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角落裡，靜靜地觀察著方芸汐，她的變化讓我有些捉摸不透。她今天身著一襲黑色修身套裝，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形，頭髮高高盤起，露出白皙的脖頸，眼神中透著幾分我從未見過的深邃與決絕。

　　我暗自思忖，她到底是徹底倒向了聶家，還是在龍門商會與聶家之間另有打算？

　　這一切，我竟絲毫判斷不出來。

　　麻雀的話肯定不能全信，因為他肯定是向著方芸汐的。

　　葬禮在一片莊嚴肅穆中進行，現場花圈如海，輓聯飄揚。整個過程極為風光、盛大，來往的賓客也都神色凝重。

　　待儀式徹底結束，我們一行人隨著方芸汐回到方家。

　　寬敞的客廳裡，水晶吊燈灑下明亮的光，聶志豪站在眾人面前，身著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，身姿筆挺，臉上帶著一抹和煦的笑容，主持這場會議。

　　「方會長，現在能全心全意收拾龍門商會了麼？」聶志豪微微前傾，目光落在方芸汐臉上，聲音溫和卻又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
　　「能了！」方芸汐認真地點點頭，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，「聶公子，你有什麼計劃，現在可以說出來了！」

　　聶志豪卻不緊不慢，嘴角微微上揚，淡定從容地說道：「不著急，大家休息一晚，明天一早出發。」

　　這位聶公子向來如此，不到最後一刻，絕不輕易透露安排，大概是怕計劃洩露。大家對此早已習慣，所以也都沒有計較。

　　在曲無痕的安排下，我們便在方家住下。
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時，一眾人便跟隨聶志豪出發了。

　　這一次，他沒有帶多餘的人，就隻有我、姜樂、方芸汐和葉輝煌。

　　看來，我們去的並非是需要大打出手的地方。大家深知他的行事作風，登上他那架私人飛機後，也都悠然自得，該吃吃、該喝喝，有的人還小睡了一覺。

　　飛機緩緩降落，艙門打開，我們沿著舷梯走下，一陣溫熱的風撲面而來。擡眼望去，周圍竟是一片很熟悉的景象，我這才發現，原來到了龍岩。

　　沒錯，這裡就是洪家的老巢——龍岩！

　　我對這個地方再熟悉不過了。當初剛成為盛力的時候，我在龍岩待了很長一段時間。那時，我進入盛世武館深造，結識了王德軍、米來等一眾好友，如今回想起來，那些日子彷彿就在昨天。

　　一輛黑色的專車早已等候在機場外，將我們送到了洪家。

　　幾位大管家裡，洪天賜是住得最舒服的，半山坡的闊氣莊園彰顯著他的身份，院子裡綠草如茵，各種鮮花爭奇鬥豔，金魚池和假山相映成趣，造型各異的噴泉更是美不勝收。

　　天氣格外晴朗，甚至有些炎熱。

　　洪天賜正躺在搖椅上曬太陽，他身著一件寬鬆的白色亞麻襯衫，下身搭配一條淺灰色的休閑褲，腳上趿拉著一雙拖鞋，頭髮卻是一絲不苟，臉上帶著幾分慵懶。

　　沒見到聞小天，估計還在被軟禁之中；至於洪瑰寶，想見她一面更是難如登天。

　　「洪叔叔！」聶志豪和姜樂率先踏著鬆軟青翠的草坪走上前去，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，熱情地打招呼。

　　「洪老爺子！」我和方芸汐、葉輝煌也趕緊跟上去，畢恭畢敬地問好。

　　「哎！」洪天賜沒有起身，仍懶洋洋地躺在搖椅上，眼神卻直直地落在姜樂一個人的身上，「你就是老梁失蹤多年的大兒子啊？」

　　「是我。」姜樂微微點頭，神色坦然。

　　「作為前龍門商會成員，現在加入到這邊來了，有什麼想法麼？」洪天賜又問道。

　　「沒什麼想法，肯定跟著我爹走啊！」姜樂毫不猶豫地回答。

　　「哈哈，說得好。」洪天賜咧嘴笑了起來，顯然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，不過臉上也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。

　　沒有人會覺得姜樂會放著這麼好的爹不認，還去效忠龍門商會。

　　包括姜樂自己，也總是想著斡旋兩邊的關係，而不是徹底和自己的爹決裂，這也是人之常情。畢竟，被拐賣出去的孩子，千辛萬苦找到家，父母是大富豪還是一貧如洗，自然會影響著他的心情和選擇。

　　「我們必須除掉龍門商會。」洪天賜的面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，眼神中透著一股狠厲，「你爸從京城回來，跟你說過了吧……龍門商會不除，我們都完蛋了！」

　　又是京城！

　　不知道那地方發生了什麼，似乎所有人對龍門商會的恨意都達到了百倍、千倍，都欲除之而後快，一點餘地都不留。

　　姜樂剛要說話，聶志豪便輕輕咳了一聲，提醒道：「沒有，梁叔叔還沒有跟他說……」

　　「哦……」洪天賜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，「是這樣啊……好吧，那不提了，換個話題！」

　　聶志豪心領神會，非常配合地問道：「洪公子呢，怎麼沒見到他？」

　　洪天賜笑著道：「他在崇明島啊，統領整個盛世商會……你不知道？」

　　「我知道啊……」聶志豪嘆了口氣，故作無奈地說：「不是您讓我換話題嘛！」

　　「換個正常一點的嘛！」洪天賜繼續道：「龍門商會非除不可，你那邊進展怎麼樣了？」

　　「難！」聶志豪重重地嘆了口氣，臉上露出幾分沮喪，「以前沒把龍門商會放在眼裡，接觸了兩回後，才知道太難了……就連一個麻雀都引不出來。」

　　隨後，他便詳細地講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。

　　洪天賜聽後，緩緩地點點頭，說道：「肯定不好對付，要麼京城那邊也不會……」他頓了頓，又接著說：「以後別掉以輕心了！」

　　「是，我爸昨天已經批評過了，我也認識到了自己眼高手低的毛病……這些底層爬出來的孩子，天生帶著一股瘋勁兒和狠勁兒，咬著骨頭就絕對不撒口的那一種……我必須要全力以赴才能應對他們！」聶志豪一臉認真。

　　「很好，你有這個意識，說明還是有所成長的！」洪天賜幽幽地說道，「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？」

　　聶志豪微微屈身，姿態恭恭敬敬地說：「洪叔叔，江省是您的地盤，對付龍門商會應該不在話下吧？」

　　「我？我不行。」洪天賜躺在搖椅上，輕輕搖了搖頭，「我和龍門商會有過約定，以後不再找他們的麻煩了！洪家好歹在東南地區這麼多年……不好言而無信。」

　　聶志豪笑了起來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：「洪叔叔，以您的手段，想破除眼前這種局面很容易吧？安靜了這麼久，面子功夫也做到了，即便用些陰險的手段，大家也不會說什麼了……」

　　洪天賜沉默半晌，嘴角微微上揚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：「怪不得老聶經常誇你，小夥子確實很不錯！」

　　說畢，他便輕輕拍了拍手。

　　「啪啪——」

　　掌聲清脆，在這寧靜的莊園裡格外響亮。掌聲過後，便有腳步聲傳來，幾個傷痕纍纍、鼻青臉腫的漢子，不是包著腦袋，就是吊著胳膊，一瘸一拐地走過來。他們的衣服破破爛爛，臉上寫滿了痛苦與狼狽。

　　「這是……」聶志豪一臉疑惑，眉頭緊皺。

　　「都是洪家的人，隻是去金陵出個差，就被龍門商會打成這樣子了。」洪天賜面色平靜，語氣中卻透著一絲憤怒。

　　「什麼時候的事？！」聶志豪相當詫異，眼中滿是震驚。

　　「不重要。」洪天賜面色嚴肅，一字一句地說：「重要的是，我很生氣！既然是他們先惹我，那就別怪我不客氣，撕毀之前的約定了！」

　　「哈哈哈……」聶志豪忍不住大笑起來，「洪叔叔，您實在太高了！姜還是老的辣，佩服佩服！」

　　「那必須的！」洪天賜即便年紀已經不小，被這麼一誇，也還是滿面春風、笑臉盈盈，「隱忍了這麼久，我也有些迫不及待，終於能收拾龍門商會了！」

　　綠草如茵、鮮花盛開的莊園中，二人得意的笑聲傳出去很遠，彷彿他們已經勝券在握，將龍門商會踩在了腳下。

　　我卻靜靜地站在一旁，眼觀鼻、鼻觀心，內心中沒有一絲波瀾。

　　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，龍門商會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，單靠「約定」這種東西是沒辦法束縛洪家一輩子的，所以我們早早就在為下一步做準備——剛開始找了嶽澤熙，後來又找了嶽建軍。

　　嶽建軍這種省級領導是由京城直接任命，洪天賜這種東南地區大管家，肯定有建議權，但沒有決定權。

　　換句話說，嶽建軍可以給洪家面子，也可以不給洪家面子，畢竟命脈不在他們手中握著！

　　丁家雖然把我給拉黑了，但丁長白離開金陵的時候，曾經委託嶽建軍照顧龍門商會！

　　所以我的一顆心很穩當，並不擔心洪家的打擊和報復。

　　「對了。」聶志豪突然說道：「江省的嶽建軍罩著龍門商會，是不是有麻煩？」

　　他對龍門商會確實研究頗深，連其後台是誰都知道得清清楚楚。

　　「嶽建軍？」洪天賜仍躺在搖椅上，還打了個呵欠，舒舒服服地道：「巧了，我正準備給他打電話吶！」

　　說畢，他便摸出手機，當著我們的面撥通一個號碼，而且毫不避諱地按了免提讓大家聽著。

　　「喲，洪老爺子？什麼事啊？」電話很快撥通，那邊果然傳來嶽建軍的聲音。

　　「嶽先生，忙什麼吶？」洪天賜笑容滿面，語氣中透著幾分熟絡。

　　「沒什麼，準備開個會……」

　　「那你先忙？」

　　「不著急，你先說！」

　　「好，那我說啦……」洪天賜笑呵呵道：「江省有個龍門商會，你知道吧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嶽建軍明顯沉默一陣，說道：「知道啊，怎麼了？」

　　「嗯，我想對付他們，打算找你幫個忙唄！嶽先生，願意搭把手麼？」洪天賜慢悠悠地說著。

　　「洪老爺子，什麼仇啊？你說說，我聽聽，沒準能斡旋一下子……」嶽建軍明顯犯起了難，「東北的丁老爺子前些日子剛找過我，說龍門商會的負責人宋漁是他女婿，托我幫忙照顧……你說說這個事……」

　　「是這樣啊？！」洪天賜故作詫異，又繼續道：「沒轍啊嶽先生，我和龍門商會有解不開的死仇，必須對付他們，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！你看唄，幫我還是幫老丁啊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嶽建軍不說話了。

　　「這樣，嶽先生。」洪天賜輕聲說著，語氣裡充滿了蠱惑，「我知道你這些年來，一直想往上走一走，但是因為年紀大了，沒什麼希望了對吧……最近我正好準備去京城一趟，幫你說一說啊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嶽建軍沉默著，還是不說話，似乎在權衡著什麼。

　　「嶽先生。」洪天賜繼續道：「江省前三，難道你就滿足了麼，真不計劃再努努力了？說到底，丁長白一個東北的，肯定幫不上你，但是我可以啊……你也知道我上面是誰，在東南這塊有多大的影響力，隻要我稍微吹吹風，快則三月，短則半年，肯定讓你動一動的！」

　　「你隻有建議權，沒有決定權。」嶽建軍突然開口，無情地戳破了對方所吹的牛。

　　「嘿嘿，是這樣沒錯……」洪天賜又笑起來：「但很多人逢年過節就來我家，各種禮物拉了一車又一車，就是希望我能建議一下……嶽先生，我很想幫助你。」

　　我的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。

　　誰不想進步，誰不願向上？

　　到了嶽建軍這個地位，哪怕隻是動上半步都難如登天，哪怕隻有半分機會都願意試一試！

　　終於，嶽建軍緩緩地開口了：「好。」

　　我的一顆心終於沉到了谷底。

　　丁長白介紹的人也不靠譜啊，面對誘惑的時候一樣抵受不住。

　　——沒有抱怨丁長白的意思，他已經幫助我很多了，隻能說很多時候，人性確實如此！

　　「非常好！」洪天賜笑呵呵道：「嶽先生，那就這麼定了，隨後我讓幾個孩子過去找你……具體該怎麼辦，讓他們和你商量吧！」

　　「孩子？什麼孩子？」嶽建軍疑惑地問。

　　「西南地區聶雲峰的兒子聶志豪。」洪天賜笑臉盈盈：「打擊龍門商會的行動由他統領，還有其他幾個孩子，隨後你會見到。」

　　「行。」嶽建軍答應下來，「到了金陵聯繫我吧。」

　　說畢，他便掛了電話。

　　洪天賜也放下手機，擡頭說道：「行了，你們去吧，先和嶽先生接觸下……需要我兒子支援的話，隨時給他打電話就好了……東南是我家的地盤，人手管夠。」

　　「謝謝洪叔叔……」聶志豪長長地呼了口氣，「有您出馬，果然一切都順利多了。」

　　「好說！」洪天賜臉上的笑意收斂，面色變得嚴肅起來，「為了咱們幾家的安危，一定要把龍門商會給拿下來……千萬別等到京城那邊的計劃正式啟動！」

　　「一定！」聶志豪重重點頭。

　　我的心中叫苦不疊，什麼玩意兒啊就為了幾家的安危，龍門商會到底什麼時候牛逼到這種程度了啊！

　　龍門商會明明連江省都待不下去，他們竟然擔心自己完蛋！

　　誰能告訴我，京城究竟發生了什麼，這幾個老傢夥到底在發什麼顛啊！

　　「洪叔叔，那我們就先走了！」聶志豪恭恭敬敬地道了個別，然後便帶著我們一眾人離開洪家莊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