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凱旋愣住了。

　　黎輝既然是蘇沉舟的暗釘，這時候應該全力鼓動彭凱旋去釣魚，如此一來蘇沉舟才有下手的機會，怎麼還激烈制止起來了？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彭凱旋盯著他，本能地問了一句。

　　「因為就是很危險啊！」黎輝臉頰漲紅，激動地道：「別的大管家都不出門，怎麼就你非要到外面去？」

　　「你怎麼知道別的大管家不出門？」彭凱旋眯起眼睛，饒有興緻地道。

　　「……因為這是盛秘書的囑託啊！」黎輝非常認真：「我不覺得其他大管家敢違抗他的命令！聶公子，你就安生點、踏實點，不要隨便出門了吧！」

　　「那不一定。」彭凱旋嘴角上揚，笑眯眯道：「沒準另外幾個大管家也偷偷出門逛街、看電影、吃火鍋，一個活生生的人，哪可能天天待在家裡？你又沒在他們身上安裝監控，怎麼知道他們沒出門啊？行了，我下定決心了，明天一定要出去釣魚！天天悶在家裡，簡直要憋死了！我和葉叔叔去，你留下來看家，知道沒有？」

　　黎輝輕輕地咬著牙，發出「咯吱咯吱」的聲音，顯然很不服氣，但也說不出話來了。

　　彭凱旋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，整個西南地區的大管家！

　　「葉叔叔，陪我去挑釣竿，明天必須過癮！」彭凱旋從搖椅上站起來，背著雙手一邊進屋一邊說道，「不過提前講好了啊，釣竿不能吃，魚餌隨便吃，這次帶足十斤的量，包你一天都不會餓！」

　　「十斤？說實話，不夠我塞牙縫的，還是得現場吃水草，那玩意兒味道不錯，跟海帶差不多，上次炫了一大片吶！」葉榮光樂呵呵地跟了上去。

　　二人進了屋子，又來到二樓某個房間，透過窗戶正好能看到院子。

　　中午時分，黎輝等人仍舊站在院門處，一個個身姿挺拔，像是絕對忠誠的衛士。

　　「確定他是蘇沉舟的暗釘吧？」彭凱旋微微皺眉，喃喃地道。

　　「證據不是給你看過了嗎，和蘇沉舟的來往信息、通話記錄……全都清清楚楚！」葉榮光又忍不住了，抓起地闆上的一個啞鈴啃了起來。

　　啞鈴雖然是鐵質的，但對葉榮光這個頂級高手來說不是問題，「咔嚓」「咔嚓」像是在啃一塊香甜可口的小蛋糕。

　　彭凱旋對此見怪不怪，隻是咂著嘴問：「那他為什麼阻止我去釣魚？」

　　「畢竟在聶家呆得久了，對你還是有感情的，平時的確處得不錯，不是裝出來的。」葉榮光繼續「咔咔」啃著啞鈴，同時不假思索地道：「既不想背叛蘇沉舟，也不想害了你，所以希望你別出門，他也能安安心心當兩面人，賺兩份錢。」

　　「他要是能良心發現，徹底切斷蘇家的聯繫，完全效忠於我……」彭凱旋咬著牙道：「那我就原諒他！」

　　「這麼大度啊？」葉榮光嘴上不停，啞鈴很快啃得隻剩一半了。

　　「黎輝挺不錯的，做事有勇有謀，為人也很仗義……」彭凱旋輕輕地嘆著氣，「為我辦過很多的事，確實捨不得他！上次他平息雙江那邊的混亂，我還獎勵了他一支純金打造的匕首……人心都是肉長的，對他寬容一點不是很正常麼？」

　　「嗯，那就靜待他的表現，希望他能迷途知返、回頭是岸！否則的話，等這件事過去，我肯定擰了他的腦袋！」葉榮光吃光了一整個啞鈴，心滿意足打了聲嗝，將雙臂枕在窗台上，興緻勃勃地盯著黎輝。

　　院門處，黎輝低著頭，沒人看到他的表情，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滬城，蘇家。

　　「老爺子，好機會！」蘇茂推開書房的門，滿面春風地走進去，「西南聶家的黎輝發來消息，說聶凱旋明天要去釣魚，而且隻帶葉榮光一個人！位置也發來了，距離聶家十幾公裡，我查過了，是個野塘，人跡罕至，四周還有大片野草，非常適合咱們動手啊！」

　　走到書桌前方，蘇茂將準備好的臨滄全彩地圖鋪了上去，並且伸手指著上面兩個用紅圈標記的地方。

　　「這裡是聶家，這裡是野塘，對於咱們來說，簡直就是天時地利人和！」蘇茂激動地道：「老爺子，咱們隨便派點人潛過去，都能將聶凱旋和葉榮光抓回來了！」

　　蘇沉舟放下手裡正在看著的《康熙大帝》，轉而望向桌子上的地圖，觀摩了一會兒後，皺著眉道：「聶凱旋為什麼隻帶葉榮光去？」

　　「據黎輝的彙報，聶凱旋本來打算多帶一些人的，但葉榮光說那樣更容易暴露行蹤，聶凱旋就改了主意，打算悄悄地去，悄悄地回，不驚動任何人！」蘇茂臉上笑容燦爛。

　　「聽上去有理有據！」蘇沉舟點了點頭，「悄悄地去，悄悄地回，確實要比大張旗鼓地出門更安全！要不是有黎輝做內應，咱們也不可能知道這個消息。」

　　「沒錯！」蘇茂興奮起來，「老爺子，派誰過去抓人？」

　　「不著急，我再看看。」蘇沉舟將地圖拿起，仔細地研究起來。

　　看著看著，眉頭漸漸蹙起。

　　「老爺子，怎麼了，有什麼問題麼？」蘇茂察覺到他的表情不太對勁。

　　「什麼問題都沒有。」蘇沉舟搖搖頭，「就像你說的一樣，天時地利人和，不趁這個機會抓了聶凱旋和葉榮光，簡直就是咱們的恥辱！」

　　不等蘇茂說話，蘇沉舟又繼續道：「但就是太天時地利人和了，反而讓我有種不真實感……」

　　「不真實感？」蘇茂面露疑惑。

　　「各方面都太完美了！」蘇沉舟沉沉地道：「完美到像是一個精心設置的陷阱！」

　　「陷阱？」蘇茂的眉頭徹底擰成一團。

　　「對！」蘇沉舟呼了口氣，指著地圖說道，「聶凱旋是西南的大管家，咱們要拿下他挺困難的，本來想靠黎輝掌握他的行蹤，再制定抓捕他的計劃……但這一天來的實在太快，地點也很適合咱們潛入，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圈套！有沒有一種可能，他們識破了黎輝的身份，打算藉助黎輝反將蘇家一軍？你看這個野塘，面積這麼大，四周必定雜草叢生，裡面要是埋伏些人，咱們不就完蛋了麼？」

　　「……老爺子，有沒有可能是您想多了？」蘇茂忍不住道。

　　「你知道嗎，我之所以能成為滬上皇，還比一般人活得長、活得久，就是因為想得多，也足夠謹慎！根據我的經驗，這裡八成就是個坑。」蘇沉舟淡淡地道。

　　「明白！」蘇茂乾脆地點點頭，隨即問道：「……那怎麼辦，錯過這次機會？」

　　「不，要去。」蘇沉舟伸出手來，輕輕敲著桌子，「但要做更充足的準備，充足到即便這是一個圈套，也能輕輕鬆鬆幹掉對方！」

　　盯著臨滄地圖上的野塘，蘇沉舟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　　「準備私人飛機，到臨滄去。」蘇沉舟站起身來，「明天有好戲看了！」

　　「好，我去安排人手。」蘇茂當即就要離開。

　　「不用太多，讓蕭天闕一個人跟著就好了。」蘇沉舟立刻囑咐一句。

　　「一個人跟著嗎？！」蘇茂當即瞪大了眼。

　　「對，一個。」蘇沉舟微笑著道：「聶凱旋不是隻帶一個人麼？我也隻帶一個人，足夠了！」

　　……

　　深夜，京城，第七局總部。

　　施國棟的辦公室裡，眾人圍成一圈。

　　「根據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，蘇沉舟的私人飛機已經出發，而且隻帶了蕭天闕一個人……但是現在已經不知所蹤，完全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。」龍門商會雖然暫時退出滬城，但向影的情報機構還在那裡，還是能捕捉到一些基本情況的。

　　我將這些情況如實告訴眾人，謊稱自己在那邊有人脈，大家一向知道我神通廣大，所以也沒多問。

　　「不管他飛去哪裡了，明天早上一定會出現在臨滄郊區的野塘。」施國棟冷哼一聲，「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抓捕聶凱旋的機會！」

　　「對！」劉建輝咬著牙，「咱們也趕緊出發吧，趁這機會將他拿下，然後就交給大司令！」

　　他聳聳肩：「我一向不喜歡大司令，但能幹掉蘇沉舟，我雙手雙腳支持！」

　　嶽濤和羅陽也紛紛說道：「對，魚已上鉤，現在能出發了，明天早上就能抓個大的！」

　　眾人群情激昂，恨不得立刻衝到臨滄，親眼見證拿下蘇沉舟的一刻。

　　「不能出發。」我搖搖頭，「實際上，我準備放棄這次計劃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！」現場眾人均是大吃一驚，紛紛問著：「怎麼回事？」

　　「太順利了。」我呼了一口氣：「以我對蘇沉舟的了解，這人的疑心病非常重，不會剛有了聶凱旋和葉榮光的蹤跡，就馬上衝到臨滄來，怎麼著也要多等幾天，看看情況。眾所周知，釣魚佬都是有癮的，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，有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……蘇沉舟完全沒必要這麼著急，完全可以等聶凱旋多釣幾次，確定沒問題了再去臨滄抓人……實際上，在這之前，我就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！」

　　說到這裡，我頓了頓，又繼續道：「總而言之，蘇沉舟絕不可能第一次就來的。」

　　施國棟皺著眉道：「萬一他就是這麼急不可耐呢？」

　　「沒有萬一。」我搖搖頭，「我和蘇沉舟交手不止一次了，這是頭老狐狸，輕易不會上鉤。」

　　「……你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。」施國棟皺起了眉。

　　劉建輝、羅陽和嶽濤都沒說話，顯然是站在施國棟那一邊的。

　　「那就來第二個理由。」我接著道：「蘇沉舟隻帶了蕭天闕一個人！那可是臨滄啊，不是滬城，也不是京城，他哪來這麼大的膽子，帶一個人就敢去抓聶凱旋？」

　　「這也好解釋啊，聶凱旋也隻帶了一個人，蘇沉舟覺得蕭天闕足夠了，又是野外，有什麼不可以？」施國棟仍舊錶示不解。

　　「不。」我仍搖頭，「對一般人來說是這樣的，但對蘇沉舟來說幾乎不可能！他的性格多疑、謹慎，剛知道聶凱旋的消息，馬上就飛到了臨滄，還隻帶了蕭天闕一個人……相信我，他肯定看出咱們的計劃了，想要反將咱們一軍！他必定做了更充分的準備！」

　　「不管他做什麼準備，那裡是聶凱旋的地盤，收拾他都輕而易舉！」施國棟斬釘截鐵地道。

　　「是啊，他一個外地人，能做什麼準備，聶凱旋是地頭蛇，分分鐘就搞定他了！」「好不容易把蘇沉舟引過去了，卻要放棄行動，太可惜了！」劉建輝等人也紛紛表示著不滿。

　　在第七局，我到底隻是個副秘書長，沒有辦法像在龍門商會一樣起到「獨裁者」的威懾效果。

　　「我說不服你們。」我擺擺手，一字一句地說：「但我希望各位記得之前的承諾，一切行動聽我指揮！」

　　眾人終於沉默下來。

　　「雖然我猜不透蘇沉舟到底做了什麼更充分的準備……但相信我，這一定是個坑，遠離他就好了！」我呼了一口氣，繼續說道：「放心，以後還會有機會的！」

　　辦公室裡死一般的沉寂，像是徹底凝固的泥潭，壓抑、沉重，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。

　　讓他們放過這個看上去「輕輕鬆鬆就能拿下蘇沉舟」的機會，實在太難受了。

　　「……好吧！」最終，還是施國棟打破了沉默，「既然大家一開始就約定好了聽盛力的，那就按照他的囑咐行事吧！」

　　第七局的一把手都這麼說了，眾人自然沒有異議，但也沒有多說什麼，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音響起，他們紛紛起身離開，始終沉默不語、面色沉重，顯然還是很不開心。

　　但是再不開心，也不能由著他們亂來，否則容易陷入「團滅」的結局。

　　等他們離開後，施國棟便沉沉地道：「盛力，希望你是對的！」

　　「我一定是對的！」我站起身，一字一句地道，接著轉身離開了他的辦公室。

　　離開第七局總部後，我便給彭凱旋打了個電話。

　　「哎，盛秘書！」我用盛力的手機號撥過去，彭凱旋自然這麼稱呼。

　　「不出意外的話，蘇沉舟和蕭天闕應該已經到臨滄了……不用費力找了，肯定找不到的，蕭天闕好歹是個頂級高手，不會那麼容易讓你發現蹤跡……」行走在紫禁城附近的巷子裡，我語氣深沉地說：「到了明天，你多注意觀察四周，看看蘇沉舟到底做了什麼準備！」

　　「好！」彭凱旋一口答應下來。

　　「注意安全，隨時做好逃生的準備。」我再次囑咐道。

　　「放心吧盛秘書，都準備好了！」彭凱旋認認真真地說：「我倒看看蘇沉舟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葯！」

　　「我也很想知道！」說畢，我便掛了電話。

　　擡起頭來，看向京城的天，黑黢黢的夜空倒扣下來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迎來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