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用半個小時，也就二十分鐘，蘇茂便返了回來，並提交給蘇沉舟一份圖文並茂的資料。
對於蘇家來說，想在滬城地界內，調查一個人並不困難。
蘇沉舟捧著資料，從頭翻到了尾，一邊翻一邊給出評價：「這個裴勇可以啊，加入龍門商會不到一年，就有如此成就，真是青年才俊！先是成為基層高手，後來又獨當一面做了滬城分公司的負責人……龍門商會近幾年能發展得這麼快，原因之一就是籠絡了不少優秀的年輕人吧？」
蘇茂點點頭說：「是的，他們在并州搞了一個龍門武館，據說是跟盛世商會學的，專門培養新鮮皿液，並輸送到各地去，所以層出不窮。」
「關鍵這個裴勇二十齣頭，龍門商會就敢讓他一個人負責滬城這麼大的市場……膽子也不小啊！」蘇沉舟無比感慨。
「霍去病十七歲隨衛青出征，十七歲當驃騎將軍，二十二歲封狼居胥……年齡從來不是問題！」蘇茂微笑著回答道：「龍門商會的董事長也很年輕，身邊圍繞了一群年輕的夥伴，所以也更傾向於使用年輕人！」
「怎麼年少有為的傢夥都被宋漁俘虜去了！」蘇沉舟一邊翻閱資料，一邊發出羨慕嫉妒恨的聲音，但他看著看著，突然愣住，眼神變得疑惑起來，「怎麼回事，這個裴勇最近染上濫賭的毛病了？」
「是的！」蘇茂點了點頭，「自從龍門商會退出滬城，裴勇失去了獨當一面的機會，轉而到金陵給向影打起了下手……從分公司的總經理，到整天無所事事的閑人，心裡落差肯定是很大的，所以就跟人家學著打牌，而且越打越大，慢慢地借了高利貸，已經累計一千萬了！」
——龍門商會既然給裴勇安排了這個人設，相關證據自然也是做好了的。
「年輕人啊，真是不能沾賭，否則很容易毀掉自己的一生！」不過蘇沉舟仍舊非常疑惑：「才一千萬，就需要借高利貸了？現在的年輕人，賺錢能力這麼差麼？」
有錢人當久了，確實不太了解普通人的生活，比如某個首富，曾經把一個億說成小目標，並不是凡爾賽，而是真心這麼認為的。
有錢人和窮人，根本不在一個世界生活。
蘇茂還算接些地氣，他認真解釋道：「裴勇收入不錯，作為曾經的總經理，一年在七位數往上了，在年輕人裡是非常厲害的……但是一來，他剛工作沒多久，並沒有攢下多少錢；二來即便是一千萬，對他來說也不是小數目，不吃不喝要攢十年才行……一下欠這麼多，足夠將他的生活逼上絕路了！」
「原來如此！」蘇沉舟點了點頭，隨即表情有些欣慰起來，「咱們正需要這樣的人！他不逼上絕路，我還沒機會吶！你去找他過來，我要問話。」
「好！」蘇茂轉身就要離開。
「等等！」蘇沉舟似乎想到什麼，突然喊了一聲。
「怎麼了？」蘇茂站住腳步，回過頭來。
蘇沉舟沒有說話，站起身來，在書房裡踱來踱去，隨即沉沉地道：「我很好奇宋漁的計劃是什麼，正想找一個龍門商會的內部人士問問情況……裴勇恰好就跳出來了，還恰好賭債纏身，是不是太巧了，有種『想吃冰下雹子』『想睡覺遞枕頭』的感覺，簡直像是為咱們量身定做的內奸！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詐？」
「是咱們主動找裴勇的資料，不是他自己跳出來的。」蘇茂繼續說道：「不過確實有一些巧，理論來說不會這麼順利！當然，也可能是蘇老爺子洪福齊天，稍微有些困難，老天就立刻幫忙了。」
「別拍馬屁！」蘇沉舟搖了搖頭，顯然不信這種說法，「找來問問！」
蘇沉舟冷笑著道：「想騙過我，也沒那麼容易！」
「好！」蘇茂再次轉頭準備離開。
「等等——」蘇沉舟似乎又想起了什麼，再度叫了一聲，問道：「這個裴勇還未婚配，女朋友都沒有，是吧？」
「是的，一直忙於事業，沒時間顧及感情方面的事。」蘇茂認真回答。
「有時間賭博，沒時間找女朋友？」蘇沉舟咧嘴笑了，「可拉倒吧，無非就是沒碰上合適的唄！咱們都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，哪個不是皿氣方剛，哪個不是看到女人就走不動道？」
「我明白了！」蘇茂立刻點頭，「我會安排一個美女接觸他的！」
「事關重大，挑個可以信任的吧！」蘇沉舟話鋒一轉，說道：「你女兒二十了吧？」
「……是，我知道了。」蘇茂低下了頭。
「哎，都是為蘇家做貢獻！」蘇沉舟擺了擺手，「去吧！」
蘇茂便退了出去。
……
龍門商會。
無論南龍門還是北龍門，眾人自天南海北而來，齊聚滬城已經三天，本來鬥志昂揚地要鬥蘇家，結果始終一點動靜都沒，搞得大家有些怨聲載道，一時間流言四起。
「怎麼回事，到底還打不打蘇家了？」
「不知道啊，每次去問宋董，他都笑眯眯的，讓大家耐心等待，好像很有把握，但就是不動手！」
「宋董肯定是有把握的，否則他不會來滬城！但他就是這點不好，太喜歡賣關子了，問什麼都不說，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，關鍵時刻再來一個大的！」
「這不是廢話嗎，人家是董事長，你算什麼東西，為啥要告訴你，當部下的聽命令就行了！」
「唉，道理我肯定懂，這不是心裡著急嘛……」
「你急什麼，一分錢沒少你的，踏踏實實吃飯睡覺不就得了！」
「對對對，耐心等著吧，需要咱們出馬的時候，宋董自然會下命令的……」
類似這樣的對話，屢屢發生在公司的每一個角落裡，但裴勇從不參與討論，他有別的事情掛在心頭。
這天在食堂吃完飯，剛準備回宿舍休息，手機突然響了，他隻看了一眼，神色便凝重起來，左右看了看沒人，悄悄躲進樓梯間裡接聽。
「喂……好，好，我知道了，我馬上就下去……」裴勇掛了電話，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兩邊，隨即做賊似的急匆匆下了樓。
離開龍門商會，又穿過兩條街區，剛鑽進一條弄堂，便有幾個流裡流氣的漢子圍了上來。
「裴總，什麼時候還錢？」其中一個染著黃毛的青年笑嘻嘻地說道。
「你們追到這幹什麼？」裴勇皺著眉道。
「裴總，賭債雖然是在金陵欠的，但你總不還錢，我們隻好來滬城找你啦！」青年抱著雙臂說道，「別讓我為難啊裴總，我也是為上面做事的……」
「知道了，你們先回去吧，最近正在籌錢，有了自然會給你們！」裴勇擺了擺手，轉身就要離開。
「哎——」幾個漢子又圍上去，青年認真地說：「裴總，你是龍門商會的人，知道你不缺錢！但是，我們大老遠來一趟，肯定不能空著手回去，至少付一個利息吧，一百萬怎麼樣？」
「沒有！」裴勇伸手指著幾人，惱火地道：「再敢糾纏，給你們屎打出來！」
「裴總！」青年的聲音加重，「都知道你是高手，收拾我們易如反掌！可今天要是拿不到利息，我們肯定是要去龍門商會鬧的……橫幅都印好了！」
青年擺了擺手，另外幾個漢子立刻抖出一條長長的橫幅來，紅色緞面印著幾個白色的大字：裴勇，還錢。
字越少，事越大。
看到這幾個字，裴勇的腳都有些站不穩了，他的身子晃了幾下，咬著牙道：「你們敢去試試！」
「裴總，公司可不止我們幾個人。」青年一字一句地道：「就算你把我們殺了，也會有其他人頂替我們的工作！裴總，勸你不要把事鬧大，真的搞到你們公司，怕是你連工作都不保了……」
龍門商會雖然是所有商會之中薪酬最高的，不過紀律也相對嚴格一些，甚至涉及到私生活，除了「黃」不管外，「賭毒」是重中之重，抓到就要開除。
「你們到底要幹什麼？！」裴勇咬牙切齒，似乎真的有些怒了。
「起碼要個利息回去。」青年認認真真地說：「裴總，一百萬，出一下吧。」
「我他媽的現在沒有！」裴勇一把揪住他的領子，惡狠狠道：「老子所有的錢，都輸在你們賭場了！再說一遍，有了自然會給你們！」
「裴總，欠錢還這麼囂張，你也真是第一個了……」青年輕輕地嘆著氣，「這樣，你殺了我們吧，換其他人來要賬。」
「……」裴勇沒有說話，身子輕輕發抖。
「或者，我們揍你一頓，就當做利息了。」青年繼續說道：「然後拍幾張照片，總得給上面一個交代嘛，好證明我們幾個不是飯桶！」
面對如此帶有侮辱性質的要求，裴勇反而鬆了口氣，彷彿如釋重負。
他鬆開青年的領子，慢慢蹲下身去，抱住了頭。
「開始錄像！」青年擺了擺手。
旁邊的一個漢子隨即摸出手機，並打開了錄像模式，對準了裴勇的頭。
青年擡起腳來，正要對裴勇下手，突然有腳步聲響起，一個西裝革履、乾淨優雅的中年男人走進弄堂。
「誰啊，沒看到這裡在辦事啊？」青年皺起眉頭，幾個漢子也惡狠狠地瞪了過去。
「你們是金陵過來的，不認識我，我不挑理。」蘇茂樂呵呵地說著：「但是你們最好禮貌一些，因為我是來幫他還錢的。」
蘇茂一邊說，一邊指了指蹲在地上的裴勇。
青年當然大喜，對他來說有錢便是爹，當即笑呵呵地拱手道：「原來如此！隻要還錢就好說了，我們也不願意動手，畢竟法治社會了嘛……這是我們的銀行賬戶，麻煩這位朋友了！」
青年摸出手機，展示了自己的賬號。
蘇茂同樣摸出手機，當場付了一百萬過去。
「有這樣的好朋友，你早說嘛！」青年低頭看了裴勇一眼，微笑著說：「裴總，下個星期我們還來，到時候就是連本帶利一起要了，希望你可以準備好！」
說畢，青年擺了擺手，帶著幾個漢子轉身離開。
很快，弄堂裡便隻剩蘇茂和裴勇兩個人了。
「蘇管家……為什麼幫我……」裴勇站起身來，目瞪口呆地看著蘇茂。
作為龍門商會滬城分公司的負責人，他當然認識這位蘇家的管家，以前也曾經有過些來往的。
「裴總，換個地方說話吧！」蘇茂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裴勇原本以為，換個地方是指換到附近的咖啡館或者旅店，總之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就行，但沒成想直接換到了蘇家的莊園裡！
當初他在滬城最風光的時候，頂著「龍門商會分公司負責人」的名號到處交朋友，也沒曾進入過蘇家的莊園，更別提親自和「滬上皇」蘇沉舟對話了。
此時此刻，站在蘇家裝修豪華的書房裡，看著就坐在書桌後面的蘇沉舟，裴勇心裡非常緊張，以至於身子都微微有些發起抖來。
當然看出了他的狀態，不過蘇沉舟什麼都沒有說，他先放下手中的毛筆，心滿意足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字，龍飛鳳舞，鐵畫銀鉤，相比一年前又進步了許多。
「蘇管家，把這幅字裱起來，掛在客廳西邊的牆上。」蘇沉舟幽幽說道。
「好。」蘇茂走過去，小心翼翼地將宣紙提起，確定墨跡已幹，方才虛著折了一下，拎著出門去了。
「坐。」直到這時，蘇沉舟才沖裴勇擺了擺手。
裴勇便坐在旁邊的沙發上，屁股半搭，脊背挺直，雙手放在膝蓋上。
「放鬆一點。」蘇沉舟微笑著說：「隨便聊聊就行……什麼情況，欠了那麼多錢？」
「……他們給我做局，害我輸了一千多萬！」說到這件事，裴勇咬著牙，怒氣沖沖。
「做局啊，這個簡單，龍門商會勢力也挺大的，讓他們幫你出這個頭就行了！」蘇沉舟積極出著建議。
「……」裴勇沒有說話，低下了頭。
「不敢是吧？」蘇沉舟輕輕地嘆了口氣，「聽說龍門商會在這方面管得挺嚴，賭資超過十萬就要剁手，是不是真的啊？」
「……是真的，向總定下的規矩！」裴勇的聲音微微哆嗦起來，顯然很是很怕龍門集團那位二把手的。
「年輕有為，高大帥氣……剁一隻手都難看啊！」蘇沉舟上下看著他，「有沒有想過怎麼辦啊？」
「……不知道。」裴勇的頭更低了。
「這樣吧。」蘇沉舟幽幽地道：「這筆錢，我幫你還了！」
裴勇猛地擡起頭來，一臉的不可思議：「真的？！」
「呵呵，我『滬上皇』蘇沉舟，像是隨便開玩笑的人麼？」蘇沉舟淡淡地道：「一千萬而已，又不是多大的數字。」
「謝謝蘇老爺子！謝謝蘇老爺子！」裴勇萬分激動，猛地站起身來，「蘇老爺子的大恩大德，我一輩子不會忘記……」
話未說完，他突然想起什麼，神色有些警惕起來：「蘇老爺子為什麼幫我還錢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