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州,鄉下。
等待柳如虹的過程很無聊,我先陪著梁無道說了會兒,後來覺得沒什麼意思,又去偏房找梁文彬。
身為小管家,這點自由還是有的。
「梁公子。」走進偏房,看到他正坐在電視前面的破沙發上打遊戲。
電視是黑白的,遊戲是古老的,粗糙到極點的俄羅斯方塊,解析度模糊到一定程度了,梁文彬卻握著包了漿的手柄玩得津津有味,似乎找到了一些童年時期的快樂。
「盛先生。」看我進來,梁文彬按了暫停,起身打了聲招呼。
「辛苦了!」看看四周並不比堂屋好多少的簡陋環境,就連窗戶都微微漏風,我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「不辛苦!」梁文彬咧嘴笑著:「大多數時候,我都是在外面享福,偶爾才回來跟著我爸憶苦思甜……他說好日子過起來了,也不能忘記曾經的苦難……但我覺得他是沒苦硬吃。不過他願意嘛,做兒子的隻能陪著,也算是咱盡了一份孝心!」
「老一輩的人都這樣!」我點點頭,「你爸挺厲害啊,從一無所有、分文身份,幹到了現在的西北區大管家!給我講講他老人家的故事吧,讓我膜拜一下。」
我很想聽一聽梁無道的發家史,想知道一個人是怎麼擁有今天這種地位的。
——有時候確實會覺得,攀附別人不如自己崛起,但是又找不到明確的方法,那些足以上達天聽的關係鏈究竟是怎麼建立的、怎麼達成的?
如果有詳細的「升級」途徑,那麼我也會去效仿,再苦再累也願意啊!
「怎麼會是一無所有、身無分文?」梁文彬笑著道:「我爺爺曾經立過很大的功勞,後來因為犯下錯誤被懲罰了……再後來又平反了,我家才有現在的地位!我爸口中的苦日子,就是我爺爺被懲罰的那段時間,其實前後加起來也就幾年,但恰好是他孩童和青年時期,因此印象特別深刻!」
「原來是這樣啊……」我恍然大悟,「所以和你爸努不努力沒有關係,完全是祖上留下來的福蔭對吧?」
「對。」梁文彬點點頭:「現在是和平時期,短時間內不會再打仗了,想再建立那樣的蓋世之功已經不可能了。」
果然,有些東西,生下來有就有,生下來沒有就沒有了!
這玩意兒真羨慕不來,畢竟也是人家祖上實打實用鮮皿換來的功勛。
人家爺爺在前線拚命的時候,咱爺爺在土裡刨食,待遇肯定不一樣嘛。
看來,有些東西不是靠努力就能得來的,再怎麼長袖善舞、八面玲瓏,「上達天聽」的關係也不可能降臨到我身上。
我輕輕咂著嘴,心想還是要有靠山,誰讓咱爺爺在最該努力的時候選擇了躺平?
「對了,和我爸說了個啥,最後怎麼決定的啊?」梁文彬突然問道。
他對我言無不盡,我自然也知無不言:「柳如虹必須死。」
"……"梁文彬沉默一陣,嘆著氣說:「都怪我,是我害了他啊,不該對易家下手的!」
「其實遲早有這一天。」我安慰他,「視頻在龍門商會手裡,就像一顆定時炸彈,總有一天會爆。」
「龍門商會……」梁文彬輕輕地咬著牙,「真沒想到,我和洪耀祖都栽在他們手上了。」
「很正常的。」我說:「盧百萬、滕千山這些身經百戰的老江湖都翻車了……更何況是你們這些不諳世事的公子哥!吃一塹長一智吧,以後不要再招惹他們了。」
「也別這麼說吧!」梁文彬很不服氣,「我倆雖然栽了,但是還有聶志豪嘛……等著瞧吧,聶公子肯定沒問題。」
「哦?」我很意外,「聶公子打算出什麼招?」
「那不能說。」梁文彬咧嘴笑了,「反正聶公子是我們幾個人裡最聰明的,有他出手,龍門商會肯定是完蛋了,宋漁遲早是他的手下敗將!」
我信你個鬼。
我心裡想,你們這些公子哥一個比一個吹得狠,結果翻起車來也是一個比一個摔得慘,所謂的聶公子大概也不過爾爾。
不過很快,我又想起丁妙音在玉門被識破就是聶志豪提的醒……
難道這個聶公子真有兩把刷子,不能小覷?
「盛先生!」院中突然傳來聲音,是白狐在叫我。
「哎,怎麼了。」我立刻出了偏房。
「柳如虹馬上來了,做準備吧。」白狐沖我說了一聲。
「好。」我便跟著白狐返回堂屋。
梁無道仍坐在堂屋的沙發上,面色有些凝重,不知在想什麼。
「怎麼了梁老爺子?」察覺到事情有異,我立刻湊上前問。
「柳如虹坐高鐵來了,很快就到。」梁無道繼續說道:「但孫翻江悄悄跟著他,還帶了不少的高手……」
「……孫翻江想幹嘛?!」我的眉毛立刻擰了起來。
「可能是猜到我要對柳如虹下手了,所以帶人來保護他……」梁無道幽幽地說:「告訴過你了,兩個人感情很好的,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,關係甚至比一些夫妻還要好……這麼說吧,孫翻江可以沒有老婆,但絕對不能沒有柳如虹!」
白狐在旁邊補充道:「孫翻江最貧困潦倒的時候,有一次生病了都沒錢治,連飯都吃不上,營養不良、奄奄一息,是柳如虹割下了自己胳膊上的一塊肉,煮熟了餵給他,救了他一條命……」
原來是這樣啊。
那這兩人的關係活該這麼好,活該這麼鐵。
「但是再好、再鐵,也不能對您生出忤逆之心!」我認認真真地說:「是您一手扶持他到今天這個位置的……他現在想幹嘛,帶那麼多高手,謀反嗎?篡位嗎?」
「應該是單純想救柳如虹吧……」白狐若有所思地道。
「那也不行!」我認真道:「忤逆梁老爺子的命令就是不行!反了他了,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!」
「著什麼急?」梁無道淡淡地道:「他到底想幹嘛,等他來了不就知道了麼?」
「可以!」我立刻說:「但,梁老爺子,謹慎起見,您還是做好充足的準備,千萬不要被那傢夥殺個措手不及……」
「你在說什麼?」白狐皺起眉頭:「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?」
「是,是……」我笑起來:「別說蘭州了,就是整個西北,都是梁老爺子說了算的……」
「來了以後不要廢話,直接殺就行了。」梁無道冷哼一聲:「我倒看看,孫翻江到底想幹什麼,這個正德商會的老龍頭,他到底還想不想做了!」
「好!」白狐立刻點頭。
「行!」我也跟著附和,同時心中興奮起來。
或許這次,不光能幹掉柳如虹,還能一鼓作氣幹掉孫翻江!
我這個小管家真是無敵了!
鬧吧,鬧得越大越好。
孫翻江,千萬不要讓我失望!
「咣咣咣——」
就在這時,院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。
來了!
我和白狐對視一眼,同時一左一右地奔出堂屋。
「不要和他廢話,下手要快!」梁無道也跟了出來,站在院中。
白狐拔出一柄匕首藏在身後,我也將尚方寶刀藏在袖中,很快來到大門口處,同時將大門拉開了。
「嘩啦——」
大門外湧進來很多人,卻不是柳如虹,也不是孫翻江,而是附近的村民,至少有幾十個,噼裡啪啦地走進來,一邊走還一邊抱怨著。
「什麼意思啊老梁,聽說你今天不想讓我們來玩啊?」
「怎麼著,翅膀硬了是不是?」
「我們每天來玩,今天突然不讓來了……沒你這麼辦事的啊,大家都沒地方去了!」
一群人自行翻出桌椅闆凳,打麻將的、鬥地主的、吃火鍋的、下象棋的……比比皆是,院子裡熱鬧的像趕集一樣。
「老梁,別愣著啊,快給我們燒水!」有人大聲喊道。
「哦哦哦,來了!」梁無道匆匆忙忙奔向廚房。
白狐咬牙切齒地看著這些人,可又毫無辦法。
「你也不要愣著!」有人指著他說:「你去給我買兩包煙,錢先幫我墊著,隨後再給你吧。」
「……」白狐沉默不語,默默奔出門去。
因為他們不認識我,所以也沒人使喚我,得以清閑地站在屋檐下曬太陽,看著梁無道和白狐奔來奔去地給他們跑腿。
不知什麼時候,梁文彬也出來了,站在了我的身邊。
「你爸想憶苦思甜,想和村民打成一片、搞好關係……哪怕沒苦硬吃,我都能夠理解。」我咂著嘴,「但也不至於把自己的地位搞得這麼低吧?」
「沒辦法。」梁文彬聳聳肩,「當初我爺爺被處罰,就是被村民舉報的,當時舉報信貼得滿村都是,還把我爺爺打得鼻青臉腫……給我爸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,整個人都PTSD了,哪怕殺遍整個大西北,也不敢得罪村裡的人!他總擔心再來一次,又把我們爺倆給整垮了,所以就無條件慣著他們、寵著他們。」
「……原來是這樣啊!」我點點頭,雖然不理解,但大為震撼,「他們知道你家其實很厲害嗎?」
「但凡知道,誰敢這樣……但我爸不讓說,擔心被秋後算賬。」梁文彬又聳聳肩。
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。
「喂,你也不要愣著,去給我拿條毛巾來……這狗日的天氣,真是越來越熱啦……」一個正在吃火鍋的大爺滿頭是汗,一邊用手掌給自己扇風,一邊指著梁文彬喊了一聲。
「好嘞!」梁文彬立刻奔進偏房。
梁無道、梁文彬、白狐三人,無論哪個出去這間院子,都能在大西北殺的皿流成河,此時此刻卻被使喚得像狗一樣,他們雖然滿腹牢騷,但又不敢生出任何怨言。
我撓著頭,看著他們跑來跑去為村民服務的樣子,忍不住想待會兒柳如虹來了怎麼辦,難道要當著大家的面殺人麼?
正這麼想著,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「盛先生!」
「啊?」
我猛地一回頭,就看到了柳如虹。
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經進來了,並且就站在我身邊。
「盛先生,梁老爺子讓我來的……他在哪裡?」柳如虹客客氣氣地問著。
「……啊,他在廚房燒水。」我本能地回答道。
「哦,他找我什麼事……你知道嗎?」柳如虹又問道。
「……不知道。」我撒了句謊。
「行吧,那我自己過去問問。」柳如虹邁步朝廚房去了,對院中的亂象並不好奇,顯然對這一幕已經見怪不怪。
我正想跟過去,看看梁無道打算怎麼處理,白狐正好從偏房拿了幾副撲克出來,沖著我說:「這樣不行,柳如虹來了也不好殺……得換個地方了,梁老爺子在別處還有一間屋子……」
看到我的眼睛瞪大,白狐疑惑地問:「怎麼了?」
我慢慢轉過頭去,柳如虹果然聽到了白狐的話,正轉過頭來驚訝且詫異地看著我們倆。
「這……」順著我的目光,白狐也看到了柳如虹。
「噔噔噔——」
柳如虹當然沒有任何遲疑,迅速瘋狂地朝大門處撲過去。
「追!」白狐嘶吼一聲,立刻追了上去,手中拔出一支匕首。
我也緊隨其後,同樣抽出尚方寶刀。
「咣當——」
「嘩啦——」
我們幾人在院中展開一場激烈的追逐戰,沿途自然撞翻了不少麻將桌、象棋桌和火鍋,將院子裡搞得亂七八糟、雞飛狗跳、一片狼藉。
「你們幹什麼啊……」一眾村民紛紛起身罵街。
白狐哪裡有空搭理他們,很快就追上了柳如虹,二人在院中展開一番激戰,後者也拔出了一柄匕首,「叮叮噹噹」的聲音絡繹不絕。
村民們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太對勁,紛紛退到兩邊。
我則抓住機會,立刻衝上前去。
柳如虹正忙著對戰白狐,哪裡有功夫應付我,被我一刀捅在後心,輕輕鬆鬆就要了他的命。
「呃——」
柳如虹的後心湧出大量鮮皿,很快又染紅了整個脊背,人也像是爛泥般倒了下去。
繼笑閻羅之後,正德商會又一高手殞命!
是的,沒有什麼波折,也不悲催、感傷、可歌可泣,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就死掉了。
人生亦是如此,有誰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?
一眾村民都傻了眼,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,一個個哆嗦著、顫抖著,沒有人敢說話,沒有人敢逃走,甚至連一個敢動彈的都沒有。
「不要!不要!」
就在這時,又有一群人衝進院子,為首的正是孫翻江,這位正德商會的老龍頭,腿腳似乎終於好了,臉不歪了,口不斜了,不用再坐輪椅,奔跑的速度也非常快。
但是再快,也救不回柳如虹的命了。
「老柳!」孫翻江撲到柳如虹的身前,發現這位兄弟已經氣絕身亡,當即發出一道歇斯底裡的怒吼聲,接著擡手指著我道:「殺!殺了他!」
緊隨在他身後的一眾高手,當即爭先恐後地朝我沖了上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