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還沒,這會兒在ICU病房……生死未蔔!怎麼?」陳永生沉聲說著,一條腿仍舊提在半空,隨時都能置曲無痕於死地。
「他死不了!」曲無痕靠著大樹,斬釘截鐵地道:「因為我根本沒下死手!」
陳永生微微皺起眉頭。
「當時我是想殺他的。」曲無痕眼神飄忽,顯然正在回憶往事,「因為他說我是我媽和非洲人生的……」
說到這裡,曲無痕咬牙切齒,目光都滲透出恨意來,一張臉在月色下顯得極其猙獰,「陳永生,換成是你,面對這種侮辱也能無動於衷麼?!」
「……我會生氣,但不至於殺人!」陳永生沉聲道。
「對,所以我沒殺他!」曲無痕氣沖沖的,「尤其是那個小女孩又哭又嚎的時候,我更是於心不忍,趕緊把彭凱旋放下了!否則以我的實力,怎麼可能留他活口,分分鐘要了他的命好吧!」
陳永生不說話了,眉頭緊鎖,顯然正思考著什麼。
「彭凱旋要是死了,你要我的命就算了,一命抵一命也算理所應當;可他沒死,你憑什麼殺我?」曲無痕言之鑿鑿地道:「陳永生,虧你是個武林中人,就是這樣濫殺無辜的麼?」
「跟你這種人不需要講什麼武林規矩!」想起往事,陳永生怒氣沖沖地說了一句。
「好好好,那咱們講江湖規矩!」生怕他一腳踹下來,曲無痕又說道:「哪怕江湖規矩,也是一命抵一命吧?這樣,你把我綁回去,彭凱旋要是死了,你就把我殺了;要是沒死,至少放我一條活路!」
陳永生想了想,倒是覺得合情合理,便點點頭道:「好!」
他身上沒有帶繩子,便縱身一躍、雙手使勁,從頭頂扯下來一大把樹枝,準備綁在曲無痕的身上。
剛彎下腰,突然想起什麼,陳永生奇怪地問:「彭凱旋上次也綁了你,你是怎麼逃出來的?」
「我會脫繩術。」曲無痕將雙手舉起,「你先把我綁著,我給你演示一遍。」
「行。」陳永生便伸手去綁曲無痕的胳膊。
趁著陳永生低頭的時候,曲無痕的嘴巴聳動,兩腮的肌肉微微顫抖,接著舌頭輕輕往外一卷,一枚閃著寒光的刀片已然出現在他唇邊。
「騙你的!」曲無痕猙獰一笑,伸手抓住這枚刀片,迅速朝陳永生的脖子劃了過去,「沒殺彭凱旋,是因為你們武館的人圍上來了;我也不會脫繩術,完全憑藉這枚刀片!陳永生,你去死吧,論江湖經驗,你還是差我太遠了,下輩子記得多長一個心眼……」
淩厲的刀光閃過,在月色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寒芒。
但比刀光更快的,是陳永生的腿。
「唰——」
一道黑色的腿影掠過,帶著「呼呼呼」的風聲,重重擊在曲無痕的腦袋上,之前就已經身受重傷的他,哪裡能扛得住這條腿,當即整個人都飛了出去,「咣當」一聲狠狠摔在滿是枯葉的土地裡,手裡那枚刀片也早不知道滾到哪裡去了。
「呃——」
這一瞬間,曲無痕隻覺得天旋地轉,哪怕已經落地,眼前仍有數秒鐘的漆黑,等到目光所及慢慢有了些亮光的時候,一隻腳便重重踏在了他的兇膛之上。
曲無痕微微睜開仍在暈眩的雙眼,就見清冷的月色之下,陳永生那張臉遍布猙獰。
「為……為什麼……」曲無痕有氣無力地問著。
他的速度已經很快,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會躲得開!
「上次就解釋過了,因為我一直在防著你。」陳永生冷冷地道:「學好不容易,學壞一出溜……你們江湖上那些陰暗的把戲,其實也不困難。」
陳永生慢慢擡起腳來,猶如炮彈一般慢慢瞄準了曲無痕的兇口。
這一次,無論曲無痕說什麼,都不可能放過他了!
「最後……最後說一句話……」曲無痕躺在地上,臉上都是鮮皿,氣若遊絲地說了一句。
「說!」陳永生已經看透了他所有的陰謀詭計,反而很好奇他還能使出什麼招來。
「我知道……知道我要死了……我想給我媽打個電話……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……拜託了……拜託了……」曲無痕的眼神和語氣裡都帶著哀求。
「……好吧!」陳永生到底是個善良的人,終究答應了他的這個請求。
「謝謝!」曲無痕長長地呼了口氣。
他趴在地上,稍稍休息了下,鮮皿順著臉頰慢慢淌在鋪滿枯葉的泥土裡。恢復了一些力氣後,他慢慢把手伸進口袋,摸出一個老式的諾基亞功能機來。
「到現在也不會用什麼智能手機,感覺和這些時代脫節了……」曲無痕嘿嘿嘿地笑著,手指在實體按鍵上戳戳點點,最終打開通話記錄,撥通了名為「媽媽」的電話號碼。
「嘟——嘟——」兩聲忙音過後,電話終於接通。
「喂,媽……」曲無痕輕輕叫了一聲。
「哎,幺兒,這麼晚了,怎麼突然打來電話?」手機那邊傳來蒼老的聲音,略帶疑惑。
天地間一片寂靜,就連風都停了,樹葉像是上了凍一樣懸在空中,也沒有任何蟲子或是鳥兒的鳴叫聲,因此母子二人的對話,陳永生聽得清清楚楚。
「沒事,就是想你了……媽……」曲無痕輕輕地笑著,「在幹嘛呢?」
「沒幹嘛啊,剛看了會兒電視,現在準備睡啦!」母親愈發疑惑,「幺兒,你到底有什麼事?」
「真的沒事,媽,最近商會挺忙,我又得出差一段時間了。」曲無痕想了想,說:「咱家床頭第二個櫃子裡,藍色曲奇餅乾盒的下面有個信封,裡面有一張銀行卡,密碼是……媽,錢不夠用了,就花那裡面的,最近我就不回去了!」
「夠用夠用!你平時給媽的錢,就是十輩子也花不完呀!」母親輕輕地笑著,「不用再給我錢啦!像你這麼孝順的孩子,十裡八鄉都很難找……」
「反正你留著唄!」得到誇獎,曲無痕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地笑了起來,那張漆黑的臉上忍不住洋溢著幸福的笑容,「對了媽,問你個事。」
曲無痕想起什麼似的,突然問道:「您這麼白,我咋這麼黑啊?別人老說我爸是個黑人……」
「別聽他們胡扯!」母親「咯咯咯」地笑了起來,「你爸雖然去世的比較早,沒來得及留下什麼照片,但絕對是純正的華國人!還有,你小時候可不黑,隻是喜歡在打穀場上玩,那地方太陽多大啊,慢慢就曬黑啦!再說啦,黑怎麼了,黑也是我兒子,我天底下最帥的兒子!」
「嘿嘿嘿……」曲無痕又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起來,臉上的幸福簡直要溢出來,「媽媽,我愛你。」
「兒子,我也愛你。」
「媽媽,再見。」
「嗯,早點休息,等你回來,做你最愛吃的槐花蒸餃!」母親聲音溫柔,掛了電話。
曲無痕手裡的手機屏幕也暗了下去,他獃獃地看著漆黑的夜空,蒼穹之上隻點綴著幾顆星星,唯有那輪月亮又大又圓。
「沒有遺憾啦,盧老會長死了,方老會長死了,方會長也死了……我也算對得起華章商會了。」曲無痕輕輕地呼了口氣,「老陳,送我上路吧!」
「……跟你沒這麼熟,不要叫我老陳!」陳永生皺了皺眉,擡在空中的腳,卻是很久都沒有踩下去。
風清月明,萬籟俱寂。
……
第二天,金陵城。
我們的人都已順利回來,包括我也恢復了自己本來的身份,以龍門商會董事長的身份坐在了辦公室裡。
「大家辛苦了,表現非常不錯,任務圓滿完成,獎金會隨著下個月的工資一起發放!」坐在辦公桌後,我的手指微微曲起,輕輕敲打著桌面,同時目光挨個掃過眾人。
「耶——」眾人均是歡天喜地。
錢這東西,必須要給到位,否則大家憑什麼賣命,單憑關係和人情,支使一次兩次可以,若想長久地走下去,還是要有足夠豐厚的利益才可以。
這次前往臨滄,和梁家一起合作,龍門商會是想解決麻雀和方芸汐的事情——雖然結局非常不好,但終歸是解決了。
至於梁家,他們是想幹掉聶志豪的,原先的設想是至少剁他一隻手,可惜沒有完成。
當然,這和龍門商會沒有關係。
大家昨晚在臨滄就分開了,他們回了蘭州,我們回了金陵。
辦公室裡一片歡欣鼓舞的氣氛,李東開心地跳起了頂胯舞,氣得餘英拿起煙灰缸砸過去,警告他不要玷污大家的眼睛。
「就跳,就跳,有本事讓你老公來打我!」李東哈哈大笑,繼續做著猥瑣的動作,「你叫不了吧,他還作為人質,和洪耀祖關在一起吶……」
但,根本不用叫來姜樂出手,陸青空便帶著袁野和孟永澤撲了上去,疊羅漢一樣將李東壓在了最底下,餘英趁機把煙灰缸扣在他的頭上,歡快的笑聲響徹整間辦公室。
我和向影懶得搭理這些幼稚的傢夥,坐在一起密謀著其他事情。
「雀哥呢?」我問。
「心情不好,整個人都快崩了,被狼哥領回合市了……讓他靜養一段時間吧。」向影回答。
「嗯。」方芸汐的死,對麻雀來說打擊極大,讓老狼將他領回去,是個很不錯的選擇,「陳老師呢?」
「回并州了。」向影繼續說道:「據他自己說,已經殺了曲無痕。」
我又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
「彭凱旋醒了,撿回來一條命。」向影呼了口氣,「等他休養一段時間,就得調到這邊來了……咱們最近人手緊缺。」
「嗯,那孩子我考察過了,非常不錯,可以擔當重任。」我斬釘截鐵地道。
龍門商會缺少人手,已經是很早之前就出現的問題了,隨著地盤越來越大,二愣子和夏瑤去杭城了,姜樂成了姜公子,麻雀也暫時歇著了,手邊能用的人越來越少。
我和向影正討論著未來的發展方向,她的手機突然響起。
「喂……」她接起來,片刻之後,面色就變了,「好,好,我們馬上下樓……」
聽出她的語氣不對,辦公室裡的眾人都停止打鬧,紛紛看向了她。
等她掛斷電話,我便立刻問道:「怎麼回事?」
「梁無道和白狐來了,馬上就到公司門口!」向影沉聲說道。
「……確定?!」我一臉詫異,「親自來了?」
「確定,親自來了!」向影語氣篤定地道:「而且非常低調,隻隨行了四五個人!」
西北大管家梁無道,正德商會代理龍頭白狐,竟然親自拜訪龍門商會!
擱到以前,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,這誠意簡直比奶奶包得餃子給的餡料還足!
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開端,腦子有病才和他作對吶,能做朋友當然求之不得。
「全員下樓,迎接梁老爺子!」我站起身,大手一揮,厲聲喝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