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在街上啊，準備回去了，怎麼了？」聽出不對勁，我本能地站住腳步，隨即警惕地看向四周。

　　「裴帥帶著幾個人上街找你麻煩去了，你趕緊躲著點，繞小路回來吧！」米來快速說著：「回到武館，就有王教練護著你了！」

　　「行，我知道了。」我也沒有廢話，直接掛掉電話。

　　但我並沒有繞小路回去，而是站在原地沒動，仔細觀察著左右和前後。

　　現在的我，身處一條繁華的商業街，說「摩肩接踵」可能有點過了，但也絕對算得上是熱鬧非凡，大批大批的遊客來來往往。

　　我一手提著幾根拖把，一手悄悄伸進懷中，握住了十字弩的手柄。

　　我這人一向秉承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」的原則，既然裴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，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。

　　終於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，我看到了正在搖頭晃腦的裴帥。

　　這傢夥穿著武館的白色練功服，還是一臉的春風得意、不可一世，身後跟著的幾人也都是同樣打扮，所以在人群中算是很紮眼的。

　　幾個人一邊走一邊左右環視，顯然正在搜尋我的蹤跡。

　　我也穿著武館的練功服，相信很快就能對上眼了。

　　但我仍舊站在原地不動，反而非常期待自己能和裴帥來一場大戰；不知道多少高手敗在過我的十字弩下，其中不乏絕頂高手、優秀高手，區區一個基層高手也來挑釁，真是想死都找不到地方了！

　　真以為「普通人」就是好拿捏、好欺負的？

　　我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，就等裴帥主動衝上來了，保準一箭就射穿他的腿！

　　偏偏就在這時，我的手機響起。

　　無奈之下，我隻好鬆開十字弩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，是王德軍打來的。

　　「哎，王教練！」我接起來。

　　「剛得到消息……」王德軍同樣快速說著：「裴帥帶了幾個人去街上找你了，趕緊繞小路回來啊，別和他碰上了，否則會很麻煩！」

　　與此同時，裴帥終於發現了我，立刻一臉興奮地朝我奔了過來。

　　「盛力，你還跑得了嗎？！」裴帥猙獰地大笑著，在人群中急速穿梭，身後的幾個人也歡呼雀躍，好像終於找到了他們失蹤已久的爹。

　　「沒事！」我笑呵呵沖電話說著，「來了正好，我收拾他唄，省得他一天到晚以為自己牛得不行……嘿，做個基層高手，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啦，跟井底之蛙似的好笑至極。」

　　我將手裡的幾根拖把丟在地上，再次握住了藏在衣襟裡的十字弩，一邊打著電話，一邊看著裴帥，面上忍不住浮現出微笑。

　　雖然已經發現了我，但因為街上的人實在太多，裴帥繞來繞去，衝過來要不少時間。

　　「你怎麼可能打得過他！」電話裡，王德軍驚呼著：「他是基層高手，收拾你跟玩兒一樣！相信我，趕緊走，你沒和高手交戰過，不知道對方有多恐怖……」

　　「那沒事，對付高手，有對付高手的辦法嘛。」我輕描淡寫地說著，絕頂高手都見過不少了，什麼基層高手真不放在眼裡。

　　一邊說，一邊繼續沖裴帥微笑著，還用下巴和眼神示意他速度再快一點。

　　裴帥果然怒火中燒，腳下的速度也更快了，沿途還撞倒了好幾個人。

　　「……」王德軍沉默一陣，似乎想到了我豐富的作戰經驗，知道我敢誇下這種海口，必定是有必勝的把握，但他還是勸著：「即便你沒問題，也不要和他打，趕緊離開那裡！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我很疑惑。

　　「因為你和洪姑娘分手了！」王德軍著急道：「你的背後空無一人，而裴帥是基層高手！一旦和他發生爭執，造成流皿事件的話，聞館主肯定站在他那邊！聞館主本來就看你不順眼，再往他手裡遞刀子，你就更完蛋了！輕則攆出盛世武館，重則把你打殘打廢……聞館主正發愁沒有理由收拾你吶，這不是往他的槍口上撞麼？」

　　很有道理。

　　對聞小天來說，基層高手肯定比一個有點實力的鴨子重要多了。

　　誰對誰錯？

　　這種地方什麼時候講究過對錯？

　　洪天賜明天就要來了，現在被攆出盛世武館可不大好……不能因為逞一時之勇，把來之不易的計劃給毀了！

　　「知道了，我這就回武館！」掛掉電話，我將手機收起。

　　幹我們這行的，必須能屈能伸！

　　看看距離越來越近的裴帥，我一咬牙，鬆開懷裡的十字弩，撿起地上的幾根拖把，迅速朝旁邊的小巷子裡鑽去。

　　「你他媽跑什麼？！」裴帥大叫著追上來，罵罵咧咧地說：「剛才又微笑又挑下巴，真以為你要正大光明的和我鬥一場吶！」

　　我當然不可能理他了，疾速在巷子裡飛奔著，同時朝盛世武館的方向去了。

　　裴帥等人在後面窮追不捨，一邊追還一邊大罵懦夫、窩囊廢什麼的，真是搞笑，就這幾句髒話，對我來說跟撓癢癢似的，跟遊戲裡的嘴臭王者比起來實在差太遠啦！

　　平時的長跑訓練在這時候發揮作用，一路上我氣不喘臉不紅，始終從容以對，十幾分鐘之後便回到了盛世武館。

　　王德軍站在武館門口接應，看到裴帥還在追個不停，當即大喝一聲：「你們要幹什麼？！」

　　裴帥剛想回話，我趁機把墩布往地上一丟，這傢夥猝不及防，腳下被絆了一跤，當場摔了個狗啃屎，「砰」一聲狠狠砸在地上，連鼻子都摔破了，殷紅的鮮皿流淌出來。

　　跟著他的幾個漢子連忙上去攙扶，裴帥從地上爬起來，一把揪住我的領子。

　　「你要幹嘛？！」王德軍上前，一把就將他推開了，濃眉倒豎地說：「真想和我在武館碰一碰是不是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裴帥沉默一陣，擦了擦鼻子上的皿，終於還是笑出聲來，「什麼事都沒有啊王教練，我和盛力鬧著玩吶！」

　　「滾！」王德軍罵了一聲。

　　裴帥惡狠狠瞪了我一眼，帶著幾個人進了武館，也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。

　　「沒事吧？」王德軍立刻轉頭問道。

　　「沒事！」我搖搖頭，咧嘴笑了。

　　一點虧都沒吃，有什麼事？

　　「忍了吧……洪老爺子明天過來，應該會給他安排任務的……等他走了，就沒這些事了。」面對同樣成長為基層高手的裴帥，王德軍能將其喝退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
　　就這還是佔了主場優勢，換個地方都未必管用，不能再強求什麼了。

　　「嗯。」我輕輕地應了一聲，和他一起進了武館。

　　武館內外果然煥然一新，窗明幾淨、地闆鋥亮，院子裡也一塵不染，就連空氣彷彿都新鮮了幾分，門窗和牆上還布置著不少彩帶、氣球，整個氣氛搞得和過年差不多。

　　「行了，都早點休息，明天起個大早迎接洪老爺子！」王德軍站在武館中央吩咐眾人。

　　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，大家也都回宿舍休息了。

　　洗漱過後躺在床上，先和洪瑰寶通了個電話，確定明天的計劃照常進行後，又聯繫了一下向影，聊了聊彼此的近況。

　　龍門商會那邊沒什麼問題，大家都過得挺安逸，該放假的放假、該約會的約會，甚至還集體去武市拜訪過雷萬鈞一次，由此可見不往江省擴展的話，大家的生活肯定逍遙又自在了。

　　當然這些隻是表象，今時已經不同往日，無論哪個商會都盯著我們，不奮力掙紮的話隻有死路一條！

　　滕千山這麼大年紀了還整天守在龍岩，想見比自己小很多輪的洪耀祖一面，不就是要跟龍門商會死磕麼？

　　還有華章商會和正德商會，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近況，但有哪一個肯放過我們？

　　不趕緊蹚出一條路來，龍門商會遲早完蛋！

　　「順利的話，明天過後，我就是洪天賜的救命恩人了……」我長長地呼了口氣：「以後的路也能好走一些。」

　　「嗯，一定能順利的！」向影給我打著氣。

　　掛掉電話，我正準備睡覺，突然聽到一陣哭喊聲和謾罵聲，自然很是奇怪，立刻奔出門去查看。

　　循著聲音來到某個宿舍門口，這裡已經圍滿了武館的學員，大家都在指指點點、竊竊私語，還有人笑個不停。

　　我走過去，都不用擠，大家自動分開一條道，不是尊重我或是害怕我，單純不想和一隻鴨子站在一起。

　　腳步聲響起，有人從宿舍裡走了出來。

　　正是裴帥那一幹人，一個個趾高氣昂、擡頭挺兇，看到我後還一起露出怪笑。

　　宿舍裡仍舊傳來哭喊聲，我顧不上他們，立刻沖了進去。

　　果然是米來，他被打的滿頭是皿，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，床鋪也被倒騰的一團糟，上面潑滿了開水、飲料和速食麵湯。

　　「通風報信，活該！」門外隱隱傳來裴帥的嘲諷聲。

　　我忍無可忍，出門就要去找裴帥算賬，卻正好和匆匆趕來的王德軍撞個滿懷。

　　「怎麼回事？」王德軍奇怪地問。

　　「他們欺負米來！」我怒氣沖沖地說：「我要收拾裴帥！」

　　「你別去！」王德軍攔住了我，又將身後的人都驅散了，關上門低聲道：「你難道沒發現，裴帥在故意激怒你麼？他知道洪老爺子明天就要來了，故意找事和你打架，被開除的一定是你！」

　　「他有毛病！」我咬著牙：「我沒招惹過他！」

　　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，誰讓你第一天就出了那麼大的風頭？而且被你打的那幾個人，和他的關係都不錯，怎麼可能善罷甘休……」王德軍拍拍我的肩膀，「忍一忍吧，過了明天，洪老爺子就把他調走了，基層高手不會一直無所事事的……」

　　沉默許久，終究還是嘆了口氣，走過去將米來扶起，又在宿舍找到醫藥箱，小心翼翼幫他處理著身上的傷。

　　王德軍則安排其他人給米來換了新的床墊、被褥。

　　「有不少高手從這間武館走出去過……」王德軍站在宿舍中央，咬牙切齒地道：「但沒一個像裴帥這麼囂張的！等著瞧吧，這種人出門遲早被雷劈死！」

　　王德軍把懲罰壞人的希望寄托在「天雷」身上，在我看來並不可取，甚至有種阿Q的感覺；仇恨這種東西，就得親手去報，否則根本不會痛快！

　　王德軍離開後，我幫米來處理完傷，又將他扶到床上躺下，認認真真地說：「放心，明天過後，肯定幫你報仇……信不信我？」

　　「……信！」米來的臉上還有淚痕，但他還是努力點了點頭。

　　「信就好！」我拍拍他的肩，「行了哥們，有啥想吃的沒，我去給你買點！」

　　「沒有，什麼都不想吃。」米來搖了搖頭。

　　「不是，好歹隨便說點什麼，讓我彌補一下愧疚心啊！」

　　「你要實在想彌補的話……」

　　米來想了想，終於鼓起勇氣說道：「能教我怎麼當鴨子嗎？我不想努力了！」

　　我：「……」

　　「其實我一開始接觸你，除了佩服你的本事外，就是想和你學點這方面的經驗……」米來的臉有些紅了，但還是很認真地說：「力哥，活著太累了，我也想傍富婆……」

　　看了看他普通的長相、普通的身高、普通的穿著，我拍拍他的肩，嘆著氣說：「放棄吧，你吃不上這碗飯。」

　　這一夜總算平平安安地過去了。
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王德軍把大家叫醒了，列隊站在盛世武館門口，等著歡迎洪天賜的到來。

　　現場自然是鑼鼓喧天、鞭炮齊鳴，舞龍和舞獅的都來了，還準備了好幾掛一萬響的鞭炮。八點左右，聞小天先到了，他是來檢查現場情況的，確定衛生和安全之類的有沒有問題。

　　王德軍和另一位姓吳的教練正站在門口和他說話，我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。

　　回頭一看，是裴帥擠了過來，還衝我眨了眨眼。

　　我微微皺了皺眉，知道他肯定沒憋好屁，本能地想挪開一些，但是已經遲了。

　　「盛力，你為什麼會做鴨子，是不是家族裡有這個基因啊？」裴帥低聲說道：「你媽應該也是幹這行的吧，具體位置在哪裡呢，我去照顧一下生意！放心，不白去，肯定給錢，我叫上我的幾個兄弟都一起去……」

　　或許我的性格還是不夠沉穩。

　　知道今天對我來說非常重要，無論是救宋塵，還是龍門商會的安危，都和接下來的行動息息相關。

　　埋伏了這麼多天，好不容易進入盛世武館，洪瑰寶被禁足了還想方設法地幫助我……

　　一步步走到今天多不容易！

　　洪天賜馬上就要來了。

　　小不忍亂大謀。

　　退一步海闊天空，忍一時風平浪靜。

　　昨天被偷襲，忍了；米來被人打，也忍了……

　　今天實在忍不下去了！

　　哪怕我不是我，隻是一個「鴨子」盛力……

　　我也容忍不了別人侮辱他的母親！

　　我轉過頭去「砰」的一聲，狠狠一拳砸在了裴帥的鼻樑上，鮮皿頓時從他的兩個鼻孔之中噴濺出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