分公司，其實是幫李東剷除手下的叛徒吧？那個沈嘉，我早看出來了，不是個好東西！如此一來，就能一舉兩得，既幫了龍門商會的忙，也交代了第七局的任務……是也不是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我沒說話。

　　「所以你根本不會殺李東的。」宋塵繼續微笑：「你和北龍門關係很好，是他們埋伏在第七局的卧底！不好意思了盛秘書，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了，才用這個方法測試你的身份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」我還是沒說話。

　　「盛秘書。」宋塵認認真真地說：「我們需要你的幫助。」

　　還以為宋塵知道我是宋漁了，兜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，原來是在這裡等著。

　　行了，不殺李東就好，之前驚得我冷汗都從後背浸出來了。

　　不光是我，四周的人也都明顯鬆了口氣，他們顯然並不知道宋塵的計劃，這傢夥的確是太能藏了。

　　「……如果我不幫呢？」我幽幽地問道：「你是不是要向第七局檢舉我、揭發我？」

　　「不會。」宋塵搖了搖頭，「盛秘書不願意的話，隨時都可以走……事後，我們不會再提起半個字。」

　　說到這裡，宋塵長長地呼了口氣：「當然，我還是希望能和盛秘書合作的！」

　　我想了想，隨即謹慎地回答道：「第一，我不是北龍門的卧底，隻是以前做小管家的時候，就和他們關係不錯，不忍心看他們受傷害，所以才時不時提供一些消息，能幫的忙也盡量出手；第二，南龍門的這番操作，讓我非常不爽。」

　　「盛秘書，不好意思。」宋塵面色誠懇地說：「我們的確是無奈之舉，才出此下策的……如果讓盛秘書覺得不舒服了，我在這裡表示誠摯的歉意……」

　　說畢，他又認認真真地道：「盛秘書，既然你能幫北龍門的忙，為什麼不能幫南龍門的忙？南北龍門的確是一家！如果有什麼消息，也麻煩你通知我們一聲。」

　　這會兒又南北龍門是一家了？

　　我忍不住揶揄道：「既然是一家，你想得到什麼消息，直接去找北龍門不就好了，相信他們也不會故意遮掩的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宋塵沉默一陣，說道：「盛秘書說得沒錯，如果我去找北龍門，他們不會對我有所隱瞞……但我並不想這麼做。」

　　「……為什麼？」我皺起眉。

　　「南北龍門的確是一家沒錯……」宋塵突然擡起頭來，看向天邊已經快要落下去的夕陽，眉頭緊鎖，似乎有著萬千心事，「但我和我弟弟宋漁，也的確是存在一些矛盾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