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用多問，肯定是夏侯從局子裡出來後，明白直接闖外貿是搞不定我的，便去四處打聽我的經歷和關係網。

　　一來二去，便找到袁總處，知道我倆有過交集，試圖從他那裡獲取我更多的信息，結果偏偏遇上了過去送貨的倒黴蛋齊恆……

　　我和齊恆的關係其實也沒那麼好，早先還打過架，彼此恨得跟仇人一樣，但他現在的確是我的組員，平時也算是尊重我、配合我……

　　最關鍵的，他是在工作期間出的事。

　　我哪能不管啊！

　　「讓我和齊恆講幾句話！」我咬著牙。

　　「呵呵，當然可以！」夏侯冷笑一聲。

　　不一會兒，齊恆的聲音便響起來：「宋組長，救救我！」

　　「你咋回事？」我皺著眉。

　　「我按照你的吩咐來給袁總送貨，碰到夏侯也在這裡，他問咱倆什麼關係……我尋思最近你挺風光，各個學校隨便出入，還和幾個老總有了來往，想著往自己的臉上貼貼金，就說我是你的組員、家人、兄弟和哥們……

　　誰知道他哈哈大笑起來，當場把我掄了一頓，還把我捆在廁所裡，誰進來都濺我一臉……宋組長，你快救救我吧！」

　　說到最後幾句，齊恆已經哭出了聲，顯然受了不少委屈。

　　「活該！」我惡狠狠罵著。

　　如果隻是普通組員，夏侯未必會有興趣，覺得威脅不了我嘛，偏偏齊恆要吹牛逼，說什麼家人、兄弟、哥們的，那傢夥可不得兩眼放光嘛！

　　「宋組長，救救我！」齊恆大聲哭嚎。

　　「打死你算了，老子不管！」我還呸了一聲。

　　「宋漁，你真不管啊，那我可放開手腳揍了啊！」夏侯的聲音傳來，緊接著又是一陣砰砰、咣咣、鐺鐺，期間還摻雜著齊恆的慘叫聲和哀嚎聲。

　　「呵呵，你直接打死他，看我眼睛眨一下不。」這種時候，越表現出對齊恆的不屑，他獲救的可能性反而越大。

　　「哈哈哈，就喜歡你這麼嘴硬的……行，我先剁他一隻手開開胃！你要真無所謂，我就放了他可以吧？」電話裡，夏侯獰笑著。

　　「不要！不要！宋組長，他把刀拿出來了！宋組長，救救我啊……」齊恆嘶吼著，聲音充滿恐懼和害怕，顯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。

　　我相信夏侯一定做得出來，就好像陸有光、麻雀也能做得出來一樣。

　　他們就是幹這行的，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，就沒有不敢做的事情！

　　最終，我還是沒忍住，開口說了一句：「你知道他是駱隊長的親外甥不？」

　　「呵呵，知道啊，他剛才就說了！」夏侯的聲音充滿不屑：「駱隊長都自身難保了，還用他嚇唬我？」

　　駱星文自身難保？

　　什麼意思？

　　我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，一顆心隨即也提到了嗓子眼。

　　「宋漁，聽好了。」電話那邊又傳來夏侯的聲音：「現在刀已經架在齊恆手腕上了，我隻點三個數……你不喊停，他的手就沒了！三……」

　　「宋組長，救我啊……」

　　「二……」

　　「行了。」我打斷他：「王公山見。」

　　「哎，這就對啦！」夏侯笑呵呵說：「桃花姐把這事交給我了，要完不成，臉丟大了！謝謝啊宋漁，維持住了我的臉面！嗯，一小時後，王公山見，咱們新賬舊賬一起算。」

　　說畢，夏侯掛了電話。

　　而我立刻給駱星文打了過去，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現在的情況。

　　「喂……」駱星文的聲音很快傳來，聽上去充滿疲憊和滄桑。

　　「……駱隊長，你怎麼了？」我一愣。

　　「停職反省，這會兒在家裡呆著吶，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恢復原職！」駱星文嘆著氣：「上面隨便挑了一個我以前犯的錯誤，下達了處罰通知書！但我知道，就是因為抓了夏侯的緣故！小漁，為了幫你，我算是豁出去了，連葉桃花也惹了……等你翻過身來，能幫一下我麼？」

　　駱星文之前一直討好我、照顧我，就是看中我背後的力量，想抱住我這條大腿，好能更進一步！

　　我一直都知道，但態度始終模稜兩可，因為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……

　　「可以！」我咬著牙，心想老狼等人回來，試著提下這事看能否行得通。

　　「謝謝！那我就等著了！」駱星文呼了口氣，似乎覺得自己做這一切值了。

　　我把電話掛了，自始至終沒提齊恆的事。

　　因為駱星文顯然已經幫不上忙了，沒有必要讓他卷進這件事來，無非增加煩惱和焦慮而已。

　　報警也沒有用，葉家的人不怕這個。

　　那我該怎麼辦？

　　叫上一幫學生上王公山？

　　他們鬥得過葉桃花才有鬼了，真當人家「大佬」稱號是白來的？

　　隻有一個小時……

　　到底該怎麼辦？

　　我抓著自己的頭髮，整個人都陷入迷茫，腦子裡彷彿有一個巨大的空洞，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半點主意來了。

　　一擡頭，看到胡金銓等人站在宿舍裡，一個個都沉默不語、眉頭緊鎖，顯然也聽到了剛才的電話內容。

　　「沒事，都出去吧，我自己想一想！」沖他們擺了擺手，我繼續抓起了頭皮。

　　眾人面面相覷，也知道幫不上我的忙，隻能唉聲嘆氣地往外走去。

　　「踏踏踏——」

　　就在這時，又一人奔進宿舍，竟是許久不見的李東！

　　……也不能說許久不見，上次見面是他痛毆袁總，但他確實很久沒在學校現身，自從跟了凱凱，和那群社會人越來越近，幾乎不能算是個學生了。

　　在外貿，李東的威名也極盛，嚇得胡金銓等人紛紛避開，立刻給他騰出一條康莊大道。

　　一路奔到我的床前，李東焦急地說：「小漁，咋回事，夏侯找你麻煩了？」

　　之前動靜鬧得挺大，李東得到消息也不意外，看他滿臉擔心和憂慮的模樣，我的心中不免一陣感動，彷彿回到了那個我倆同甘共苦、並肩作戰的日子。

　　但是很快，曾在王公山背刺我、敲了我一悶棍的回憶又湧上心頭，當即咬著牙說：「關你啥事，用得著你操心嗎？」

　　李東當然知道是因為啥，結果他比我還生氣，罵罵咧咧地說：「一點破事，記他媽多長時間了？敲你一悶棍咋了啊，老子跟你解釋多少遍了，就是為了龍門集團的工作！敲你一棍，換個工作，難道不值？你有啥不樂意的，我混好了不帶你是咋地？」

　　竟然這麼理直氣壯！

　　「齊恆是誆你的，他根本弄不了龍門集團的工作！」我咆哮著。

　　「被他騙了，那是我蠢……但你不能說這個買賣不值吧，一棍子換個工作，擱誰不樂意啊！萬一是真的呢，還不許我試試了啊？」

　　「滾滾滾！」

　　我跟這個人簡直無法溝通，隻想讓他早點滾蛋。

　　「不就敲你一下，沒完了是吧？！這麼多年兄弟，別說敲你一棍子，就是打你一頓咋了，打完你還跟我記仇啊！」李東終於怒了，突然揚起拳頭，狠狠朝我砸來。

　　「咣——」

　　這傢夥的拳頭是真硬啊，一下就給我臉上幹得腫了個包，還有鹹鹹的皿水在牙齒縫裡流轉。

　　「你媽！」

　　我罵了一聲，猛地從床上跳下來，同樣舉起拳頭朝他臉上砸了過去。

　　「砰砰砰！」

　　「咣咣咣！」

　　我倆互相揮著拳頭，瘋狂地往對方身上砸，似乎都在發洩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煩悶和不快。

　　胡金銓等人還想上來拉架，李東回頭罵了一句：「都給老子滾蛋！老子和小漁打架，什麼時候輪到你們拉了！」

　　「都不要管，老子今天跟他拼個你死我活！」我也吼了一聲。

　　大家便傻愣愣地站在旁邊看著，唯有白寒松機靈一點，隨手把門給關上了，還讓大家都退後點，不要影響我倆發揮，然後抓了一把瓜子分著吃了起來。

　　單論戰鬥力，其實我不如李東，我倆大概四六開的樣子。

　　但不知道是我最近打架太多，戰鬥力有所提升，還是李東故意讓著我，反正最後打了個五五開。

　　幾分鐘後，兩人均是滿臉傷痕、口鼻流皿，躺在宿舍的地闆上呼哧呼哧喘氣。

　　「怎麼樣，消氣了沒？」躺在我旁邊，李東喘著粗氣問道，還伸手摸了摸我的臉。

　　「消你媽，滾！」我大罵著，將他的手撥開，又拿出手機看了下，距離夏侯說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。

　　「不是，他今天吃槍葯了啊？夏侯之前是找過來，但沒聽說他吃虧啊！誰知道咋回事，給我講一講啊！」跟我沒法好好說話，李東隻好轉頭看向胡金銓等人。

　　胡金銓便立刻將齊恆的事講了一遍。

　　「卧槽，你瘋了啊？！」李東立刻坐起，沖我不可思議地說：「你和齊恆不是有仇嗎，管他幹雞毛啊？」

　　「幹你媽，滾！」我又罵了一句。

　　「我媽雖然早就死了，但你要這麼侮辱人，我可不客氣了！」李東眉毛一揚，似乎要暴走了。

　　擔心我倆又打起來，胡金銓趕緊解釋原因，說齊恆在我手底下工作，有仇是以前的事了，現在早和解了，而且齊恆還是在工作中被夏侯綁了的，我這個小組長不可能不管的。

　　李東終於聽明白了，又沖我說：「你咋不找老狼？」

　　「找你媽，滾！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李東撇撇嘴，似乎也在忍耐的邊緣了，最終還是摸出手機說道：「行吧，你要不找老狼，我讓凱凱幫忙了啊……」

　　「別！」我立刻坐起，按住了他的手。

　　「咋了？」

　　「反正你別給凱凱打電話！」

　　「你要不說清楚原因，我肯定是要打的！」李東執拗地打開通訊錄。

　　他勸不動我，我也勸不動他，我倆都倔得跟驢一樣。

　　最終，還是我敗下陣來，隻好跟他講明原因：「狼哥那群人都去外地了，臨走前特意交代我別跟那些社會人有牽扯……指得就是杜斌、楊開山之類的，當然也包括凱凱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不找凱凱幫忙，那你咋辦？」李東皺起眉頭。

　　「我他媽要知道，用得著在這發愁嗎？！」我惱火地說著，又看了下時間，隻剩半小時了。

　　「小漁，你腦子活，好好想一想吧……反正我肯定全力配合你，讓我幹嘛我就幹嘛！」李東面色嚴肅地看著我。

　　「……不用，你走吧！」看他這麼上趕著幫忙，我心裡還是有點暖的，但一想到他曾經做過的事，很快又冷起來，並不想看見他。

　　「哎，我發現你好像給臉不要臉……」李東皺著眉說：「一點破事，真沒完了是吧？」

　　「沒完，怎麼？！」我的眉毛也挑起來。

　　「你說怎麼，給我奶打電話唄，讓她看看你是咋對我的！」李東怒氣沖沖，直接舉起手機，撥通一個號碼。

　　「卧槽，不要……」我趕緊撲過去阻攔他。

　　但是已經遲了，李東已經撥通電話，並且按下了免提鍵。

　　「奶，小漁跟我生氣，一個多月不跟我說話了！我都跟他道過歉了，他還不依不饒的，開口就是罵我！他就在我旁邊呢，你跟他說說吧……」

　　李東一邊說，一邊得意洋洋的把手機舉到我這邊來。

　　「小漁啊，怎麼又生氣啦？東東沒啥腦子，說話做事常欠考慮，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！他都道歉了，你就原諒吧……說起來，你倆好久沒來家裡吃飯啦！有空一起過來，我做你倆最愛吃的臊子面……」

　　李東他奶的聲音傳來，還是一如既往的柔軟、溫和。

　　我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。

　　宋塵沒有被抓之前，其實也很少回來家裡，大多時候我都是和李東一起，時不時就到他家裡蹭一頓飯。

　　他奶七八十歲、白髮蒼蒼，總給我倆做各種各樣的面，拉麵、扯麵、刀削麵、餄洛面……當然最愛吃的還是臊子面，豬肉在熱油裡一滾，加上各種配菜，洋蔥、蒜薹、土豆什麼的，能香的人跌一跟頭。

　　兩個半大小子在一起玩，不可能不吵架生氣。

　　每次都是他奶當和事佬，勸完這個勸那個，還總讓李東先跟我道歉，說一起長大不容易，一定要互相體諒、互相包容，甭管多大的事互相讓一讓就過去了……

　　之前為啥絕交了，還給李東一萬塊錢，讓他拿去給他奶治病、買葯？

　　因為他奶真的對我很好，把我當親孫子一樣待！

　　「小漁……咳咳，你在嗎？」李東他奶輕輕咳著。

　　「在！在！」我趕緊接過手機：「奶，沒事，我跟東東好著吶！你不用操心了……對了奶，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太好？」

　　「咳咳……沒事，老毛病啦！再說我都這個年紀了，有點病不是很正常嗎？小漁，我活不了多久啦，你和東東一定要好好的……一起長大的嘛，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遠……」

　　「知道了奶……別說喪氣話，您老有福氣呢，少說也能長命百歲，活到一百一、一百二都沒問題！奶，我和東東沒事，你安心休息吧！回頭我倆一起看您，還吃您做的臊子面！」我的眼淚終於在無聲無息間淌下來，順著臉頰淌進嘴裡，鹹鹹的。

　　「哎，好，好……我等著你們啊！」李東他奶終於放了心，隨即掛斷電話。

　　我把眼淚一擦，將手機狠狠摔到李東懷裡。

　　「嘿嘿，這感情牌打得不錯吧！我奶都出馬了，就不信你還好意思腆著臉跟我生氣！」李東得意洋洋、手舞足蹈：「認識多少年了，治你還不是輕輕鬆鬆！」

　　「就這一次！」我紅著眼眶，咬牙切齒地說：「而且，別指望馬上就成兄弟，先從普通朋友開始吧！」

　　「還先從普通朋友開始……」李東皺著眉說：「我他媽又不是要追你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