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到這話，我的心中自然一喜，但表面上沒有任何變化，隻是皺著眉頭問道：「為什麼？」
同時心想，如果洪天賜能堅定自己的立場，向他坦白我是宋漁也沒什麼不可能的。
洪天賜沉默一陣，開口說道：「沒什麼好解釋的……你剛才看到了，我和龍門商會的人關係很好，都能坐在一起抽煙喝酒侃大山了！」
這個解釋肯定不行，就是劉建輝也不會接受的。
我想了想，決定敞開心扉和他聊聊。
我調整了下站姿，後背靠著露台的欄杆，雙臂抱在兇口，站在溫暖的夕陽下，面色誠懇地說道：「洪老爺子，坦白說，沒有您，就沒有我的今天……雖然我從洪家走出去了，先是成為小管家，現在又加入第七局，但心裡一直把您當自己人……咱倆能好好聊聊麼？您是怎麼想的，甭管好的壞的，都告訴我，或許我能幫忙參謀一下！」
露台上隻有我們二人，這座山莊又在半山腰上，除了遠處偶爾掠過的飛鳥，以及時不時吹過的微風，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。
洪天賜盯著我，半晌之後輕輕嘆了口氣：「阿力，你要這麼說，我可就講真心話了！」
從盛先生到阿力，也說明了洪天賜的心態變化。
我的面色凝重起來：「您說！」
洪天賜把手放下，背在身後，看著遠處被落日餘暉浸染的群山，整個世界沐浴在一層金光之下，聲音幽幽地道：「阿力，也就是你，我才願意說些真話……換成其他第七局的工作人員，我肯定是頭鐵到底了！」
他搖著頭道：「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，當然是因為我兒子還在龍門商會手裡啊……」
我：「……」
這個答案讓我很不滿意，劉建輝聽了也會氣炸的。
「洪老爺子！」我忍不住加重了語氣，「你為龍門商會做了這麼多事，要回洪公子是輕而易舉的，劉秘書早就調查過了！」
「沒你和劉秘書想的那麼簡單！劉秘書身處京城，知道什麼？」洪天賜搖了搖頭，滿臉無奈：「你們不知道龍門商會的人有多狡猾、狠毒、貪婪、無恥，哪怕我做再多的事，也打動不了他們！尤其那個向影，簡直要精似鬼了，不是我不想對付龍門商會，實在是因為兒子在他們手裡，我無能為力啊！所以非常抱歉，我沒辦法對付龍門商會，隻好從第七局的計劃裡退出了……希望你和劉秘書說一說，放過我吧。」
「……洪老爺子，你要是這麼說，劉秘書肯定不會滿意。」我友情提醒道。
「非得逼死我麼？」洪天賜的眼睛稍稍有些紅了，語氣不忿、聲音顫抖：「我兒子在他們手裡，我能怎麼辦？講真的，我兒子要是能回來，我第一個上陣去滅龍門商會……」
話未說完，就聽「吱呀」一聲，露台的玻璃門被人推開，有人邁步走了進來，響起沉重的腳步聲。
「不是說了不要進來……」洪天賜惱火地回過頭去，整個人突然愣住。
我也有點傻眼，獃獃地看著來人。
竟然是洪耀祖！
多日不見，這傢夥又胖了一圈，至少220斤往上了，一身的肥肉宛若大山，簡直不敢想象龍門商會的夥食有多好。
「兒……兒子……」洪天賜目瞪口呆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「爸！」洪耀祖一聲大喝，「噔噔噔」奔過來，一頭撲在洪天賜懷裡，痛哭流涕地道：「我逃出來了，我從龍門商會逃出來了……」
「……你怎麼逃出來的？！」洪天賜仍舊滿臉的不可思議。
洪耀祖迅速將自己的逃亡經歷完完整整講了一遍。
我一聽就明白了，八成是龍門商會聚餐、團建之類，因此公司沒人，給了洪耀祖可趁之機——當然，沒人把他當一回事，逃不逃的更無所謂。
「我就這樣歷盡千辛萬苦，從那個龍潭虎穴逃出來了……爸，我回來了，我終於回來了！」洪耀祖激動的淚流滿面。
洪天賜獃獃地看著他，似乎被人當頭打了一棒，整個人都懵了。
「……爸，什麼情況，我怎麼感覺您不高興？」洪耀祖一臉迷茫，又轉頭看向我，「盛先生，我爸怎麼回事啊？」
「啊，可能是太高興，手足無措了吧……」我胡說八道著。
「高興，怎麼能不高興？」洪天賜終於反應過來，迅速拍著洪耀祖的肩膀，「兒子啊，你回來就好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！這樣，你先回去休息，吃點東西什麼的……我和盛先生還有一些事聊。」
「哎，好！」洪耀祖這才開心起來。
等他離開露台，我便說道：「洪老爺子……」
「不用說了。」洪天賜打斷了我，又長呼了一口氣，接著一字一句地道：「盛先生，既然我兒子平安了，那我也沒什麼話可說的！這樣，你先回去吧，等我這邊安頓一下，就去京城找劉秘書，共商對付龍門商會的大計！」
「……行。」他都把話講成這樣子了，我也不好再說什麼，隻能轉身離開。
洪天賜既然沒有留宿的意思，我隻好回到自己家裡——我在龍岩也是有房子的，距離洪家不遠，也就幾公裡的樣子，是一棟小別墅。
回到家裡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。
我簡單地洗漱了下，便給劉建輝打了個電話，彙報了下剛才發生在洪家的事。
劉建輝聽完了，笑著說道：「好事啊，等他那邊安頓完了，你倆就一起來京城吧！」
掛了電話，我心亂如麻，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，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剛準備卧床休息，手機突然又響起來，這次是向影打來的電話。
「哎。」我立刻接起。
能接電話，且用了自己的聲音，向影知道我很方便，毫不遮掩地道：「洪耀祖逃走了。」
「嗯，我知道。」我便講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。
洪耀祖逃走這事，我沒有怪向影，知道她早就想這麼做了，算是回報洪天賜在浙省一直以來的照應。
「原來如此！」聽完以後，向影恍然大悟，「怪不得洪天賜要來金陵。」
「？？？」我當然很迷茫，「他去金陵幹嘛？」
「說要找你談談。」向影快速說道：「說是明天上午過來，我擔心你來不了，推遲到下午了。」
「有點意思！」一般情況下，肯到金陵去找我的，可以說誠意非常足了，所以我也毫不猶豫地道：「行，那我明天過去。」
第二天早上，我便坐飛機前往金陵。
落地之後，便卸去盛力的妝容，恢復了自己本來的容貌，接著來到龍門商會。
中午和向影一起吃了個飯，到了下午兩點，趕到附近的一座茶樓，邊喝茶邊等待洪天賜的到來。
——洪天賜要求低調、保密，所以選了這個地方見面，確保不會被第三方知道。
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，洪天賜便在聞小天的陪同下來到茶樓。
「宋董！」
「洪老爺子！」
我們二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，熟得就像許久沒見面的老朋友一樣。
茶香裊裊，氤氳在這間隻有數平米的茶室之中，溫馨、雅靜，大家暢所欲言。
「怎麼把我兒子放出來了？」洪天賜非常無語地說：「你們這樣一搞，我怎麼和京城那邊交代！以前還能拿這個當理由糊弄上面，現在是徹底沒轍了！」
「……你沒和我們說啊！」向影皺起眉頭。
「我以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吶！」洪天賜嘆著氣，「這麼多長時間了，你們還沒看明白嗎，我根本不想和龍門商會作對啊！」
「洪老爺子，說這些沒有意義。」我輕輕捏著茶杯，淡淡道：「你不可能永遠站中間的，總要選擇一邊靠攏！」
昨天以盛力的身份和他談，今天以宋漁的身份和他談，目的隻有一個，逼出他真正的立場。
不要模稜兩可，不要左右搖擺，究竟站誰，劃出道來！
洪天賜低頭沉默一陣，突然擡起頭來，直視著我說道：「宋董，你們不會過河拆橋，到頭來對付我們洪家吧？」
「不會。」我搖搖頭，「隻要洪家願意和我聯盟，龍門商會肯定不會背叛你們。」
「……好！」洪天賜安靜許久，似乎終於下定決心，兩隻手掌互相搓著，有些緊張地道：「宋董，我站在你這邊，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！」
「放心。」我笑起來：「洪老爺子，我不是那種人。」
「嗯……」洪天賜的身子往後一靠，像是幹了一場重體力活，額頭上都浸出不少汗來，但也肉眼可見地放鬆了。
緩了半晌，他才幽幽地道：「宋董，那我接下來照常和京城那邊接觸……一旦他們有什麼動向，我會及時通知龍門商會，你們也趕緊做出相應的措施就好。」
「行！」讓洪天賜現在就和第七局做切割，顯然不太現實，願意通風報信，已經說明誠意，所以我便答應下來。
「合作愉快！」洪天賜長長地呼了口氣，主動伸出手來。
「合作愉快。」我也握住了他的手。
洪天賜的手心滿是汗水，像是剛剛從溫泉裡出來，可見對他來說做出這個決定並不容易。
洪天賜離開後，我和向影也進行了簡短的談話。
對於洪天賜是否真的站在龍門商會這邊了，還是像過去一樣妄想當騎牆派，爭取兩邊都不得罪，我和向影的意見十分統一：繼續觀察、靜觀其變。
確定這一方針後，又叫來小桂子，再次幫我易容成盛力，接著風風火火地趕往龍岩。
洪天賜接下來要前往京城，肯定是需要我陪同的。
結果剛到機場，還沒來得及登機，向影的電話又打過來了。
「怎麼了？」我趕緊接起來。
「龐滿，還記得這個人麼？」向影語氣陰沉地說。
龐滿？！
這個熟悉的名字瞬間在我腦中閃回，一個面色陰鷲的漢子浮現在我面前。
「當然記得！」我立刻道：「宋塵的貼身保鏢啊，身手非常強悍的那一位！因為當眾槍殺宋知書，不是被判了死刑，早就沒有音訊了麼？」
「他還活著。」向影快速說道：「應該是宋塵救出來的，畢竟他都那麼高的地位了，撈出一個死刑犯來輕而易舉。」
我認同向影的推測。
我要是宋塵的話，有能力救龐滿，肯定也要救的。
什麼法律不法律的，肯定兄弟重要！
「嗯，你見到他了？」我又問道。
「沒有，但是他給南龍門的人打電話了。」向影繼續說道。
南龍門！
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詞了，自從宋塵消失以後，無論南龍門還是北龍門，現在都歸我調動了，龍門商會早已成為一個真正的整體！
但「南龍門」肯定是存在的，以老狼、祁柔、餘英、麻雀、陸青空這些人為首。
以前還有姜樂和江城，但姜樂已經去西北區當大管家了，「江城」作為我另一個分身也早就消失不見了。
「嗯，給南龍門的人打電話幹什麼？」我的一顆心怦怦直跳，幾乎要懸到嗓子眼了。
「讓他們到京城集合！」
「沒說什麼事麼？」
「沒有，就是讓他們去京城……」向影頓了頓，又說：「小漁，怎麼辦？」
怎麼偏偏是現在去京城？
宋塵要有什麼行動了麼？
龍門商會終究還是要一分為二了麼？
種種疑問在我腦中閃爍，但又沒有任何答案，宋塵實在太神秘了，關鍵拒絕和我交流！
「這有什麼怎麼辦的！」我故作輕鬆地說：「他們是南龍門的人……既然龐滿召喚，那就去唄。」
「……嗯，行！」向影掛掉電話。
坐在登機口的排椅上，我沉默了許久許久，對未來的迷茫，對明日的擔憂，對宋塵的疑惑……種種複雜的情緒在我腦中交織，如同潮來潮去的水，始終不能平靜。
直到廣播一次次提醒我的航班時間，並且都開始廣播尋人了，我才站起身來，邁步走向通道……
將近兩個小時後，我抵達了龍岩。
洪天賜沒給我打電話，所以我也不急著聯繫他，更何況我現在還有更關心的事情。
回到自己在龍岩的家，便迫不及待地給向影打了個電話。
「南龍門的人怎麼樣了？」我立刻問。
「老狼等人駐守在原地，麻雀、餘英、陸青空去京城了……現在還沒消息。」向影如實彙報。
「都是戰鬥力啊……」我喃喃地說道：「聽上去南龍門要有什麼大動作了。」
「是的，我跟他們說了，有情況跟我講一聲……如果不方便就算了！」向影嘆了口氣。
確實，大家關係好歸關係好，但他們畢竟是南龍門的人，如果涉及到什麼機密，也不好強迫人家外洩。
「嗯，那就等等看吧！」我也呼了口氣。
掛了電話，我躺在床上，雖然奔波了一天極其勞累，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，直到晚上十二點多，才漸漸進入了夢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