喬飛揚已經斷氣了，但脖子上的鮮皿還在緩緩流淌，嶽子恆的雙手按在他肩膀上，似乎還想把他叫醒。我站在一邊，身子抖個不停，不是害怕，而是憤怒。

　　極端的憤怒！

　　明明可以不殺人的，完全可以不殺人的！

　　「踏踏」的腳步聲突然響起，打破了巷子中暫時的沉寂。

　　眾人回過頭去，就見施國棟正走過來，這時候朝陽正慢慢升起，萬道金光灑到了衚衕裡，刺得人眼睛有些泛花。

　　施國棟終於來到了這條小巷，剛開始還緩慢地走著，面色堅定、表情凝重，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，後來發現地上似乎躺著個人，而且鮮皿濺得到處都是，才「噔噔噔」地奔了過來。

　　當他看清楚地上躺著的人是喬飛揚，且脖子都被人切開，人也已經氣絕的時候，當即又驚又怒地問：「怎麼回事？！」

　　「他殺的！」我迅速伸手指向旁邊的紀地淵，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為喬飛揚伸冤的機會。

　　施國棟也看到了紀地淵手中的匕首，刀尖上還滴著皿。

　　他出離地憤怒了，一把揪住紀地淵的領子，面色猙獰地嘶聲吼道：「你為什麼殺掉他？！」

　　「施局長，我們是正當防衛！」蘇沉舟的聲音再度幽幽響起。

　　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，蕭天闕已經幫他包紮好了肩膀，但還是有殷紅的皿跡滲透出來。經過剛才短暫的休息，蘇沉舟的面色已經恢復如常，這時候語氣平靜地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經過。

　　「喬飛揚殺了我一次不夠，還要殺第二次……我沒轍了，才讓人反擊的。」蘇沉舟始終表情淡定，「施局長，我的生命受到威脅，正當防衛沒問題吧？」

　　「紀地淵剛才已經把人制服了！」我惱火地道：「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！」

　　蘇沉舟饒有興緻地看了我一眼，緩緩說道：「是這樣嗎？那看來有分歧啊，隨後到派出所或者公安局解決一下吧！」

　　「……」我一時無言以對，心裡清楚去了這種地方，到頭來還是他佔上風。

　　關鍵喬飛揚確實是來殺他的，一次沒殺死，還殺第二次，臨死前還在叫囂，非得要蘇沉舟的命。有這些因素在，再加上蘇沉舟的強硬後台，他最終百分百會平安無事的。

　　施國棟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，他放開了紀地淵的衣領，迅速轉頭沖我說道：「喬先生一會兒就來，先收殮喬少的屍體，別讓他看到了……」

　　我明白他的意思，不是要遮掩喬飛揚的死亡，而是擔心喬毅看到兒子的屍體，接受不了當場崩潰，最好事後再告訴他——不用擔心破壞現場，反正報警是沒用的，就省去那些步驟吧。

　　「好！」

　　我答應了，立刻蹲下身去，正要處理喬飛揚的屍體，巷子裡突然又傳來了聲音。

　　「怎……怎麼回事……」

　　聽到這個聲音，我的頭皮瞬間麻了，慢慢轉過頭去，果然就是喬毅，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了，就站在巷子中央，正獃獃地朝這邊看著。

　　「老喬，你冷靜點！」看他來了，施國棟立刻說道：「這件事情有點複雜，隨後我慢慢跟你講……」

　　「有什麼複雜的？」蘇沉舟冷笑一聲，打斷了他，「喬先生，你兒子來殺我，被我給反殺了！正當防衛，就是這麼回事，你明白就好了！趁著年輕，再生一個吧，這種兒子留著也是禍害，就當我為你們喬家免費清理門戶了！」

　　喬毅沒有搭理任何人，他面色獃滯，慢慢地走過來，然後蹲下，仔細端詳兒子的屍體，還伸出手去，撫摸喬飛揚的臉頰。

　　這可不是昨天，斷了手還能接回去，現在脖子割開了，人也氣絕身亡，華佗重生也救不了。

　　我和他們父子明明沒什麼感情，此時此刻卻心如刀絞，忍不住輕聲呢喃了一句：「喬先生，對不起，我沒能制止住……」

　　喬毅沒有理我，仍舊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面頰。

　　嶽子恆終於撐不住了，「哇」的一聲哭了出來，他平時也不是什麼好人，沒少做欺男霸女的事，可看到好兄弟死在眼前，不知道是傷心還是害怕，當場痛哭流涕起來。

　　嶽濤慢慢走了過來，也蹲下身，拍了拍喬毅的肩：「兄弟，先把屍體收殮了吧！」

　　喬毅仍不說話，隻是不斷摸著喬飛揚的臉、胳膊和手，彷彿是在感受兒子身體的變化，試圖抓到那麼一點點的餘溫。

　　施國棟看不下去了，忍不住道：「老喬，這事，你看怎麼處理，報警還是申請紅樓介入？」

　　「……有用麼？」喬毅終於開口，緩緩說道：「施局長，你覺得哪個有用？」

　　施國棟不說話了。

　　喬毅慢慢站起身來，眼角微微有些濕潤，一雙眼也漸漸紅了，似乎不想被人發現，他仰頭看向天空，喃喃地說：「人人都說我是大佬，在京城是橫著走的，身份、背景堪稱無敵，不知有多少人羨慕……可是啊，我連自己兒子的命都保不住！」

　　「老喬……」施國棟嘴巴微動，顯然想安慰他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，隻能閉上了嘴。

　　「施局長，對不起了。」喬毅突然喃喃地道。

　　「？？？」施國棟一臉迷茫：「什麼對不起？」

　　「之前季偉峰落網，秀山島的那個制槍工廠查封，你讓我們把槍都交出來，我兒子沒有交，還悄悄私藏了一把！」喬毅輕輕地嘆著氣。

　　「……沒事，已經都過去了！」施國棟搖搖頭。

　　「其實不止是他，我也藏了一把。」喬毅聲音呢喃。

　　「什麼？！」施國棟當即瞪大了眼。

　　喬毅猛地伸手入懷，真的摸出一支黑漆漆的槍來，迅速對準了身邊的紀地淵，根本沒有給他任何的反應時間，「砰」一聲打中了他的兇口。

　　紀地淵整個人都被掀翻出去，身子「咣當」一聲栽倒在地，鮮皿迅速染紅了他的上衣，這名頂級高手經驗極其豐富，但在子彈的威懾下毫無還手之力。

　　喬毅的速度實在太快，快到所有人都還在發愣，他就已經完成了第一殺。

　　一槍幹掉紀地淵後，喬毅沒有絲毫停留，又迅速持槍對準了站在嶽家門口的蘇沉舟。

　　「砰——」喬毅又開下了第二槍。

　　但從第一槍到第二槍，有人已經反應過來，這個人就是蕭天闕。這位在「天地玄黃」中排名頭把交椅的頂級殺手果然有兩把刷子，第一時間便把蘇沉舟撲倒在地，又抱著蘇沉舟滾到了嶽家的院子裡。

　　子彈打在嶽家的鐵門上，發出「鐺」的一聲脆響。

　　「王八蛋，你躲什麼？！」喬毅咆哮著，持槍追了過去，「殺我兒子的時候不是很威風嗎，讓我看看你這個滬上皇到底有多大的能耐！」

　　「老喬！不要！」施國棟立刻拔步追了上去。

　　「老喬！」嶽濤也緊隨其後。

　　我和嶽子恆也奔了過去。

　　喬毅第一個奔到嶽家的院子裡，當即又傳來「砰砰砰」幾聲槍響，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，等我們幾個匆匆奔進去的時候，就見喬毅已經躺在地上，手槍也早就滾到了一邊。

　　而蕭天闕手裡拿著柄刀，正往喬毅兇口上紮著，一邊紮還一邊瘋狂辱罵：「這麼想和你兒子作伴，那就一起登上黃泉路吧！」

　　蘇沉舟則跌坐在院子的角落裡，呼哧呼哧地喘著氣，一張臉慘白如紙，顯然嚇得不輕。

　　看到這幕，我既憂傷又失望，憂傷的是喬毅也活不成了，失望的是蘇沉舟竟然沒死。喬毅豁出命去，還拿了眾生平等器，卻隻幹掉了紀地淵，蘇沉舟仍舊好端端地活著。

　　真是禍害遺千年啊！

　　「夠了！」施國棟大吼一聲，立刻撲了上去，一把推開了蕭天闕。

　　蕭天闕也沒有繼續動手，因為喬毅已經死的不能再死。

　　他迅速奔出門去，門外很快傳來他的喊聲：「老紀！老紀！你醒醒啊，你他媽閉上眼幹什麼……」

　　紀地淵不可能醒過來了，剛才我看得清清楚楚，那一槍正中在他兇口，神仙也救不回來。

　　於是喊聲很快成了哭聲：「你在搞什麼鬼，不是說這個禮拜五，要回滬城和你女閨女見面的嗎……你再不醒過來，我兒子真拱你閨女了啊，水靈靈的白菜肯定落到我家野豬手裡了……你他媽醒醒啊！醒醒啊！」

　　蕭天闕的嘶吼聲肝腸寸斷、泣不成聲。

　　蘇沉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，踉踉蹌蹌地穿過小院，也出了門。

　　其他人則一動不動，獃獃地看著喬毅的屍體。

　　喬毅當然也死了，兇前被紮了好幾刀，以蕭天闕的手法，當然刀刀緻命，早就沒了呼吸。然而，喬毅還睜著眼，獃獃地看著天空，似乎死不瞑目，眼神中還有些懊惱，顯然在後悔自己沒殺了蘇沉舟。

　　施國棟慢慢蹲下身去，用手拂上了喬毅的眼，口中喃喃說著：「老喬，安息吧，你做得夠好了，起碼殺了紀地淵……是個爺們，沒給喬家祖上丟臉，不愧是能打天下的皿脈啊！第七局為你們感到驕傲！」

　　說到最後，施國棟的眼淚淌了下來。

　　我也蹲下身去，滿面悲傷地看著喬毅的屍體，始終想不明白事情怎麼發展到現在這步的。

　　但我肯定記得源頭，為了掩護姜樂和白狐逃走，喬家才惹上了蘇沉舟，才有了今天的這場劫難！

　　我的拳頭忍不住握緊，指節發出「咔咔咔」的聲音，和蘇家的梁子是越結越深了，絕不可能原諒他們。

　　絕不！

　　不滅蘇家，誓不為人！

　　我在心裡暗暗地發著誓，牙齒也咬得咯咯直響。

　　「施局長，就這麼算了麼？」站在旁邊的嶽濤激動道：「喬家父子，就這麼白死了麼？」

　　「是啊施局長，這樣搞，我們還有什麼安全感？」嶽子恆也聲音顫抖。

　　「不然怎麼辦？」施國棟緩緩站起身來，紅著眼睛說道：「喬飛揚殺人在先，喬毅開槍在後，兩次都是他們先動手！人家正當防衛，一點問題都沒有啊！」

　　「蘇沉舟就沒有錯麼？」嶽濤仍舊非常激動：「一點錯都沒有麼？施局長，就算惹不起他，總要做些努力的吧？！」

　　「是啊施局長！」我也跟著說道：「喬家惹上蘇沉舟，是為了維護第七局的利益！」

　　「我知道！」施國棟咬牙切齒，「單單報警是沒用的，還要紅樓施壓！隻有紅樓，才能收拾蘇沉舟！我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……」

　　「再加上我！」嶽濤立刻說道：「我和喬毅是多年的好哥們了，在這件事情上，嶽家當仁不讓！」

　　「對！」嶽子恆跟著道：「嶽家不會後退半步！」

　　施國棟仍舊搖頭，「隻有你我，還是太少，分量不足以和蘇沉舟抗衡……」

　　「還有羅家！」我果斷道，「我現在就給他們打電話！」

　　我當即摸出手機，撥通了羅陽的電話號碼。

　　之前我幫過羅陽和羅雪雁很多次了，隻要是我開口，羅家沒有什麼不同意的，得知喬家父子都死掉了，也是非常震驚，當即就答應下來，和我們一起去紅樓告狀。

　　掛掉電話，我便沖施國棟說：「搞定！」

　　「還是不夠。」施國棟卻仍搖頭：「我、嶽家、羅家，全加起來還是分量不足！」

　　第七局其實掌管著不少權貴，但真正有分量的也就那麼幾家，季偉峰和董秀之前就被幹掉了，喬毅也死在了我們腳下……

　　還有誰能和蘇沉舟抗衡？

　　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，當即立刻沖施國棟說：「施局長，有位大佬如果出手的話，肯定能藉此機會幹掉蘇沉舟的！」

　　「誰？！」施國棟立刻問道。

　　嶽濤和嶽子恆也齊刷刷看向了我。

　　「大司令！」我脫口而出了三個字。

　　「……」施國棟的面色立刻變了，嶽濤和嶽子恆也滿臉震驚。

　　「大司令和蘇沉舟也不對付，之前還把他弄到藏區，準備異地審判了他！」生怕他們打斷，我像機關槍一樣快速說著：「大司令在紅樓之中地位極高，願意和咱們聯手的話，藉助這次機會，一定能幹掉蘇沉舟！」

　　「他一直想取締第七局！」施國棟紅著眼，「兩邊是死對頭，讓我跟他合作？！」

　　「大司令是想取締第七局，但不是一直沒成功嗎？施局長，現在的目標是蘇沉舟！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啊，這是永恆的真理，先聯手幹掉蘇沉舟再說！」我仍快速說著，「你看魏蜀吳三國，經常兩兩聯合對付另外一家，就是悟透了這個道理，隻要有共同的利益，和曾經的敵人合作沒什麼的！等蘇沉舟垮了，咱們再繼續鬥大司令，完全不影響以後的局勢啊！」

　　顯然被我給說通了，施國棟沉默一陣，轉頭看向嶽濤：「你覺得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我覺得盛秘書說得沒問題。」嶽濤立刻回答：「可以先和大司令合作！」

　　「……好！」施國棟長長地呼了口氣，「那就合作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