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景山死了,大頭朝地、四分五裂,身體也碎成了一塊一塊。
就在我的眼前。
我沒有撲上去,隻是慢慢蹲下身去,用力抱住了自己的頭,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痛苦的樣子。
整個機場都暫時停運、封鎖,等到公安部門介入和取證完畢之後才重新開放。
謝景山是自殺的,這沒什麼好說,監控、人證也都非常齊全,看不到一絲一毫被人謀害的跡象。
我去做了筆錄,被問到謝景山為什麼自殺時,也隻能以「不知道」三個字來代替,畢竟說了也沒有用。
拿到呼市的客戶資料後,張健已經是這裡當之無愧的王了,人脈和背景都相當過硬,有的是辦法推卸責任或是找人替罪。
貝峰等人得知消息後也趕過來,在太平間裡沖著謝景山並不完整的屍體嚎啕大哭。
直到這時我才知道,謝景山的老婆孩子真的死了,為了逼他供出柳俊明的下落,張健可謂無所不用其極。
在我第一次去呼市之前就發生了。
謝景山有多愛老婆孩子,我是知道的,也是看在眼裡的,難怪他活不下去,難怪他好幾次告訴我:不要救他。
他是真的想離開這個世界了。
不說什麼「如果謝景山沒去石城,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」之類的屁話,畢竟張健已經盯上他了,很多後果就很難預料。
現在的我,要做的隻有一件事。
報仇!
我不管張健是不是宋塵的手下,也不管宋塵到底什麼意思。
我就是要張健去死!
這個念頭一起,內心便迅速做了決定。
不計後果、不計代價,哪怕和宋塵徹底決裂也在所不惜!
所以貝峰等人哭得稀裡嘩啦,我卻一顆眼淚都沒有掉。
他們可以哭,但我不能。
因為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。
「我會殺了張健。」陰森幽冷的太平間裡,我一字一句地說。
聲音不大,卻鏗鏘有力、擲地有聲。
不僅是說給他們聽,也說給自己聽,說給謝景山聽。
幾人愣住,紛紛轉頭看向了我。
「……江會長,要不就算了吧。」不知過了多久,貝峰突然開口:「張健控制了整個呼市,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了。」
小克和阿勝雖然沒有說話,但以沉默表達了相同的意思。
「你們不想為謝堂主報仇嗎?」我轉頭看向他們幾個,面色冰冷。
如果謝景山的兄弟是這種態度,那我會很失望,但不會苛責。
「我們當然想了!」貝峰咬著牙齒,目光中也迸濺出憤恨來:「我們會一直呆在呼市,伺機動手!要麼大仇得報,要麼全員戰死……隻有這兩種結果!」
表完態度,貝峰的語氣緩了一些:「我們的意思是……江會長,你就不要來了,你的目標太大,很容易被張健盯上……你做得已經夠多,接下來交給我們就好了。」
作為北龍門的副會長,江城的名頭確實太盛,如果真來呼市的話,張健會調動百分之二百的資源和精力作戰!
從剛開始就會是地獄級難度,不存在一丁點緩和的空間!
實際上,就在謝景山的死訊傳開,我們又進入太平間時,王小虎已經順藤摸瓜,帶人圍了過來。
是我提前叫來了二愣子在附近守著。
看到天脊集團的人在現場,王小虎才謹慎退去。
這就叫做樹大招風,所以貝峰反而不希望我插手,他們在背地裡暗戳戳做些事情反而更加方便。
但我肯定不能什麼都不做。
我想了想,問道:「你們能不擇手段地給謝堂主報仇麼?」
貝峰毫不猶豫地說:「當然!江會長,不怕你生氣,我們甚至想過加入屠龍會……」
他還沒有說完,小克猛地撥了一下他的胳膊,阿勝也非常無語地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貝峰立刻閉上了嘴。
我畢竟是北龍門的副會長,當著我的面說加入屠龍會,的確非常冒犯。
不過也側面說明他們確實走投無路,都決定加入龍門商會的對立組織了!
但我並沒生氣,反而說道:「屠龍會都能加入的話,天脊集團也沒問題是吧?」
幾人均是一愣,問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
「隻是有了個不成熟的小想法……」我呼了口氣,說道:「你們先別加入屠龍會,他們暫時還沒有來呼市的計劃,就算來了也未必是張健的對手……這樣,先等我的消息,我要沒辦法了再做其他打算……行吧?」
「好。」幾人都答應了。
如此,我們各自散去。
謝景山的屍體依舊寄放在衛生間,還是那句話,仇一天不報,葬一天不下。
這是給自己立下的軍令狀!
……
機場已經恢復正常運行,人潮如織、熙熙攘攘。
我沒有回石城,而是買了去并州的票,打算和宋知書好好談一談。
在候機大廳時,我接到了張健的電話。
「早知道他會自殺,還絞盡腦汁地救人幹嘛啊!你說是吧江城?」電話裡,張健輕輕地嘆著氣。
「……放心,這筆賬肯定算你在身上。」我的手指摳在座椅的皮墊子裡,一字一句地說:「你就等著洗好脖子。」
「這麼自信啊?」張健很是意外。
「你就等死好了。」我繼續說。
「嘿嘿,有天脊集團的人護著……是囂張啊!」張健陰陽怪氣地說。
「……胡說什麼?」我自然裝傻充愣。
「還裝?別以為我不知道,二愣子一直在你附近!」張健冷笑一聲:「可憐老狼還以為你真和天脊集團沒關係,從頭到尾那麼護你,甚至還崩了我一槍!現在倒黴嘍,塵哥不會放過他的。」
「天脊集團真和我沒關係,二愣子在不在附近,我也不知道!」我連忙否認。
「你說什麼也沒用了,塵哥已經認定這件事了……老狼,完了!」張健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。
「老狼會怎麼樣?」我立刻問。
「還不知道,但我覺得下場應該不怎麼好!」張健得意地掛了電話。
我的心中自然焦急萬分,謝景山已經過世了,老狼要再出點問題……
我連忙給席洪打電話,但是已經顯示無法接通。
除他以外,別人的號碼我也沒有!
我拚命地安慰自己,老狼好歹跟了宋塵那麼久,應該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怎麼樣吧?他自己不是也說了,最多扣幾個月分紅嗎?
既然聯繫不上,也不能杞人憂天,先把張健除了再說!
打定主意,我便登上飛機。
到了并州,我便給宋知書打電話,最終和他約在龍門商會的辦公室裡見面。
因為劉仁正的歸來和制約,宋知書的身邊已經沒有衛兵守護,隻有大岩和一群人模狗樣的西裝男站立。
可惜我也失去了并州的控制權,否則還真是個幹掉他的好機會。
辦公室裡,我坐在沙發上,將事情原原本本地給宋知書講了一遍。
「也就是說,最後呼市徹底丟了,謝景山也沒救出來是吧……」宋知書伸出兩根手指,輕輕捏著自己的額頭,顯然很是頭疼。
「……是。」我沒反駁,謝景山雖然是自殺的,但和「沒救出來」是一樣的。
「等於白費功夫。」宋知書輕輕地嘆著氣,「算了,丟了就丟了吧,以後想辦法再弄回來!隻是這個過程就困難了,南龍門吞進去的肉,想再吐出來可太難了……」
說到這裡,他又奇怪地看著我:「所以你到底和天脊集團有聯繫沒?」
「我們一路從雲城鬥到并州,一點聯繫都沒有是不可能的,宋漁的手機號都在我通訊錄裡存著……以前沒少互相打電話罵街,我咒他全家死光光,我罵他生兒子沒屁眼……」我認認真真地說:「但呼市的事,真和我沒關係!」
宋知書點了點頭,表示信我,接著又問:「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?」
「聯繫天脊集團!」
「???」
看到宋知書一臉迷茫的樣子,我繼續說:「這次呼市之行,讓我發現一件事情,宋塵和宋漁兩兄弟不合!」
「那是當然的啊!」宋知書冷笑道:「那麼大的一份家產,他倆不爭破了頭才怪吶!」
所有外人都覺得我和宋塵是一定會爭家產的,沒有例外!
我在心底始終不承認這一點,但這時候也隻能附和著道:「沒錯,他倆都恨不得對方去死!」
我擡起頭:「呼市已經被張健控制了,咱們想奪回來非常困難……我是這麼想的,不如把備份的客戶資料給天脊集團一份,讓宋漁去和他鬥,爭個你死我活,來一場狗咬狗的戲碼!至於咱們,就坐山觀虎鬥,沒準還能漁翁得利!」
「好主意!」宋知書一撫掌,笑著道:「反正呼市已經丟了,不如再把宋漁引過去,讓兄弟倆好好爭去吧……不管最後鬥成什麼樣,咱們北龍門都不吃虧!就這麼辦,你趕緊去搞下!」
這種百利而無一害的事,我就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。
「行,那我先回石城,然後操作這件事情……接下來的一段時間,我就不過來并州了,專心關注兄弟倆的戰況!」我站起身。
「等下。」宋知書突然想起什麼,「上次你把費騰揍得不輕,這會兒還在醫院住著,讓他很沒面子……好歹是我乾兒子,你主動去看望下,跟他和解了吧。」
「……」我沒回話,心想我倆可是競爭對手,說破大天也不可能和解……
宋知書腦子秀逗了麼?
「去吧,走個過場。」宋知書知道我在想些什麼,「起碼面上要過得去,不要讓外人看笑話。」
「您這麼說,那我就明白了!」我笑了笑,轉身出了辦公室。
問清楚費騰的具體位置後,我在路上隨便買了點東西,總花費不到五十塊錢,這才前往醫院。
到了醫院,直接推開病房的門,就看到費騰躺在床上,臉上裹著一圈又一圈的紗布,旁邊還站著他幾個兄弟。
一晃眼,又看到了長安狼牙堂的堂主秦衛。
他就坐在費騰的床邊,二人相談甚歡,臉上還掛著笑。
「……江會長?!」看到我後,秦衛一臉詫異,立刻站起身打招呼。
之前秦衛屢次聲稱要追隨我,結果轉頭又和費騰混在一起了,當然我對這種人從來沒有抱過希望,所以也談不上失望或者寒心之類的。
我輕輕地應了一聲,面無表情地走進去。
「江城?!」費騰吃驚地說:「你來這幹什麼?」
身邊的幾個漢子立刻就往上沖,顯然要阻止我靠近。
「會長讓我來看你的!」我晃了晃手裡的禮品,「還讓咱倆和解。」
一聽是宋知書的命令,費騰立刻擺了擺手,讓那幾個漢子退下,隨即眼睛朝我手中看來,頓時氣鼓鼓道:「蒙午的奶、旺中旺的火腿腸……江城,你這是看不起誰吶?!」
「哎呀,山寨的啊……不好意思,買的時候真沒注意!」我將禮品隨便往地上一放,接著走到床邊說道:「費堂主,恢復的怎麼樣?」
「沒眼睛嗎,你看不到?」費騰罵罵咧咧。
「裹著紗布,哪能看到?得摸一下。」我伸出手,在費騰臉上一捏。
「啊……」費騰慘叫一聲。
「嗯,看來不怎麼樣……行吧,那你好好養著,我就先走了啊。」我轉頭往外走去。
「江城,我和你沒完……」費騰嘶吼。
「砰——」
我將病房的門關上,揚長而去。
剛出了住院部,手機突然響起。
拿出來一看,是秦衛打來的。
「什麼事?」我接起來。
「……江會長,你小心點,費騰安排了打手,要在醫院外面伏擊你!」秦衛低聲說著,顯然是在樓梯間、衛生間之類的。
其實我早知道費騰不會善罷甘休,自己也早做好準備沿小路離開了——畢竟在并州生活過很久嘛,對這裡的大街小巷已經很熟悉了,想要逃脫他的追殺簡直輕輕鬆鬆。
「你到底站哪頭的?」我有些惱火地問。
「……我哪頭也不站!」秦衛嘆了口氣,「你們兩個,一個是會長的女婿,一個是會長的乾兒子……哪個我都得罪不起,所以儘可能的站在中間!江會長,你以前救過我的命,我一直都記在心裡的……但又不敢招惹費騰,所以隻能暗戳戳地給你提供一些消息。」
這番話說得倒挺實誠,忍不住讓我有些動容。
有時候小人物就是這樣,風往哪吹,就往哪倒,什麼時候有選擇的權力了?
「行,我知道了,謝謝你吧,這個情我領了。」我呼了一口氣,忍不住想起李東的話,屠龍會已經往長安發展了……
所以我便問他:「你怎麼來并州了,不管長安的事情啦?」
「嗯,聽說費騰住院了嘛,所以我來看看……馬上就準備回去了!」
「回去以後注點意吧,最近挺不太平,南龍門、屠龍會之類盯得很緊,自己提防著點!」
隻能提醒到這裡了。
說完以後,我便掛了電話,出了醫院沿著小路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