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志做夢也想不到,賭坊的打手竟會尋到家裡來。
被接連暴揍了兩頓的他,此時已經痛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但聽到黑臉大漢要將閨女賣去青樓,他還是強忍著劇痛,苦苦哀求道:「我女兒還小,請您高擡貴手,明日天黑前,我定將銀子湊夠,無論如何,請您再寬限一日。」
黑臉大漢斜睨了一眼一旁緊緊相擁、滿臉絕望的母女倆,終是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。
「好,那就再寬限你一天,若是明日還湊不夠銀兩……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躲在母親懷中的小姑娘,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,「你懂的,到時別怪我心狠手辣。」
「好好,一定湊齊。」孫志雖然有些重男輕女,但秀秀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,有著不一樣的感情。
他就算是在滾蛋,也絕不會將女兒賣去那等骯髒的地方。
不然,女兒的一生就毀了,無論如何,他也不會做那等豬狗不如的事,否則日後親戚朋友該如何看他。
婦人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地上連連點頭的男人。
想當年,她也是對他情竇初開,被男人的花言巧語哄得團團轉,否則也不會不顧家人反對,毅然決然地嫁給他為妻。
雖然她早就知道男人是個好逸惡勞、遊手好閒的主兒,但那時的自己卻被豬油蒙了心,覺得隻要兩人彼此有情就好,大不了日後家務活都由她來承擔就是。
直到成親以後,她才恍然大悟,一個男人光會甜言蜜語是遠遠不夠的,還得要有賺錢養家的本事。
即便自己已經拼盡全力,幾乎包攬了家中所有的活計,日子卻還是沒有絲毫起色。
主要是男人太懶惰,就連下地勞作,也是在她的三催四請下,才幹了沒一會兒,不是喊累,就是喊曬,半天也除不了兩壟莊稼,更別提像其他村民那樣,農閑時節去鎮上找活幹了。
她腸子都悔青了,怎會嫁給這樣一個男人,若不是婆婆待她如親閨女,還有那三個年幼的孩子,她怎會如此委屈自己。
當那黑臉大漢如兇神惡煞般找上門來,道明來意時,她頓感如遭雷擊,呆若木雞。
她做夢也想不到,那個挨千刀的男人,竟敢背著自己去賭坊,還欠下了整整八兩銀子。
於富家而言,這或許隻是九牛一毛,可對於他們這個本就貧寒的家,無疑是雪上加霜。
突然,她像想起了什麼,急忙奔向房間,在席子底下翻找起來。
果然,前兩日賣豬所得的銀錢不翼而飛,她頓時氣得七竅生煙。
她剛要出門去找男人算賬,哪知還沒等她跨出院門,便見男人一瘸一拐地回來了,嘴角還掛著一絲乾涸的皿跡。
不用想也知道,肯定又是和誰發生了爭吵。讓對方給打了,對此,她早已習以為常,並未太過在意。
她徑直上前質問男人,是否拿了家中賣豬的銀子去賭坊了。起初,男子還矢口否認,甚至狠狠地甩了媳婦一巴掌。
直到黑臉大漢從茅房回來,他仍在強詞奪理,百般抵賴。
還是對方將他簽字畫押的借據,拿出來擺在他面前,這才徹底閉了嘴。
但那黑臉大漢極其看不慣他毆打媳婦的行徑,二話不說,衝上去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,嘴裡還罵罵咧咧地叫嚷著:「孫志這龜孫子,竟敢騙我,留的是假地址,害得老子多跑了好幾個村子,才找到這裡。」
撂下這番狠話後,黑臉大漢便罵罵咧咧地同另一個人揚長而去。
「香菱,外面是誰啊?是不是志兒又在外面惹事了?」
就在這時,房中傳來孫家老太太那有氣無力的說話聲。
想到那卧病在床,卻又和藹可親的婆婆,婦人強忍著心中的怒火,回了一句:「娘,沒事,您聽錯了。」
她實在不願說謊,可一想到婆婆那如紙般蒼白的面龐,隻能硬生生地把苦水往肚裡咽,幫孫志圓謊。
聽到這番話,孫志的眼中充滿了愧疚。
還好老娘有些耳背,否則今日之事怕是就要被她知曉了。
別看他在外厲害得很,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孝子。
老太太聽到兒媳的話後,不由得嘆息一聲。
他這個兒子從小就孝順,可偏偏是個遊手好閒的性子,若不是長了張能說會道的嘴,怕是連媳婦都討不到,隻能打一輩子光棍。
畢竟,沒有哪個女子會心甘情願地嫁給一個整日遊手好閒、不務正業的男人。
也就是兒媳好哄,偏偏看中了兒子那張嘴,他們家的香火才得以延續。
「媳婦,我隻是想去試試手氣,這麼多年,你跟著我受苦了,看到別的女人都有首飾戴,我這才動了心思,聽信了李大牛的話,你不要生我氣好不好……」孫志知道他媳婦心最軟,便開始像哄孩子般柔聲細語地哄道。
「我不會再信你的謊言了,這個家本就不富裕,如今你又欠下了這麼多賭銀,要如何還清?我累了,就不繼續陪你了,一會便帶著孩子回娘家,你自己過吧!」
婦人扔下這句話,就準備轉身帶驚魂未定的大女兒回屋。
「媳婦,我錯了,還不成嗎?我說的話,句句屬實,隻是運氣不好,這才輸了,你走了以後,我和娘咋辦……」
孫志終於害怕了,他抱住媳婦的腿,彷彿抱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不停地賠禮道歉。
奈何對方已被他傷透了心,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家,根本不顧男人的苦苦哀求,頭也不回地回房收拾東西去了。
他如洩氣的皮球般癱坐在地上,擡手就給了自己兩個響亮的耳光,「讓你貪財,非要去那吃人不吐骨頭的賭坊,這下好了,媳婦孩子都沒了,家也要散了……」
陳家旺等人對這邊發生的事,一無所知,此時正將院門鎖好,準備扶孫舉人上車。
看出老人家眼中的不舍,在旁說道:「義父,我們隻是換了個地方住而已,您若想回來,隨時都可以。」
「是啊!老伯,這邊離小弟家也不遠。」陳家瑞也跟著一起附和。
孫舉人最後看了眼住了幾十年的家,嘆息一聲,便爬上了驢車。
一行人回到宅子時,小溪正在前院陪兩個孩抓蜻蜓。
看到他們回來,小溪立馬迎了上去,笑吟吟地說:「義父,相公,二哥,你們回來啦!明軒和婉寧剛剛還念叨來著。」
「夫子爺爺,二伯伯。」兄妹倆看到一行人的身影,立馬停下追逐的腳步,蜻蜓也不抓了,跑過來打招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