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裡靜得掉落一根針都能聽到，所有人都在等著盧百萬下一步的行動。

　　但他並沒有動。

　　是否得罪東南洪家，根本不是他說了算，他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。

　　盧百萬慢慢摸出手機，撥通一個號碼，並且開始說話：「喂，聶老爺子，我這出了點事……洪家的聞小天來大理了，殺了華章商會的一個高手……我將他圍起來了，但不知道怎麼處理……好，好，我等你的消息……」

　　快速講了一遍現在發生的事情後，盧百萬就將電話掛了，接著擡頭說道：「聶老爺子要和洪家通話……你等著吧，是走是留，馬上會有分曉！」

　　「行啊！」整個過程中，聞小天都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，持續不斷地用匕首削著指甲，將十個指甲削得又整齊又乾淨。

　　院子裡又恢復了平靜，但肅殺的氣氛卻愈發濃郁了。

　　隻有院門外面不時傳來嘈雜聲，那是來大理的遊客，紛紛在洱海邊上拍照，或者嚮往自由的文藝青年，吹拉彈唱各展才華，一副其樂融融、太平盛世的模樣。

　　一牆之隔，兩個世界！
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盧百萬的手機終於響起。

　　他等這個電話也很久了，所以立刻接了起來：「喂……」

　　片刻之後，他的面色就變了，一臉不甘心的樣子，卻又無可奈何：「好……我知道了……那就這樣……」

　　掛了電話，他緩緩放下手機，沉默了許久許久之後，才擡頭沖著聞小天說：「你可以離開這了！」

　　「行，那我走了！」顯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，聞小天輕笑一聲，轉頭往外走去，「盛力，走了！」

　　「哎！」我立刻將手裡的瓜子皮丟掉，跟在聞小天的身後，大搖大擺出了院子。

　　我沒想到這麼順利，一顆心激動不已，但仍裝作淡定的樣子，彷彿司空見慣、見怪不怪。

　　盧百萬沒有阻攔，任憑院子裡的眾人滿臉憤慨，他也沒有任何的行動或者表示，整個人站在原地獃滯不動，像是風乾了千年的泥質雕塑。

　　全程隻有唐宏義一個人被殺了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個可憐的倒黴蛋。

　　出了院子，聞小天招手打了輛計程車，便帶著我往高鐵站的方向去了。

　　沿途鳥語花香、歌舞昇平，如果沒有打打殺殺，大理絕對是一座很棒的城市。沒有任何意外情況發生，直到進了高鐵站，踏上回龍岩的列車，我仍有點難以置信。

　　「這就沒事了？」坐在寬敞奢侈的商務座上，看著窗外的太平世界，我有一些恍如隔世，差點以為是在夢裡。

　　「有什麼事？」聞小天笑了，悠哉悠哉地道：「你要知道，咱們背後可是洪家……東南洪家！」

　　「……洪家很厲害，這我當然知道，可這裡是西南，聶老爺子不至於怕了咱們吧？」我有點疑惑地道。

　　「隻有咱倆，還叫什麼聶老爺子，直接叫『聶雲峰』就好了！」聞小天咧嘴笑了：「這件事情需要從頭說起，畢竟是華章商會先搞的事……一個裴帥，一個吳全安，在洪家的眼皮底下興風作浪，我來大理殺他們一個高手怎麼了？聶雲峰就算找洪老爺子談判，又能談出什麼鬼來，到底誰不佔理，不是明白的事情嘛！不服的話，兩家就碰一碰，看聶雲峰願不願意和洪家開戰！」

　　聞小天一臉驕傲，彷彿能為洪家做事，是他這輩子最自豪的事情。

　　窗外的樹木和高樓不斷後退，眼看列車已經出了大理，確實不太可能再出意外了，我也笑了起來：「那要是這麼說，一開始就該這樣，何必整那麼麻煩啊，還這計劃那計劃的……直接來殺人就好了嘛！」

　　「那倒不是。」聞小天搖了搖頭，「華章商會搞事，是暗戳戳搞事的；咱們報復，也該暗戳戳的報復……隻是因為這次玩砸了，我氣不過，才這樣大張旗鼓地過去殺人！當然，是經過洪老爺子同意的……否則我哪敢這麼玩？」

　　說到最後，聞小天又笑出聲：「洪老爺子就是有這點好，永遠都護犢子！」

　　「不管怎樣，能完成任務，還能順利離開大理……也算是徹底安心了！」我呼了一口氣，將座椅微微放倒，打算美美地睡個覺。

　　「那必須的，好不容易帶你出來做次任務……沒辦成豈不是打我的臉啊？」聞小天也把座椅放倒，且閉上了眼睛。

　　中途轉了一次車，數個小時後，便回到龍岩。

　　我和聞小天第一時間來到洪家，找洪天賜彙報這一次行動的過程。

　　其實之前在電話裡，聞小天已經說得夠明白了，現在隻是更詳細、更細緻而已。還是上次那方茶桌，洪天賜耐心地聽著，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。

　　「總之，報上洪家的大名後，無論趙黃河還是盧百萬統統不敢動啦！」聞小天咧嘴笑著：「給他們十八個膽子，也不敢直接挑戰洪家啊！後來還給聶雲峰打電話，有什麼用？不還是把我們倆放回來啦！」

　　聞小天得意地看了我一眼，我也跟著他一起笑：「為洪老爺子辦事實在太安心了……在我看來難如登天的事，洪老爺子出馬，分分鐘搞定了！」

　　「那必須的！」聞小天更加得意。

　　「其實沒有搞定。」洪天賜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。

　　「？？？」我和聞小天奇怪地看向他。

　　「其實你倆沒有回來，已經死在大理了。」洪天賜嘆著氣說：「回來的，是你倆的魂魄。」

　　「？？？」我和聞小天愈發迷茫。

　　「一點幽默感都沒有，就不能配合一下嗎？」洪天賜無奈地看著我們倆。

　　「……」我一臉的無語。

　　「沒事，習慣就好了，洪老爺子經常這樣沒來由的冷幽默一下！」聞小天安慰著我，隨即眉開眼笑：「哈哈哈，真是太好笑了！」

　　「幽默」完了，洪天賜卻還是搖頭：「你倆雖然沒死，但這事確實還沒搞定！」

　　「怎麼說？」聞小天一臉疑惑。

　　「聶雲峰給我打電話，跟我吵了好久的架，他說我的不是，我說他的不是……很久之後才達成了一緻。」洪天賜認真地說：「以後誰也不許在對方的陣營裡安插卧底，誰也不許故意搗亂對方的正常經營、生產、運作。」

　　「信他，不如信我是秦始皇！」聞小天當然表示不屑。

　　這些商業行為雖然陰損，但各行各業一向都是如此，哪怕到人類滅絕的那天都不可能徹底禁止！

　　「沒錯，我也是這麼認為的……但聶雲峰好像真的打算治理這事。」洪天賜繼續說道：「他希望選出一個『小管家』來，並賜予其足夠大的權力，專門負責處理這些事情！」

　　「小管家？」聞小天皺起了眉。

　　「嗯，我們幾個不是號稱『大管家』嘛……所以整一個小管家，替我們行使一些職責，以後再有這種事情，就讓小管家來處理，這樣可以保證公平，省得互相殺來殺去，彼此傷了和氣！」

　　洪天賜幽幽地道：

　　「類似於古代的欽差大臣吧，拿了我們給的尚方寶劍，哪個商會都可以去，哪個商會的人都可以查，而且可以先斬後奏，當然事後也要提交翔實的證據！西北的梁無道聽說這件事後，也主動加入進來……說國內的商會現在亂成這樣，確實需要一個『小管家』來平衡各方的勢力了。」

　　「聽上去很威風的樣子！」聞小天饒有興趣。

　　「肯定威風！為我們做事的，不敢說淩駕於各個商會的負責人之上，起碼也是平起平坐，誰能不給面子？畢竟代表著幾個家族的意志啊！」洪天賜沉沉地道。

　　「具體要怎麼選？」聞小天搓著手，一副『捨我其誰』的樣子，似乎已經做好準備上任了。

　　「沒你的份，你別想了。」洪天賜幽幽地道：「肯定是大家先推薦一些人選，最後再擇優錄取其中一個，不過誰都會有私心，誰都想讓自己人上位……所以我們提了幾個條件：第一，年齡不超過三十歲，這樣可以確保牽連不是太深……無論以前是誰的人，及時割捨還來得及，以後就要為大家辦事了。」

　　聞小天哀嘆一聲：「現在這個社會，對中年人真是太不友好了，找工作限制年齡也就算了，當個小管家也限制年齡！」

　　洪天賜繼續說道：「第二，實力最多基層高手，不能再高。」

　　聞小天點點頭：「要做小管家，不能沒有實力，但也不能太高……太高的話，說明之前已經得到重用，不利於展開新的身份和工作了……這點倒是可以理解。」

　　洪天賜接著說道：「第三，無父無母、無妻無兒，最好連女朋友都沒有……這樣才能無牽無掛、無欲無求，不會被任何人利用，也不會被人拿住把柄，能夠更加鐵面無私地處理事情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一直沉默的我終於忍不住了：「這不就是為我量身定製的嗎？」

　　盛力就是一個孤兒，剛剛二十齣頭，本來有女朋友，結果也被「棒打鴛鴦」了；更關鍵的是，前不久剛剛成為基層高手！

　　好傢夥，這是籮蔔坑啊，每一個點都精準砸在我的頭上，不讓我做這個小管家簡直就是天理難容！

　　「你的確是各方面條件都符合，所以推薦人裡必然有你一個。」洪天賜笑著說道：「但你可不是唯一的一個……實際上在這行裡，孤兒還真不少！但凡有爹有媽，有正常的家庭環境，哪個孩子會輕易走上這條道路？當醫生、當律師不好嗎，幹嘛要來拼這個命？」

　　這番話當然不是絕對的。

　　但一瞬間，我腦海中立刻閃過不少身影，這行裡面的人確實很多家庭都不健全，比如李東、姜樂、喬思思、俊閻羅……

　　當然也還有我。

　　「別的行業不好說……但這一行，這樣的人可太多了！」洪天賜呼了口氣：「總之，每家會推薦四個人，經過一系列的選拔，最終會有一人勝出成為小管家……當然並不是永恆的，以後每三年舉辦一次，最多隻能連任兩屆……這都是我和梁無道、聶雲峰初步定下來的，以後想到什麼會再補充。」

　　「具體怎樣才能勝出？」我的一顆心怦怦直跳，如今龍門商會備受另外三大商會欺壓，如果能拿下這個小管家，對我們來說肯定是非常大的利好！

　　「既然幹了這行，最重要的肯定是武力。」洪天賜繼續道：「所以要先舉辦一場武道會，另外還有智力的比拼……都是積分制的，誰拿的分數更高，誰就能做小管家了！」

　　「好！」我立刻握起雙拳，信心滿滿。

　　無論武力還是智力，我不敢說自己肯定頂尖，但也絕對不會輕易輸給其他人的！

　　「加油！」聞小天笑著拍了拍我的肩。

　　「一定會的！」我長長地呼了口氣，在這個混亂的時代裡，無論自己還是龍門商會，能夠翻身的機會終於來了！

　　「對了。」聞小天想起什麼，又問：「東北那家不參與麼？」

　　「丁家啊？」洪天賜搖搖頭：「他們一向低調，沒有培養自己的商會，也不過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……就算通知了也不會來！」

　　「行！」聞小天點點頭：「那就咱們三家參與！」

　　原來東北地區的大管家是丁家。

　　我心裡想，之前向影查過，但沒有查出來，這回可以讓她順著這個線索再問問了；丁家如果沒有培養商會的話，龍門商會沒準還有機會……

　　隻要是有利於龍門商會的事，我肯定絞盡腦汁、全力以赴，任何機會都不放過！

　　因為所謂的「小管家計劃」隻是個雛形，現在並沒定下具體的時間和地點，我也問不出更詳細的消息了，所以隻能先回去等通知。

　　回到武館，我便第一時間給向影打電話，跟她說了東北丁家的事，讓她閑了可以打聽一下。

　　結果剛到晚上，向影就給我回了電話，說根據陸青空和雷萬鈞提供的消息，宋達理二十年前就和丁家接觸過了，而且相談甚歡、感情甚篤！

　　「怎麼現在才說？」聽到這個消息，我當然很興奮。

　　「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丁家就是東北地區的大管家，以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當地大戶而已……而且雷叔叔說，當初陪你爸去丁家的是諸葛神機，所以其他人也不知道具體細節……但有一點可以肯定，你爸確實接觸過丁家，而且有過非常好的交集和互動。」向影肯定地道。

　　「好，好，那就和他們聯繫下，看看他們是個什麼態度！」我有些激動起來。

　　通過宋塵遺留的關係，我順利和洪家搭上了線；如果再通過宋達理遺留的關係，和丁家搭上線的話……

　　通往成功的路便又多了一條！

　　一切在往好的方向發展！

　　「嗯，我找一下丁家的聯繫方式和具體地址。」說畢，向影掛了電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