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軍首領謝平川，原為本朝大将，後因君主的疑心，全族被屠戮，甯國公對此人有些了解，也知道對方不是濫殺的人，故而明知江山極有可能要易主了，也沒帶着全家跑路。

　　籌謀十餘載，倘若憑借兵力武力，謝平川早該打進京城了，可對方想要的，顯然不止是君主的位子。

　　還有民心。

　　也正是因為民心，裴如衍知道，謝軍很快就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

　　生辰宴散後，祖父問他想要什麼。

　　“我想要一個人。”

　　衆人未語，甯國公問，“想要誰？”

　　裴如衍：“一個隻忠于我的人。”

　　衆人皆愣。

　　虞錦知道兒子早熟，但她還是經常被兒子的發言所驚到。

　　大家族的子弟，不說繼承人，哪怕是庶子，也會培養自己的心腹，這是在正常不過的，不用要求，将來也會有安排。

　　可是裴如衍才兩歲，就對此有了要求。

　　甯國公聽了，卻是一掃方才對時局的憂慮，欣慰道：“好，不過這本該給你的，這個不算，你還可以有一個自己的願望。”

　　裴如衍想了想，“我今晚想去街上。”

　　頓了頓，又補充，“我自己。”

　　“這怎麼行？”甯國公世子夫婦異口同聲。

　　不怪他們做父母的擔心，外面太亂了。

　　正逢大亂，随時都可能發生搶掠。

　　裴如衍闆着臉，仰頭看甯國公，“祖父，我可以帶着護衛。”

　　甯國公看着孫子認真的樣子，不知為何，就是覺得他有所圖謀，絕不是為了玩鬧，他斟酌片刻，沉聲道：“好。”

　　“父親，衍兒才兩歲啊！”世子道。

　　虞錦附和，彎腰拉起裴如衍的手。

　　“母親放心，孩兒很快就回來。”裴如衍道。

　　虞錦不肯，甯國公不容置喙道：“行了，衍兒跟我來。”

　　作為家中最有話語權的人，甯國公發話，世子夫婦不得不聽，隻能眼看着裴如衍跟在甯國公屁股後頭離開。

　　甯國公給了人，給了車，允許他出去。

　　但當裴如衍乘車出府後，甯國公又另派了人跟着，确保孫子安全的同時，也要知道他的目的。

　　天還沒黑，街上的人已經不多。

　　這種安靜就像是暴風雨來前的平靜。

　　“長公子，要去哪兒？”

　　“城門口。”他說話時，淩厲的眼神，當真不像是一個孩子，讓國公府的護衛們下意識地信服，并不隻是因為長公子這層身份。

　　途經半道，忽聽車外響起女子的呼救聲。

　　“大膽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——啊！”

　　“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世道！”男子粗暴地搶走女子的東西，“姑娘長得倒是不錯……”

　　“你做什麼，”另一女聲響起，護在先前女子身前，“我家小姐可是——”

　　男子打斷丫鬟的話，“我管你家小姐是誰。”

　　裴如衍皺眉，打開窗的同時，命令道：“停車。”

　　國公府的馬車停下，裴如衍望向窗外，讓自家護衛上前幫忙，救下了女子主仆。

　　女子的丫鬟認出了甯國公府的标志，對上車内小孩的眼神，一愣，以為車裡還有大人，“請問車内是？”

　　國公府護衛接話，“這位是府中長公子。”

　　丫鬟道謝，“多謝裴小公子相助，我家小姐是李氏女眷，待回府後禀明家主定會去府中道謝。”

　　李姓女子禮貌地點點頭，算是道謝。

　　裴如衍在車内微微颔首，“不客氣。”随後又差遣兩名護衛送她回李府。

　　今日是陰差陽錯，救了未來的李皇後。

　　若是李皇後能記下這份恩情，倒也算是給裴家多上一層保障。

　　馬車繼續朝着城門處去。

　　城中人尚不知，謝家軍已經兵臨城下。

　　原因無他，阻隔的幾座城池全部投向，自願打開城門，讓謝軍安然過關。

　　民心所向，便是大勢所趨。

　　謝軍連夜趕路，中途連給國君報信的兵卒都被收買，折服。

　　直到大軍行至京郊，城門外不足一裡，陣仗浩大的軍隊、地動山搖的馬蹄聲逼近，京城終于有所察覺。

　　“叛軍攻來啦！”

　　“報，快去報給陛下！”

　　“多少人，他們來了多少人？”

　　“不知道，城樓上的快看。”

　　“一，十，應該不止十萬！”

　　一匹匹快馬駛向城北，那是皇宮的方向。

　　本就忐忑的百姓們，聽聞街上動靜，出來查看，相互傳遞消息，害怕的便鎖緊門窗躲在家中，有想趁亂打劫的便開始搶掠商鋪、路人。

　　瞬間，平靜的京城亂作一團。

　　“保護長公子！”馬車外圍了一圈，甯國公後派來的人手并未立馬現身，而是在暗處靜觀其變。

　　守城門的士兵除了去皇宮報信的，還有臨陣脫逃的。

　　城外開始響起謝軍前鋒的呼喊：“昏君！你大勢已去！若乖乖打開城門，減少傷亡，可讓你有個好死法！”

　　又道：“我數三聲，打開城門，否則便要強攻了！”

　　城内甚至有少女喊了聲“開城門吧，打又打不過！”

　　說話的很快被爹娘拽回家。

　　彼時守城的士兵隻剩下三成，面面相觑，大有繳械投降的想法，但又無人敢當出頭鳥，做這個決定。

　　雖然江山大概率要易主了，可是開城門，會成為曆史留名的叛徒吧？

　　又或者，最後謝軍敗了呢？即便這種可能實在很小。

　　就在此時，甯國公府的馬車内鑽出一個小孩。

　　“長公子，别下——”護衛們想攔，卻被一個眼神制止了動作。

　　裴如衍跳下馬，站穩後踏向城門，兩側士兵站得并不規律，他在兩側士兵驚奇的注視下，一步步穿梭而過。

　　待靠近城門，有士兵問道：“你做什麼？”

　　裴如衍回頭，滿臉從容與堅毅，“我乃甯國公府嫡孫，我來開城門，若出事由我承擔。”

　　哪怕隻是一個孩童，他的話，卻成了忐忑不安的士兵們的底氣。

　　沒有人攔他。

　　待城門近在咫尺，裴如衍擡手，發現根本夠不到城門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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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該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