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 溫婉為母親表演
趙可心剛把溫婉哄睡,将被子掖好,起身朝外走去。
她也需要喘口氣,溫婉的事情,她沒辦法坦然接受。
房間的門剛打開,就瞧見傅景琛在旁邊站着。
他看起來有些狼狽,臉色蒼白得像是白紙一般,明明還是同一張臉,可卻再也瞧不出往日的風采。
趙可心白了他一眼,“杵在這幹什麼?婉婉她不想見到你!”
傅景琛抿了抿唇,透過房門,看着躺在床上的人。
“她怎麼樣?”
趙可心沒好氣的說了一聲,“自己不會看?反正現在還沒死。怎麼?你想上去補一刀?”
傅景琛回過頭,看了一眼趙可心。
那樣的眼神,淩厲冰冷,讓趙可心的背後本能的起了一層冷汗。
即便傅景琛這時候病着,可那股子浸潤在骨子裡的氣魄,隻消一個眼神,就能叫人膽顫。
“管好你那張嘴,我叫你來,是讓你照顧她!那張嘴管不好,你也就沒有留在這的必要了!”
趙可心瞪着傅景琛,可對上那淩人的氣勢,她沒了回嘴的勇氣。
“行!你傅先生位高權重,我們這種小人物惹不起!”
她踩着高跟鞋恨恨的走開,生怕下一秒就會忍不住拿把刀子來,直接紮死傅狗算了。
耳邊終于清淨下來,傅景琛推開房門,輕輕往裡面走。
溫婉那張臉上眼淚還沒幹,一張小臉在海藻般卷發的襯托下,小巧精緻。
纖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。
傅景琛的手停在半空中,想要替她将眼淚擦幹,卻又不敢再往前一步。
她一定是累極了,才睡着,要是被吵醒,看見他在這兒……
傅景琛在心底深深歎了一口氣,将手收了回來。
他近乎貪婪的看着眼前的女人,方才夢裡的那種失去溫婉的窒息,在這一刻才算是稍稍消散了一些。
他向來不論對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太大的執念,卻在不知不覺間,對溫婉,情根深種。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?
是初見時,小姑娘那一句怯生生的“景琛哥哥”,那雙澄澈的眸子,如清晨林中深處的小鹿,叫傅景琛隻一眼,便再難忘懷。
還是那晚,小姑娘濕漉漉的眼睛望着他,叫他在明知道溫婉情況不對,必定是有人設計的時候,還是放任自己,占有了她。
亦或是婚後的每個日日夜夜,他每每應付完官場上的爾虞我詐,回到家裡,總有一個人窩在沙發上等着他。不管多晚,隻要他回去,這個傻姑娘都會笑着走上前,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,滿心歡喜。
傅景琛一隻手緩緩擡起,揪住兇口。
那個地方,疼得厲害,叫他有些喘不過氣來
他很久沒有見過溫婉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了。
他好像,把當初那個滿眼是他的女孩子,弄丢了。
溫婉早在傅景琛進來的時候,就醒過來了。
隻有他身上,才有那股子沉水香,清淡矜貴,若有似無,偏偏溫婉對那個味道太熟悉了,隻消一丁點,她也感受得到。
她不願睜開眼睛,不願再和這個人争吵。
年少時的驚豔,還有那些深埋心底的愛戀,通通都還在,隻是溫婉,再也沒有力氣,沒有精力,去面對了。
兩個人就那樣彼此清醒的,在房間裡。
誰也沒有說話,因為知道,隻要開口,那些刀子,就會将對方原本就鮮皿淋漓的傷口再度撕扯開,不死不休。
次日一早,就是給陳芷用藥的時間了。
溫婉不敢進病房,一直站在門口等着,傅景琛,就站在不遠處。
“傅太太,藥已經起作用了。”
趙承澤從病房出來,手裡的托盤上,針管已經空了。
溫婉盯着那根針管,良久,木然的臉上才露出一點神情。
趙承澤猜測,傅太太那時候應該是想要笑出來的,隻是臉部肌肉有些僵硬,再加上心情沉重,那抹笑,有幾分扭曲。
“多謝趙博士!”
溫婉抓住病房門上的把手,深呼吸的時候,兇前的幾根肋骨都在跟着起伏。
推開門的時候,她看見母親靠坐在病床上,窗外陽光正好,是難得的好天氣。
光線透過窗子,絲絲縷縷落在房間裡,地闆都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。
這時候的陳芷,身上籠着一層光霧,朦朦胧的有些不大真切。
溫婉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母親了,大部分時候,母親的身上都帶着各種儀器,那張臉也常年帶着氧氣罩,隻能看見一雙眉眼。
“婉婉,過來……”
陳芷笑着向溫婉招招手,就像小時候,媽媽在畫室畫畫,溫婉在畫室門口探出一顆小腦袋,看母親坐在畫架前,揮舞畫筆。
那時候每當媽媽發現自己,她就會向現在這樣,笑着招手,溫柔的叫她“婉婉,過來……”
然後,溫婉會光着兩隻小腳丫跑過去,爬到媽媽的腿上,在媽媽的臉上親了又親,小臉埋在媽媽的懷裡,撒着嬌說媽媽好香。
時空在這一瞬間重疊,溫婉眼眶裡已經暈滿了淚花,臉上卻挂着這麼多天都不曾出現過的笑臉。
她快走幾步,撲進媽媽的懷裡。
“媽媽,你好香!”
陳芷的手幹枯得像是未曾修剪過的樹枝,輕輕的拍着溫婉的後背,嘴唇蠕動了幾次,都沒有說出話來。
“媽媽,我帶你去個地方。”
溫婉将臉上的眼淚擦幹,扶着陳芷從床上下來。
那雙腿,因為常年躺在床上,肌肉早已萎縮變形。
溫婉略顯吃力的搬動着媽媽的雙腿,就在這時,一雙大手,将她的媽媽抱起來,輕輕的放在了輪椅上。
溫婉手下一空,看傅景琛做着這一切,心裡有些唏噓。
她不是沒有想過,有一天傅景琛能和她一起照顧媽媽。隻是這些期盼,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被消磨殆盡。
現在再做這些,已經太晚了。
這世上,終究沒有人能夠一直在原地,等着另一個人回頭。
即便那個人是傅景琛,他也有無力回天的時候。
溫婉回過神來,想從傅景琛的手裡接過輪椅。
“讓我來吧。”
傅景琛示意溫婉走在旁邊,自己則推着輪椅,平穩的往外面走。
溫婉看着傅景琛的背影,抿了抿唇,跟在後面。
趙可心安排好了一切,幾人坐上傅景琛的車子,就朝劇院去。
這一切還要多虧了馬特,短短一天,就找到了《吉賽爾》的群舞演員。
雖然事先沒有磨合,但這場舞,幾乎每個芭蕾舞演員都熟背于心,表演給陳芷看,不會有什麼問題。
到了劇院,溫婉和母親交待了幾句,便去了後台換衣服。
趙可心看着對陳芷體貼細微的傅景琛,鼻頭發酸。
她是替溫婉難過。
狗男人,這時候知道做好女婿了,早幹什麼去了。
衆人在觀衆席上落座,舞台燈光亮起,傅景琛看見溫婉,站在舞台中央,舒展身姿。
小鎮姑娘吉賽爾,本該無憂無慮,平淡歡樂的度過一生,卻在花樣的年紀遇見了年輕的阿爾伯特。一見傾心陷入愛河之後,卻發現這場愛情從一開始,就是一場騙局。
溫婉将這一出戲跳得出神入化,仿佛她就是那個為愛情獻出生命的吉賽爾,最後隻能在黎明到來之前,回到墳墓。
這是傅景琛第一次這樣投入的看她演出,不知道為什麼,他看着舞台上的溫婉,心裡有個地方隐隐不安。
好像溫婉也會像那個吉賽爾一樣,會在他面前消失不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