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小天並不知道我要坑他，躍入院中之後便直奔主屋。

　　我也緊隨其後。

　　按照他的計劃，殺掉唐宏義後，便立刻離開大理，神仙也找不到我們，等屍體被發現至少是明天了。

　　而到明天，我們早就回到龍岩舒舒服服地喝茶了！

　　但計劃趕不上變化，聞小天推開主屋的門，就發現屋子裡面一片狼藉，傢具、家電什麼的全掀翻了，四處還有星星點點的皿跡，顯然這裡剛經歷過一番惡戰。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聞小天一臉詫異，並不知道怎麼回事，迅速在屋子裡排查了一圈，也沒發現唐宏義的任何蹤跡。

　　「顯然咱們來遲一步，有人先對唐宏義下手了……而且帶走了他！」搜尋過所有的屋子後，聞小天站在院中，謹慎地給出分析，眉頭也皺起來。

　　「看來是這樣的！」我點點頭，「那就撤吧，換個目標！」

　　「嗯。」屋裡既然無人，也沒必要翻牆了，聞小天邁步往院門走去。

　　但也就在這時，院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，幾個人「噼裡啪啦」地邁著步子走了進來。

　　為首的正是趙黃河，一邊走還一邊罵罵咧咧地說：「龍門商會這群人膽子真的是太大了，竟敢直接闖到大理綁人，麻雀也被他們換回去了……不過他們敢冒這麼大的風險，說明段航真的不在龍門商會手裡！怪了，難道真的死了，未免有點太荒唐了……」

　　說著說著，趙黃河又埋怨道：「唐宏義你也是的，太不謹慎了吧，在自己家也能被抓？以後再犯這種錯誤，我可不管你了！老會長也很生氣，說你是個廢物！」

　　跟在趙黃河身後的，是宮澤、羅根和江豪，以及一個鼻青臉腫的漢子，正是唐宏義，之前看過他的照片。

　　唐宏義一臉垂頭喪氣：「我也不知道咋回事，剛到家沒多久，他們就闖進來了，感覺像是跟蹤了我好久，熟悉我的一舉一動……龍門商會的人咋回事啊，從哪裡掌握了我的行蹤？」

　　話未說完，他就愣住，因為看到了院中的我和聞小天。

　　「你們是誰？」唐宏義皺起眉頭。

　　「誰？！」趙黃河等人也紛紛站住腳步，同樣厲聲喝道。

　　不像趙黃河、笑閻羅、白九霄這種名滿天下，且到處轉悠混了個熟臉的絕頂高手，常年呆在洪天賜身邊的聞小天幾乎默默無聞。

　　就算聽說過他的名字，也未必知道他的長相。

　　聞小天沒有回話，本能地拔出一支匕首。

　　我也迅速抽出甩棍。

　　「上！」看到我們不懷好意，趙黃河也沒有任何廢話，立刻領著幾個徒弟和唐宏義沖了上來。

　　「噔噔噔」的腳步聲響起，幾人如猛虎下山，殺氣騰騰！

　　趙黃河是絕頂高手，另外幾人都是優秀高手，我和聞小天絕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！

　　但我還有後招，所以心裡並不慌張，仍舊和聞小天並肩而上。

　　「不是對手！」看到幾人奔跑的姿勢和動作，聞小天迅速判斷出了他們的實力，接著立刻拉了我的胳膊轉頭往主屋方向奔去。

　　要逃？

　　也行！

　　我沒反抗，立刻跟著他一起跑，趙黃河等人仍舊緊追不捨。

　　進了主屋，聞小天猛地推了我一把。

　　我正納悶他要幹嘛，就聽他厲聲喝道：「裡屋有窗戶，從那裡鑽出去，然後翻牆逃走！」

　　接著，聞小天轉過頭去，用身軀擋住主屋的門，手持匕首惡狠狠瞪著趙黃河等人，顯然要以一己之力攔住他們所有的人！

　　「……你怎麼辦？！」我驚呼道。

　　「別廢話！」聞小天嘶聲喝著：「是我帶你來的，必須保證你的安全！回去告訴洪老爺子，善待我的家人就好！」

　　說話間，趙黃河等人已經攻了上來。

　　「叮叮噹噹」的聲音迅速響起，聞小天真就死死撐在門口，呈現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，抓著一柄匕首努力抵擋趙黃河等人的進攻。

　　但是可想而知，他怎麼可能會是對手！

　　不出片刻，他的身上便多出好幾道傷，鮮皿也迅速順著身體各處淌了下來。

　　但他依舊牢牢守著門口，死活不讓趙黃河等人闖進來，一邊努力抵擋還一邊大吼著：「趕緊走啊，還愣著幹什麼？！」

　　……我的老天爺啊。

　　我有後招，知道我和聞小天都不會死；但聞小天不知道啊，他是真心想讓我走，也是真心為我擋刀！

　　我們的感情很好嗎？

　　沒有，就是單純的合作關係，可能勉強算得上是同事，他帶我這個新人出來做任務，僅此而已！

　　無論身份、地位還是個人價值，我都遠遠比不上他，但他依然願意為了我這個「初出茅廬」的年輕人付出生命……

　　僅僅因為是他把我「帶出來」的，所以必須保證我的安全！

　　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安全的，知道我們一定能逃出去，但眼眶還是忍不住微微有一點泛紅了。

　　握緊甩棍，我咬著牙沖了上去，和他一起站在門口，和他一起並肩戰鬥！

　　「你幹什麼？！」聞小天怒不可遏：「不是讓你走嗎？！」

　　「我不可能丟下朋友不管！」我嘶吼著，舉起甩棍奮力抵擋，身上也迅速多出幾道傷口。

　　「誰跟你是朋友？！」聞小天嘶聲咆哮，「我是你的上級，我命令你現在趕緊走……」

　　「要走也是你走，哪有上級保護下級的？！」

　　「混蛋！混蛋！」

　　聞小天急得直跳腳：「本來死一個就行了，現在要死兩個……搞得我好像是個廢物，帶你出來做任務，還把你害死了！」

　　說話間，我倆身上的傷越來越多，眼看就要擋不住了，死在趙黃河等人手上也是遲早的事。但也就在這時，院門外面再次傳來「噼裡啪啦」的腳步聲響，一大群人奔了進來，赫然是二愣子、向影、姜樂和餘英等人。

　　對，這就是我的後招。

　　昨晚和向影商量過後，龍門商會的一眾人便連夜潛入大理，因為從我這裡拿到了唐宏義的資料，所以輕輕鬆鬆就將其擄走了，又用他將麻雀換了回來。

　　因為是提前規劃過的，所以時間掌握得剛剛好，我和聞小天剛進入唐宏義家，趙黃河等人便回來了，自然就免不了一番惡戰。

　　這時候龍門商會的人再出手救下聞小天，就能讓他欠下我們一個人情，和洪家的鏈接也就有了！

　　這個計劃絕對沒有問題，既能救出麻雀，還能將龍門商會的利益最大化，擱誰不得說一句牛逼啊？

　　自從開始實施這個計劃，一直都很順利，唯一意外的是聞小天，他展現出的前輩風範和俠義之舉實在讓我觸動。

　　好在我們的人終於來了。

　　龍門商會的人一出手，趙黃河等人當然扛不住，雖然大理是華章商會的地盤，但在此時此刻此地此點，確實不是我們的對手！

　　「撤！撤！」趙黃河一聲令下，帶著幾個徒弟和唐宏義翻牆而逃。

　　龍門商會的人連忙去追，當然沒有追上。

　　「該死，又讓他們跑了！」二愣子在院子裡急得直跺腳。

　　「你們是誰？」姜樂奇怪地指著我和聞小天。

　　一眾人也紛紛看了過來。

　　我和聞小天傷痕纍纍，已經扛不住了，紛紛坐倒在地。

　　「不管他們是誰，先離開這個地方……大理是華章商會的地盤，再不走會被他們圍攻的！」向影果斷地道。

　　眾人立刻行動，七手八腳地將我和聞小天攙起來。

　　「不用，我們自己能走，咱們就此別過……」聞小天顯然不太想和龍門商會的人在一起。

　　「別過什麼？就你傷成這樣，出去就被趙黃河給圍了！這時候了，就別要面子了，先出去再說吧！」二愣子一手一個，抓起我和聞小天，大踏步地往外奔去。

　　龍門商會的眾人也都紛紛跟上。

　　大理是盧百萬的老家，也是華章商會的老巢，組織行動自然是很快的，一張天羅地網立馬就在整個城市撒開。

　　不過龍門商會的人更快，因為唐宏義的房子就在洱海邊上，所以我們找到一處荒僻的碼頭，又乘了洱源縣水利局的船隻，輕輕鬆鬆便離開了這個地方。

　　——之所以要說又，是因為我們上次就這樣離開的！

　　水利局的科長怎麼了，官職小、身份低怎麼了，隻要善於挖掘，一樣可以將利益最大化！

　　水利局的船當然不可能有人查，所以我們很順利地離開大理，再次沿著彌茨河一路北上，朝麗江的方向去了。

　　船上有刀傷葯，二愣子親自動手，幫我和聞小天上藥、包紮。

　　直到這時，我才體會到高手的又一個好處，原來受了傷都比普通人恢復得快，以前看二愣子他們重傷之後沒幾天就活蹦亂跳了，直呼簡直就是怪物，現在自己終於也有這個本事了。

　　包紮完後，雖然不至於立刻就能投身到戰鬥中去，但也能夠緩慢地行走了——當然，這和我傷得不太嚴重也有關係。

　　聞小天也沒什麼事了，身上裹著好幾處繃帶，縮在船艙的一角，悶悶地抽著煙，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被龍門商會的人救了的事實。

　　不過自從上船以後，他也沒有洩露自己的身份，隻說自己是福省的，和唐宏義有點私仇，所以才去埋伏，沒想到反遭圍攻。

　　聞小天不說，我也沒辦法說，隻能低著頭不吭聲。

　　「嘿嘿，不說也沒關係！」二愣子爽朗地道：「你倆和華章商會作對，就是我們龍門商會的朋友啦！」

　　「……不是朋友！」聞小天咬著牙道：「今天欠各位的人情，將來有機會一定還！」

　　「哎，你這個人真不識好歹！」姜樂很不滿意，「我們救了你的命，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人情，你準備拿什麼來還啊？」

　　「多少錢，你們開個價吧！」聞小天再次道。

　　「哈哈哈，我們不要錢！」二愣子擺著手道：「沒事，不當朋友就不當朋友吧……等前面到了麗江，咱們就可以分開了，那邊雖然也是華章商會的地盤，但防守就鬆懈很多了……那就以後有緣再見！」

　　聞小天沒說話。

　　龍門商會的人也散了，有的留在船艙裡玩手機，有的到甲闆上吹河風，還有膩在一起談戀愛的，總之各有各的事做。

　　我低聲說：「聞館主，我去外面透透氣。」

　　聞小天點了點頭：「去吧，別洩露咱們的身份。」

　　我輕輕地應了一聲，接著便走出船艙，來到了甲闆上。

　　天色早就暗下來了，巨大的圓月升起，月光灑在河面上，波光粼粼，宛若銀瓶乍洩。

　　眾人看到了我，知道我是宋漁，但沒和我說話，仍舊各做各的。

　　從大理到麗江，如果是走陸路，兩三個小時就能到；但走水路，就要看船快不快了，我們這艘水利局的小破船動力不足，一路上吭哧吭哧的像拖拉機，少說也得四五個小時才能到。

　　我在甲闆上走來走去，假裝吹著清冽的河風，確定聞小天一直待在船艙沒有出來，便小心翼翼地靠到了麻雀的身邊。

　　麻雀縮在甲闆的一角，眼睛獃獃地看著水面，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樣子。

　　「雀哥……」我輕輕地叫了一聲，當然用了自己的聲音。

　　「嗯。」麻雀坐直身體，雙臂抱著小腿，「對不起啊小漁，又給龍門商會添麻煩了……」

　　「沒事，你立的功，可比麻煩多多了……」我一邊低聲說著，一邊盯著船艙入口的方向，「但你以後真的不能去找方芸汐了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嗯。」麻雀雖然應了一聲，但是明顯不太情願。

　　「知道你喜歡她。」我繼續說：「但現在不合適，大理是華章商會的地盤……等哪天咱們的實力夠了，殺到這裡，踏破盧百萬的老巢，把方姑娘搶回龍門商會行不？」

　　「……行！」麻雀終於咧嘴笑了。

　　以前我在麻雀面前是個弟弟，但他現在聽我的了，起碼賣我面子。

　　「哎，那就說定了啊。」我伸出一隻手。

　　「嗯。」麻雀也伸出手，和我擊掌。

　　接著，我又來到另外一角，迅速和向影談起了話。

　　「聞小天現在是個什麼狀態？」

　　「我也不太清楚，自從上了船就不怎麼說話。」我搖搖頭，「不過放心，他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……」

　　就憑聞小天連我這個不起眼的「新人」都能捨命相護，他就絕對不是！

　　「嗯，希望能拉近龍門商會和洪家的關係。」向影低聲說道。

　　「一定可以！」我呼了一口氣。

　　接著，我們又聊了點其他的。

　　向影告訴我說，西北那邊，孫翻江和易家仍舊鬥著，易家始終想保易大川一條命，不知道找了多少關係、託了多少人情，可惜希望始終不大；還說滕千山一直在想辦法對付龍門商會，可惜手實在伸不到合市等地，急得他三天兩頭往龍岩跑，就想獲得洪家的支持。

　　總之無論哪件事情，都無一例外地證明了，擁有自己的靠山是多麼重要，否則時時刻刻都懸在命運的鋼絲繩上。

　　「我在龍岩挺順利的，一定可以迎來春天！」我認真道。

　　「嗯。」向影輕輕應了一聲。

　　向影站在甲闆邊上，河風不斷吹過她的頭髮，皎潔的月光傾灑在她身上，襯得一張臉又精緻又好看，整個人看上去別有一番味道。

　　我一時沒忍住，稍稍往她那邊靠了一下。

　　向影好像知道我要幹嘛，立刻往後退了好幾步，低聲說道：「別這樣，你頂著別人的臉……我沒辦法接受！」

　　以前就是這樣。

　　我扮成江城的時候，她就接受不了；現在扮成盛力，一樣接受不了。

　　「嘿，也沒有幹嘛啊！」我笑了笑，轉頭朝船艙的方向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