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文龍已經從雲理工畢業了，但他自覺成功人士，春風得意地走在校園裡，像是大羅金仙巡視自己曾經修鍊的洞府，時不時跟趙雪講著各處建築的典故、來歷和意義。

　　趙雪也滿臉歡喜，挽著趙文龍的胳膊，細長白嫩的脖子高高昂起，像是一隻正在開屏的藍孔雀，別提有多驕傲和自豪了。

　　「真不愧是雲理工啊，我夢寐以求的頂級學府！哪怕路邊的一草一木，都比整個外貿有文化氣息。老公，你真是太優秀了，是我見過最傑出的男人。」

　　趙雪瘋狂捧哏和提供著情緒價值，趙文龍的嘴角簡直跟AK一樣壓不下去了。

　　放在整個雲理工，趙文龍其實泯然於眾人矣，但在趙雪面前可以大肆秀優越感，還能收穫一大波迷戀、崇拜和吹捧，想來這也是他願意選擇三本學生做女朋友的原因之一。

　　當真是降維打擊了！

　　不過很快，二人就發現了正在賣清潔劑的齊恆。

　　那麼大的攤位、廣告和宣傳欄，想不發現也難！

　　「怎麼來這賣了？」趙文龍微微錯愕：「什麼阿貓阿狗也來雲理工擺地攤，保安和有關部門是幹什麼吃的……連我都進不來！」

　　「……老公，去趕走他！」看到齊恆，趙雪同樣咬牙切齒。

　　二人曾經也有過一段情。

　　「讓一讓……」趙文龍帶著趙雪擠進人群，指著齊恆質問起來：「誰讓你在這擺攤的？」

　　齊恆一愣，本能轉頭找我，尋了一圈沒發現人，隻好說道：「不知道啊，宋組長讓我來的。」

　　「宋漁？！」趙文龍更加氣不打一處來：「他憑什麼讓你在這擺攤？他申請了？有證件嗎？有手續嗎？有蓋章嗎？」

　　齊恆搖頭，老實說道：「我不知道，反正是他讓我來的……對了，有個老師帶我們進來的，好像叫什麼孫處長。對，是孫處長，宋組長就是這麼叫他的。」

　　「孫建元孫處長？！」趙文龍瞪著眼睛，氣鼓鼓道：「你是真能吹牛逼啊，孫處長會給你們開綠燈？簡直是開國際玩笑，還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混進來的！我現在就舉報，讓你小子連人帶車一起被丟出去！」

　　「對，舉報他，讓他趕緊滾蛋！雲理工是什麼地方，能讓他們隨隨便便玷污？」趙雪也火上澆油、雙手支持。

　　趙文龍也是氣迷心了，他也不想想看，就算人混進來，小貨車能混進來？

　　但他不管這些，已經徹底失去理智，當即給保衛科打電話，還向有關部門舉報，結果折騰了一大圈，得到的回復都是：合法合規，允許擺攤。

　　「為什麼會這樣……」站在攤位前面，趙文龍目瞪口呆。

　　「老公，到底怎麼回事？」趙雪同樣一臉疑惑。

　　「不知道……」趙文龍搖搖頭：「不曉得宋漁從哪找的關係，竟然能進雲理工擺攤……真是太邪門了！」

　　「他認識一個叫老狼的大佬，是不是那個人幫的忙……」趙雪分析著。

　　「既然沒問題，就趕緊走……別影響我做生意！」齊恆伸手驅趕二人。

　　「齊恆，你什麼時候變成宋漁的狗了？想當初，你在外貿也算優秀，現在怎麼成這樣了！」趙雪咬牙切齒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。

　　「做宋組長的狗怎麼啦，你不知道我最近一段時間有多充實！單靠提成，我一個月薪水就拿到上萬了！我爸誇我長大了，剛剛獎勵我一套房！做狗就能賺這麼多錢，我巴不得天天汪汪叫哩！」齊恆一邊說，一邊真的「汪汪」叫了兩聲。

　　趙雪快氣死了，還要和他吵架，但被趙文龍伸手攔住。

　　趙文龍陰沉沉說：「還有兩天就到一個月期限了，他們在這擺攤有什麼用，還能追到我的業績？隨便他們賣吧，大組長肯定是我的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好！」趙雪也點點頭，不再跟齊恆計較了。

　　「走吧，今天有個成功人士的分享會……能讓雲理工請過來，必定是某個行業中的大拿！就算和人家攀不上關係，能聽聽他的故事和經驗，也足夠我們受益匪淺、受用終身了。」

　　「對哦，你今天叫我來，不就是要聽什麼分享會嗎？」

　　「是的，多聽這種高雅的藝術講座，對我們的整個人生都有裨益、幫助，比浪費在什麼宋漁身上可強多了。」

　　「老公，我相信你有一天也能站在台上分享自己的故事！」

　　「哈哈，那不敢想，雲理工可不是什麼人都請的……」

　　「老公，你已經很優秀了，宋漁他們別說登台，就是進雲理工都得託人找關係……」

　　「呵呵，不要拿我跟三本的學生比……這是對我的侮辱！好了，趕緊走吧，遲到就沒有座位了……」

　　二人漸漸遠去，我也從小貨車後鑽了出來。

　　「宋組長，你去哪了，剛才趙文龍和趙雪……」

　　「我知道……」

　　我拍拍齊恆的肩膀，微笑著說：「表現不錯，沒跟他們吵架！」

　　換做是我這個暴脾氣，恐怕已經和他倆打起來了，再然後肯定被保安丟出去，接下來還做個屁的買賣啊？

　　「……還吵架，我都快嚇死了！」齊恆面色慘白，雙腿顫抖，「這是趙文龍的地盤啊，真害怕他一聲令下，一群人竄出來往死裡削我！」

　　「怎麼可能，這是雲理工，又不是外貿學院，人家學生一個個素質高得很，哪可能跟咱們一樣動不動就打架！」

　　我又配合齊恆賣了會兒清潔劑，零零碎碎銷出去上百瓶，但距離目標還差十萬八千裡。

　　十幾分鐘後，孫建元打來電話，通知我可以去會場了。

　　我便將攤位交給齊恆，朝孫建元說的會場去了。

　　說是會場，其實是個大禮堂，雲理工召開什麼大型會議時就在這裡舉行，無論裝修還是佔地面積都相當大氣、奢華。

　　畢竟是雲城最牛逼的大學，排面也確實跟得上！

　　大禮堂這時候已經坐滿了人，連過道都滿滿當當的，至少有幾千個學生。

　　類似的分享會，雲理工之前也沒少辦，他們想請成功人士回來演講實在太簡單了。唯獨這次人數格外的多，大概是因為孫建元之前發通知時太神秘了。

　　不說具體是誰，也不說具體身份、年齡和性別，隻說是個別具一格的人物，絕對驚爆大家的眼球和下巴。

　　胃口算是吊得足足的。

　　就是500強的董事長來這裡，也沒享受過類似的待遇！

　　眾人不好奇才有鬼了！

　　不光是在校的大學生，就連已經參加工作的也回來湊熱鬧，都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大神究竟是何方大佬。

　　有人來得遲了，連過道都占不上，隻能站在窗外、門口張望，到處都是一片人頭攢動。

　　說是人山人海也不為過。

　　到了時間，孫建元先上了台，果然一開口就震驚眾人，說今天請來分享會的主講人是外貿學院的在校生。

　　現場頓時一片嘩然，個個面面相覷、莫名其妙，孫建元又接著說道：「昨天我才認識了他，在就委會和教育局聯合舉辦的青年就業模範的頒獎典禮上！在一眾獲獎者中，其實他的成就並不矚目，但我還是堅持讓他過來開分享會，而且迫不及待、馬不停蹄，就是今天！」

　　他呼了一口氣：「你們一定很好奇為什麼吧？聽聽他的故事，你們一定可以找到原因！」

　　「現在。」

　　「讓我們有請。」

　　「外貿學院大四學生，宋漁！」

　　眾人雖然一頭霧水，但還是很給孫建元面子的，當即「噼裡啪啦」地紛紛鼓起了掌。

　　一陣沸騰的掌聲中，我便登上台去，一身名牌西裝，頭髮也仔細打理過，起碼從外表上看還是很NICE的。

　　孫建元將話筒交給了我。

　　手持話筒，眾人漸漸安靜下來，個個好奇又疑惑地看著我，而我也沒急著講話，先是緩緩掃視全場，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趙文龍和趙雪。

　　二人自然都是目瞪口呆，趙雪還仔細揉了揉眼，以為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。

　　在一片寂靜中，寬闊的禮台上，我輕輕地呼了口氣，接著便開始了自己的演講。

　　昨天晚上在馬飛的陪伴下排練到12點，這時候自然爛熟於心、手到擒來，從自己兒時父母的車禍開始說起，一步步講到自己如何高考失利，如何兼職賺生活費、年年拿獎學金、做學生會主席、進龍門集團工作……

　　馬飛稿子寫得煽情，我也表演得極其精彩，恰到好處的低頭、沉思、嘆氣、揉眉、哽咽、紅眼眶、流眼淚。

　　聲音時而高亢，如飛瀉而下的瀑布；時而低緩，如涓涓無聲的細流；時而平靜，如波瀾不驚的湖面；時而激動，如湍急的黃河十八灣。

　　台下的人也被我感染，跟著我一起哭、一起笑、一起歡呼、一起鼓掌。

　　二十多分鐘後，我的演講結束，台下掌聲雷動、經久不息，還有人高喊著：「宋漁，你是我的偶像！感謝你，我的人生有了目標！」

　　雖然故事大多是虛構的，但能真的激勵到他們，我也與有榮焉、幸甚至哉。

　　來到後台，孫建元握住我的手激動道：「孩子，你表現得太好了，我就知道你一定行！」

　　我則非常務實地說：「孫處長，麻煩幫我打個廣告……我的攤位就在不遠處的小廣場上。」

　　「沒問題！」孫建元手持話筒，再次走上台去。

　　我則迅速走出禮堂，朝齊恆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
　　小廣場中。

　　大多數人都去參加分享會了，齊恆半天沒有買賣，正百無聊賴地打呵欠，看我回來正想說點什麼，我已經沖他大吼起來：「準備一下，迎接暴風雨吧！」

　　「啊？什麼玩意兒？」齊恆還沒反應過來，突然聽到什麼動靜，猛地擡起頭來。

　　一片黑壓壓的人影正朝這邊快速奔來。

　　「我要五瓶！」

　　「我要十瓶……」

　　……

　　為什麼某些手機和汽車產品的發布會後，是預定和銷售最火熱的時刻？

　　就是因為這個時候的人們正處在衝動和不理智的時候，更何況清潔劑也不貴，一瓶九塊九而已，有誰買不起麼？

　　聽完這麼一場精彩的分享會，買幾瓶清潔劑支持下怎麼了！

　　湧動的熱情，帶來瘋狂的銷量，我和齊恆幾乎要忙壞了，不停地說著謝謝和打包產品，堆在小貨車上的清潔劑也一點一點減少，如遊戲機上一層層漸漸消失的俄羅斯方塊。

　　混亂的人群中，我看到孫建元投來欣慰的笑，也看到趙文龍和趙雪滿臉複雜地站在角落，還看到雲理工的上空有一群白鴿正在肆意盤旋……

　　我沒興趣打誰的臉，一心隻想趕緊完成業績。

　　忙得熱火朝天時，還接到了胡金銓的電話，說毛暢不知道為什麼挾持了原沐雨，正在外貿門口一邊痛打原沐雨一邊叫囂著讓我趕緊現身……

　　竟然還在？

　　可真是執著啊……

　　「不用管他！」我冷笑了一聲。

　　這倆人在我看來屬於狗咬狗，誰咬死誰都無所謂。

　　「嗯，有人報警了，警察一會兒就來！」

　　「隨便吧。」

　　我掛了電話，著實沒心情搭理他倆，一大堆清潔劑還等著我賣吶！

　　我和齊恆在雲理工的校園裡呆了整整一天，就連中午飯都沒時間去吃，還是孫建元送來兩個盒飯，我倆才狼吞虎咽地報銷完了。

　　結果也很讓人滿意，日落西山、漫天紅霞的時候，我們便累計銷售出近萬瓶清潔劑——要知道即便是在其他學校，有學生會主席或是「天」的幫助下，要達到這個數字至少也得兩三天！

　　而在雲理工，我們一天就辦到了，由此可見演講、榜樣和煽動人心的作用！

　　在這期間，還有不少人加了我微信，其中不乏已經畢業參加工作的成功人士，酒店、餐廳、洗浴中心相關的從業人員也不在少數。

　　但我並沒當場跟他們提清潔劑的事，這時候就說顯得有點功利心太重了，打算等明天篩選一下再打電話。

　　當天晚上。

　　孫建元在雲理工的食堂二樓請我和齊恆吃飯，期間再次對我的「無償分享人生」表示感謝，還承諾我們隨時可以來學校賣清潔劑。

　　總之，這是極其有意義也很充實的一天，回到外貿的宿舍還久久沉浸在這歡愉中無法入睡。

　　這份興奮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早上才漸漸消退。

　　一直等到上午九點多，才迫不及待地打開微信，仔細觀察昨天那些新好友的朋友圈，確定某些人的工作需要大量清潔劑後，便一一打電話過去推銷龍門日化的產品了。

　　今天是一個月期限的最後一天，而我的業績已經完成了九十萬元，再賣出一萬瓶清潔劑，任務就算圓滿達成！

　　這些雲理工畢業的「成功人士」未必單個能消耗這麼多，但這個一千瓶、那個兩千瓶，疊加起來應該沒啥問題。

　　好歹昨天聽了我分享會呢，今天給點面子幫忙完成一點銷量還叫事嗎？

　　我信心滿滿、成竹在兇，撥出了第一個語音電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