鶴崗還挺遠的,每次都是飛機加高鐵,最後再乘計程車,至少折騰幾個小時,很不容易才能趕到丁家。
救出易大川,以及為鍾川報仇的信念是強烈的,再加上被向影忽悠瘸了,當我信心滿滿地走進丁家,認為丁長白一定會幫我的時候,撲面而來的打擊如同涼水一般潑了過來。
「宋漁,你是覺得我們丁家很賤嗎?」
「想來就來,想走就走?」
「讓你娶我女兒都不願意,還指望我幫你?看看我的臉,我是什麼絕世大冤種嗎?」
「憑什麼啊?你自己說,憑什麼啊?」
「我和你爸關係是好,但是你爸已經死了!上西天了!有能耐,你把他請過來,跳大神上身也行啊!」
「想讓二愣子和陸青空出去啊?門都沒有!」
「林霸天?想都別想,我們丁家不會再借任何一個高手給你了!」
「丁家風光了多少年,怎麼可能讓你一個年輕人耍得團團轉!我閨女蠢,願意無條件為你付出……我可不蠢!」
「滾,滾出我家!」
然後我就幾個大漢被丟出來了,整個人在外面的水泥地上滾了三圈,得虧周圍沒什麼車經過,否則生命都可能有危險。
「至於嗎,不樂意就不樂意唄,幹嘛這麼兇巴巴的啊……綁了龍門商會的人還有理了是不……」我無奈地爬起來,一邊拍著身上的灰,一邊口中嘟嘟囔囔。
還好不是第一次被丟出來了,可能也習慣了,並沒有覺得多難受。
但沒搬到救兵,心裡肯定還是發愁,易家的地形圖和暗道圖都有了,就缺一個能鎮場子的頂級高手,丁家不肯放二愣子,也不肯借林霸天,這回可怎麼整?
不行的話,還是得用陳永生,就算他不擅長拚命,能幫忙纏住易大河也是好的……
對,就這麼辦,陳永生的實力還是沒問題的。
我一邊往村口的方向走,順便看看有沒有計程車,一邊摸出手機,給陳永生打了個電話。
「哎,宋董!」陳永生倒是立刻接了起來,聲音也客客氣氣的,很有員工的自覺。
「有件事,需要你出馬。」我開門見山。
「您說,肯定赴湯蹈火、萬死不辭!」陳永生語氣堅定地道。
看他這麼堅決,我也有了一些信心,或許人不能隻看表面,便講了一下現在的情況,大意就是要去玉門執行一樁任務。
「……會死人麼?」陳永生沉默一陣,突然問道。
「肯定會的……但是咱們準備充分,死的會是對方!」我盡量說得輕鬆,試圖給他減輕一些壓力。
「不……不是去救人麼……為什麼會死人……」陳永生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。
「是救人,但是也要報仇……鍾川死了,他是你的學生,聽錫城龍門商會的人說,他犧牲之前還給家裡打電話,說馬上就能買得起房子了,不到半個小時就被人給殺了……他和對方無冤無仇,卻被對方割了腦袋,拿去換榮華富貴了!龍門商會沒有對不起易家,反而一次次地幫助易家,他們卻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來!」
我咬牙切齒,試圖激起陳永生的憤慨之心:
「陳老師,你不生氣麼?不憤怒麼?不想將他們殺光麼?」
「生氣……憤怒……」陳永生哆哆嗦嗦地說:「但涉及到人命了,咱們不是該報警麼……讓警察去處理這件事吧……」
聽到他顫巍巍的聲音,我感覺沒什麼希望了,還沒出發就嚇成這樣,到了玉門不得直接腿軟啊?向影說得沒錯,陳永生當老師、教學生可以,偶爾打個架也可以,指望他殺人、拚命什麼的太困難了。
但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,認真說道:「他們繼承了正德商會,還有梁無道做靠山,報警沒有用的!易大河在玉門,誰去抓他?隻能靠咱們自己的力量去報仇!陳老師,拿出皿性來啊,鍾川的頭都被人給割走了!」
但我越這麼說,陳永生越害怕,話都講不利索了:「割都走頭了呀……」
「……」我突然意識到,一個人的性格根本沒法改變,哪怕陳永生是個頂級高手,但他「老實」了這麼多年,未來也會繼續「老實」下去。
讓他參與這麼危險的任務,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了。
向影一開始就看穿了他,隻有我還不信邪!
「算了,陳老師。」我嘆著氣:「我再想其他辦法吧。」
掛了電話,站在村頭,我輕輕捏著眉心,同時思考接下來怎麼辦……
難不成再請雷萬鈞出山嗎,實在是不好意思啊,而且他的年紀確實大了……或者請白九霄,雖然他不願意摻和這些事了,但向影和他還是有一些聯繫的……也不知道能不能同意……
「噌——」
突然察覺到背後有人,我猛地轉過頭去,發現是丁妙音。
「哎,丁姑娘……」
我一臉詫異,剛準備說話,丁妙音突然撲了上來,投到了我懷裡。
我手足無措,推也不是,抱也不是。
「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」丁妙音趴在我肩膀上,喃喃地說著:「知道你不喜歡我,知道我們認識的太晚了,還沒什麼感情基礎……但我真的太想你了,我從小就把自己當成你的妻子,一直等著你來娶我,一轉眼都二十多年了……就一會兒……就一會兒好不好……」
說到最後,丁妙音的聲音甚至哽咽起來,就連我的肩膀也微微有些濕潤了。
我的一顆心終於還是軟了下來,任由她這麼抱著,同時擡起頭來,看向瓦藍藍的天空,和似的白雲。
宋達理啊……看你造的這是什麼孽啊……
這座村莊實在沒什麼人居住,偶爾有輛車子也是飛馳而過,捲起一大片的灰塵,大部分時候都很安靜,最多有些蟲鳴鳥叫的聲音響起,亦或是溫柔的微風輕輕拂過,帶起路邊已經抽出嫩芽的枝條……
即便是在寒冷的東北,春天也終於來了啊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丁妙音鬆開了我,緩緩直起身子,臉上帶著未乾的淚痕,滿足地沖我笑了一下:「小漁,謝謝。」
「……沒事!」我沖她說了一句。
「嗯,你的事情,我都聽說了……」丁妙音繼續說道:「我也勸了我爸,但是他不肯聽,老頭子倔的時候也是真倔……」
「沒關係,我自己想辦法!」我呼了一口氣。
「不是!」丁妙音立刻搖頭,「我是想告訴你,老頭子不幫忙沒關係……我幫你就是啦!」
「……你怎麼幫?」我立刻問。
「今天晚上十二點,你來我家門口……我會悄悄把二愣子、陸青空放出來的!」丁妙音快速說道。
「好,好!」我搓著手,忍不住激動起來,「那實在太感謝了!」
「客氣什麼,我是你的未婚妻,幫你不是應該的嗎?記得啊,晚上十二點來!」丁妙音嫣然一笑,又沖我擺了擺手,轉頭朝她家的方向奔過去了。
看著她的身影越跑越遠,我的心中不禁感慨萬千,真是個好姑娘!
諸葛神機和宋達理雖然給我帶來不少麻煩,但眼光確實個頂個的好,給我選的媳婦真是沒得挑了。
攔了一輛過路的計程車,返回鶴崗市區,便為今天晚上的行動做準備。
首先到車行租了一輛麵包車,否則到了晚上十二點,再攔計程車就困難了,這荒郊野嶺的,就是滴滴也不好打。
將車子開到某個旅館,我又抓緊睡了一覺。
等到晚上十一點多,我便立刻開車出門,悄無聲息地來到丁家的大門外。
月朗星稀,天地之間一片漆黑,硃紅色的大門緊緊關閉,隻有門口的兩個石獅子怒目圓睜。等了大概十多分鐘,十二點便到了,大門也如約「吱呀」一聲開啟,二愣子和陸青空果然走了出來,身後還跟著躡手躡腳的丁妙音。
「二愣子!陸叔叔!」我當然很激動,立刻就下了車。
「漁哥!」
「小漁!」
二愣子和陸青空也立刻朝我奔了過來,太久沒有見他倆了,模樣都沒什麼變化,反倒白胖了些,顯然在丁家沒少大吃大喝——用腳趾頭想也知道,丁家肯定不會虐待他們,反而會好酒好肉地招待著。
久別重逢,我們幾人都很激動,各自拉著對方的手說不出話。
「你來得太早了!」半晌,陸青空才開口說了一句:「我在這裡過得跟神仙一樣,真捨不得走啊!」
我:「……」
「是啊,在這還能每天見到夏瑤,回到龍門商會又得過苦行僧的生活了……」二愣子也是一臉抱怨。
我:「……」
「滾滾滾!」我沒好氣道:「好心好意來救你們,這就被收買了是吧?行吧,我來錯了,都回去吧!」
「嘿嘿,跟你開玩笑的,金窩銀窩不如咱的狗窩……肯定還是龍門商會好嘛,走了走了!」
「就是,男子漢大丈夫,哪能被兒女情長所累,還是要去開創一番事業的嘛……」
二人連忙換了一副模樣,接著又說:「這次火急火燎地過來,是有什麼急事?」
「有!」我面色凝重:「先上車再說吧。」
「好。」陸青空先上了車,二愣子仍站在原地沒動。
「怎麼了?」我問他。
「漁哥……能問問丁姑娘,讓她把夏瑤也放出來不……」二愣子低著頭說:「對不起了漁哥,我沒骨氣,實在離不開她……」
「……我試試吧,不知道行不行!」我轉過頭,丁妙音正好也走了過來。
但我還沒開口,她就已經說道:「二愣子和陸青空本來就是龍門商會的人,放了他們無可厚非……夏瑤是丁家的人,將她也放走了,我爸是真的會生氣!」
我咂咂嘴,剛想說一句那算了,丁妙音便緊接著說道:「但她氣就氣吧,能拿我怎麼樣?」
話音落下,硃紅色大門再次開啟,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走出來。
「夏瑤!」二愣子激動的聲音都變了形。
「鐵柱!」夏瑤「噔噔噔」奔過來,二人緊緊擁在一起。
「早就知道你們分不開啦!」丁妙音撇著嘴說:「要放肯定一起放啊,否則我不成王母娘娘啦……」
「丁姑娘,謝謝你,真的謝謝,實在太謝謝了……」我激動得語無倫次,不知道說什麼好了,隻能不斷重複這兩個字。
「不是,你隻用嘴謝啊?」丁妙音幽怨地看了我一眼。
「謝謝!」我豪邁地張開雙臂。
丁妙音終於笑出聲來,開心地投到我懷裡了。
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擁抱丁妙音,而且心甘情願!
「謝謝,真的謝謝……」我呼著氣,緊緊擁抱著丁妙音,千言萬語隻能化成這兩個字。
丁妙音不說話,隻是投在我的懷裡,肩膀不知不覺間又濕潤了。
「其實我以前一直對宋董有微詞,覺得他不該同時占著小影和顏總……」旁邊的夏瑤看著我們,輕輕嘆著氣道:「現在我反倒希望宋董能把她們都娶回家了,不然怎麼辦啊……」
「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。」二愣子頻頻點頭。
隻是說歸說,大家都知道這不可能。
不可能實現的!
「丁姑娘,我欠你一個人情……很大很大的人情!」我鬆開丁妙音,用雙手抓著她的肩膀,認認真真、誠誠懇懇地說:「總有一天我會還你!」
「你還不了我。」丁妙音面色平靜地說。
「……為什麼?」我一愣。
「因為從今天起,你再也不會來丁家了。」丁妙音無比篤定地說:「以前你來丁家,就是為了救他們幾個人……現在他們都回去了,你也沒必要再來了……你連來都不來,怎麼還我人情?」
「……」我一時間無語凝噎,不知道怎麼回復才好。
因為我發現丁妙音說得沒錯,我確實沒必要再來丁家了……
而且丁妙音是丁長白的女兒,人家什麼事情解決不了,有什麼忙是需要我幫的?
我無話可說,沉默不語。
「放走他們幾個,我爸當然不會對我怎麼樣,再怎麼說我也是他的女兒嘛……」和剛才的開心不同,此刻的丁妙音臉上滿是苦笑:「但大發雷霆、臭罵一頓、再禁足幾個月還是沒問題的……想到自己要關在屋子裡,足不出戶好幾個月,偏偏心上人早就把我拋在腦後,再也不來看我一眼,這輩子都很難見面……就覺得自己像個小醜!」
「不是,我……」我想給她一些承諾,但又發現自己說不出來。
我能給她什麼承諾?
「沒事,你走吧,我自己消化的了……也已經做好你再也不來的準備了!小漁,你好好的吧,將來娶小影也好,娶顏總也好,或者她們倆都娶了……能偶爾想起我來,知道在遙遠的東北,還有一個人念著你,就已經心滿意足了!」丁妙音長長地呼了口氣,又沖我擺擺手,努力露出一絲燦爛的笑,轉身朝著家門方向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