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個月的時間轉瞬而過,正如我所探聽到的情況一樣。
一把手調走了,檢查組離開了。
但是我們仍沒輕舉妄動,徐天翔的意思是要摸一下新來的一把手是個什麼脾氣。
雲城新任的一把手叫金路陽,外地調過來的,屬於省委空降,據說背景挺硬,尚安志也不得不小心行事。
一開始隻是會上見過幾次,兩邊漸漸熟絡以後,尚安志便帶著徐天翔到他家中拜訪,一是聯絡感情,二是探探口風。
出來以後,徐天翔給我打電話,語氣頗有些欣慰地道:「新來的一把手很好說話,我和尚市長都和他相談甚歡……往後做些什麼事情,他應該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」
我立刻問:「意思是,我可以對陳霸業下手了?」
徐天翔說:「別著急,等再觀察一下,看看他的態度究竟如何。」
在徐天翔的授意下,我便刻意安排了一些人在雲城鬧事,偷雞摸狗、坑蒙拐騙,等他們被抓後,又按照常規手段去撈。
這些小事,本來到不了金路陽那裡的,但徐天翔專門兜個圈子找他幫忙。
金路陽知道後,果然沒說什麼,大手一揮一律放行,看樣子隻是來雲城鍍金的,並不計劃在這邊能有什麼作為,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,一團和氣、其樂融融。
如此一來,徐天翔便告訴我,可以對陳霸業下手了!
我將這個消息告訴張浩然,他自然也開心不已,立刻全方位準備起來,因為楊開山和錢盛河的死,整個西郊現在都憋著一口氣,恨不得將段貪狼千刀萬剮、掏心挖肺。
接著,我又讓向影密切觀察陳霸業的動向。
向影一直在觀察,從未間斷過。
「孫破軍被抓後,他往省城跑了好幾次,應該是打算再叫個幫手來……具體和誰見了面,我就不知道了,我在省城實在沒有人脈。」向影頗慚愧地說著。
省城的大哥肯定多如牛毛,陳霸業作為那邊的地下皇帝,叫來一些幫手確實不是問題。
段星辰能做到的事情,陳霸業當然更輕鬆了。
「沒事,來一個揍一個,來兩個揍一雙!」我冷笑著:「再說,能不能來了還不一定,等他下次回省城的時候,咱們在高速路口堵著,直接給他來個團滅!」
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。
短短的三天後,向影便傳來消息,說陳霸業又準備回省城了,預計下午三點就能抵達高速路口。
段貪狼和趙七殺都陪著,還有隨行十多個人,兩輛商務車,一輛轎車。
向影的情報能力自然不用質疑。
我們也做了充足的準備,漁利金融公司和西郊合作,一同出動了五六十人,埋伏在高速口的兩邊。
就等他們來了,一網打盡!
下午三點,雲城高速口,一輛轎車和兩輛商務車果然快速駛來。
但是再快的車,過ETC時也要放慢速度。
趁著這個當口,我們所有的人一擁而上,用提前準備好的刀棍瘋狂打砸這些車子,輪胎被紮爛、引擎被搗毀,頃刻間幾輛車子便淪為一團廢鐵,再也無法啟動!
陳霸業那邊隨行的十多個人自然沖了出來,但被人多勢眾的我們分分鐘砍翻在地,整個過程也就持續了幾十秒的樣子,現場便一片皿腥和狼藉了。
這是標準的閃電戰,不給對方任何逃跑和反擊的機會。
崗亭裡的工作人員嚇得一動都不敢動,其他通道裡的車也不敢停留,快速駛入駛出。
「滾出來!」我手持甩棍,指著龜縮在車子裡的陳霸業。
在段貪狼和趙七殺的陪同下,陳霸業慢慢走了出來,被我們這麼多人包圍,他竟然一點都不慌,還好整以暇地抽著煙鬥,春風滿面、笑容可掬地看著我。
「還笑得出來?今天就是你的末日!」我手持甩棍,就朝他走過去。
張浩然、梁國偉等人也準備動手了。
「宋漁,記得包志強是怎麼落網的嗎?」陳霸業冷不丁地說了一句。
我愣了下,站住腳步,本能地朝左右看去,並沒發現警方的蹤跡,遂冷笑道:「怎麼著,還想如法炮製?附近有沒有警察,以為我不知道?」
向影一直擔任情報員的工作,要有的話早就通知我了。
「呵呵,我早知道你對雲城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……」陳霸業仍舊笑著,一臉自信:「同時我也發現,你對省城的事一無所知,沒有人在那邊給你傳遞消息是吧?」
話音落下,刺耳的警笛聲突然響起,高速路口的另一邊竟然竄過來十幾輛警車!
明顯是省城過來的!
知道掉進了對方的圈套,我一咬牙立刻沖著四周喊道:「快,快跑!」
眾人一窩蜂地朝左右散去,高速路口的兩邊就是田野,按理來說逃走沒有問題,但這群省城來的警察準備充分,個個都是全副武裝、荷槍實彈。
「砰!」
一名警察當場對天開槍,且用喇叭喊道:「全都抱頭蹲在地上,否則子彈不長眼睛!」
膽子小的當場蹲了下來、舉手投降,膽子大的仍舊瘋狂往前沖著,但在一眾警察瘋狂的圍追堵截下,大部分人還是落了網。
沒辦法,警察有槍,確實不敢過分抵抗,誰也不想身上挨幾個槍子!
作為主犯,至少十多個警察盯著我,從一開始就將我列為重中之重。
最終,我被押了回來,左右一瞥看到不少熟人,張浩然和羅家明也都落網了,但沒有看見梁國偉,應該是逃掉了。
那傢夥以前最倒黴了,一般這種場合肯定少不了他,但自從找千運算元蔔過卦後,運氣可謂直線飆升。
玄學這東西確實非常神奇。
「怎麼樣啊宋漁,服不服氣?」陳霸業仍叼著煙鬥,露出標誌性的笑容。
段貪狼也笑著,一副勝利者的姿態;趙七殺則是面無表情,彷彿這些事情都和她沒關係。
「服你媽呢?」我面不改色,冷笑著說:「不就砍了你幾個人,能判我多久啊?說不定沒過幾天,咱倆就又見面了。」
徐天翔肯定會撈我的,這點毋庸置疑。
所以說這番話,我也底氣十足。
「嘿嘿,都這時候了還做夢呢……」陳霸業搖了搖頭,「老實告訴你吧,徐天翔救不了你,起碼短時間內救不了你!」
「咋地,雲城是你家開的啊,你說救不了就救不了?」我隱隱覺得對方說這種話,肯定是有把握才這麼講,但嘴上仍舊不認輸。
果不其然,陳霸業慢悠悠道:「你敢這麼大張旗鼓地襲擊我,不就是因為徐天翔告訴你,新來的一把手金路陽好說話麼?但你有沒有想過,這一切都是個套,連尚安志都上當了?」
我的面色終於凝重起來。
陳霸業一字一句地說:「金路陽和馮德壽是大學同學,還是一個宿舍的好兄弟……很多年前的事情了,沒想到吧?」
他輕輕巧巧地說出來,顯然根本不在意我知道。
我的一顆心立刻沉到谷底。
明白了,都明白了。
金路陽早就站在馮德壽那邊了,隻是故意麻痹尚安志和徐天翔,讓二人以為沒什麼問題,才讓我大膽出手的……
這個套,從金路陽上任那天就開始實行了,甚至調任之前就有了預謀,最終目的就是引我動手,再讓警察抓人!
步步為營、機關算盡!
真不能算我蠢,畢竟連尚安志和徐天翔都被騙了。
「成王敗寇,沒什麼話好說了吧?」陳霸業微笑地看著我:「早說了,你不是我的對手,趕緊讓老狼出來……怎麼還不信呢?」
「得意什麼?」我硬著頭皮道:「隻要判不了死刑,遲早出來找你報仇!」
「是,有徐天翔罩著你,肯定各種找關係撈你嘛……」陳霸業一字一句地說:「但你相信,有金路陽攔著,這個過程肯定困難重重,卡你十天半個月不是問題……不過撈你就費盡龍門集團所有的力氣,其他人就不要想了……」
縣官不如現管,一把手的含金量,確實恐怖如斯!
陳霸業又看向張浩然:「這是西郊唯一能扛大旗的人了吧?這傢夥一被抓,西郊就算徹底倒了!在你被困的這段時間裡,我會再幹掉凱凱和夏侯的……等你出來,東郊、西郊、南郊、北郊全完蛋了,就剩你一尾遊在中間的魚……」
說到這裡,陳霸業忍不住大笑起來:「到時候,老狼就該現身了吧?快點吧,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和他交手了!」
陳霸業的最終目的還是老狼,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面過!
我目眥欲裂,眼睛裡幾乎噴出火來,可現在確實沒有任何手段反制他。
「對了,你一定很好奇我每次去省城在見誰吧?」陳霸業抽了一口煙鬥,幽幽地說:「現在可以告訴你了,叫皮星魁……嗯,你估計不知道,但在省城可是家喻戶曉,出了名的噁心、下作和不要臉,和良市那個遊鵬舉簡直不相上下……收拾凱凱和夏侯的事,我就交給他了。放心,肯定死不了,但下半輩子肯定坐輪椅了!」
「你敢動他們一根汗毛試試!」我確實不認識皮星魁,但想到曾經的遊鵬舉,頭皮不禁一陣陣發麻,咬牙切齒地道:「等我出來,肯定要你全家的命!」
「哈哈哈,我等著你!」陳霸業並不把我的狠話放在眼裡,反而極其興奮地說:「到時候一定要和老狼一起現身!」
還是老狼,他的眼裡隻有老狼!
意識到我們聊完了,段貪狼突然朝張浩然走了過去。
「聽說你想找我報仇啊?」段貪狼重重拍著張浩然的臉,發出「啪啪啪」的聲音,「楊開山、錢盛河都死在我手上……還西郊的話事人,你有這資格嗎?慶幸警察救了你吧,不然你的小命也不保了!」
「你都已經贏了,還侮辱他幹什麼?」趙七殺突然皺著眉頭說了一句。
「關你屁……」段貪狼回頭就想罵人,看了看旁邊的陳霸業,將後半句話憋了回去,又指著張浩然的鼻子說道:「你他媽想報仇,下輩子吧!這輩子就算了,因為你和楊開山、錢盛河那兩個短命鬼一樣,遲早死在我的手上……」
「啊——」張浩然突然嘶聲咆哮起來。
張浩然被幾個警察押著,本來是動不了的。
也沒人覺得他會動,畢竟現場那麼多警察,哪個沒腦子的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動手?
但張浩然偏偏動了。
張浩然絕對不是沒腦子的類型,否則楊開山不會讓他做西郊的接班人。
事後,我分析過他的心理,楊開山和錢盛河的事一直壓在他的心頭,那段時間他每天想著報仇、報仇、報仇,好不容易有了機會,卻被陳霸業反設計,一眾人被一網打盡。
再加上陳霸業的一番話,瞬間讓他覺得復仇無望,最後段貪狼的挑釁和刺激,更是讓他當場瘋狂和暴走了。
張浩然猛地沖了出去,幾個警察都沒防備,所以沒有按住。
他摸出一柄刀來——警察雖然將他制服了,但還沒來得及搜身——直接朝段貪狼的兇口「噗噗噗」地來了幾下。
其實兩人一對一的話,張浩然未必是段貪狼的對手,起碼不會那麼容易就勝過他。
但這種事,就怕偷襲。
小混混幹掉大哥的事都比比皆是,更何況張浩然本身也不弱!
一切都來得太快了,警察沒想到,段貪狼也沒想到,現場的人都沒想到。
等張浩然捅了七八刀後,幾個警察才撲過去,迅速將他按倒在地;而段貪狼低下頭去,傻傻地看著自己兇前不斷瀰漫出來的皿。
整個人都愣了、呆了。
誰都知道他活不成了,沒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活著!
陳霸業輕輕地嘆著氣,滿臉惋惜;趙七殺還是面無表情,甚至冷冷地哼了一聲,似乎是在說他活該。
「浩然!」我的聲音顫抖,雖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,卻也忍不住隱隱有些怨氣。
當街砸車、砍人,最多就是幾年;當街殺人,自己的命也沒了啊!
「然哥!」幾個西郊的兄弟也紅了眼。
「真他媽是條漢子……比梁國偉漢子多了……」羅家明輕輕地咂著嘴。
「轟——」
段貪狼向後栽倒,整個人仰躺在地,人已經沒了氣息,但兩隻眼睛還大睜著,獃獃地看著沒有一絲雲朵的天空。
恐怕在最後閉氣的剎那,他也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死在這!
「漁哥!」被幾個警察按在地上,張浩然一點都不慌張,反而笑了起來,擡頭沖我說道:「不用為我惋惜,我對得起山哥,對得起老錢,對得起西郊的兄弟……我死而無憾啦!」
「你他媽不後悔就行!」我咆哮著,眼睛裡忍不住浸出淚花。
「不後悔!」張浩然仍舊燦爛地笑著:「就一件事……我才剛剛開始賺錢,還沒來得及好好孝敬我爸媽吶……幫我照顧他們的後半生!」
「你放心!」我的眼淚淙淙而下,「他們……會有許許多多個兒子的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