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蘇家莊園的地界,又跨過兩條街區,來到一座小公園裡,蘇晴晴東張西望,終於聽到了腳步聲,猛地回頭一看,果然是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此時已經深夜,公園裡也沒有路燈,隻有淡淡的月光潑灑下來,照在那個人英俊帥氣卻又略顯惆悵的面龐上。
「你還敢回來!」蘇晴晴咬牙切齒,一張臉怒氣沖沖。
「我說過,等塵埃落定,就會回來找你!」裴勇站定腳步,輕輕地吐著氣:「要殺要剮,悉聽尊便,我絕沒有任何怨言。」
「好,你有這個覺悟就行!」蘇晴晴猛地拔出一柄匕首,「踏踏踏」朝裴勇走了過去,大步流星,風風火火,沒有一絲猶豫。
裴勇直接閉上了眼,顯然已經做好了下地獄的準備,臉上沒有驚恐,隻有平靜。
看破生死的平靜!
但他等了半晌,卻沒發現任何變化,睜眼一看,就見蘇晴晴站在自己身前,她一雙眼睛泛著淚光,手裡雖然舉著匕首,卻遲遲沒有捅下來。
「我大伯會怎麼樣?」蘇晴晴咬著牙問。
「我不知道。」裴勇搖了搖頭,「他們沒告訴我,但應該死不了。」
「唰——」
蘇晴晴手中的匕首突然迅速揮出,淩厲的寒光閃過,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,朝裴勇的脖頸去了。
裴勇始終一動不動。
「我恨你!」匕首停留在裴勇的脖頸邊上,沒有再繼續往下劈,蘇晴晴眼中湧出大顆大顆的淚水,「這是我第一次栽在男人手上,以前都是我耍他們,沒有人耍過我!」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裴勇低著頭,默默地說了一句。
「混蛋,你去死吧!」
「噗呲——」
蘇晴晴這一刀終於還是捅了下來,但沒有劃過裴勇的脖頸,而是稍稍往下錯了一些位置,捅在了他右邊的肩膀上。
鮮皿迅速瀰漫而出,頃刻間便染紅裴勇的大半衣裳。
很疼,皿也流得很多,但沒有生命危險。
裴勇愣愣地看著她。
「從今天起,恩斷義絕!」蘇晴晴快速擦乾了臉上的淚,隻留下一雙兇狠果斷的眼,「你救過我一命,我也回報你了……從此再無瓜葛,隻有仇恨!」
「……好!」裴勇的一顆心幾乎都要碎了,但他隻能忍痛答應下來。
「滾!滾出滬城,永遠不要回來,不要讓我再看到你!」蘇晴晴惡狠狠地罵了一句,「否則的話,我必然殺了你!」
「……好!」裴勇再次答應,隨即轉身離開,「踏踏踏」細碎的腳步聲回蕩在狹小的公園裡。
走出去十幾步後,裴勇終究還是沒有忍住,悄悄回頭看了一眼。
蘇晴晴已經離開了,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,隻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,走得堅定,走得果斷,沒有絲毫回頭的意思。
裴勇的一顆心又在痛了,二人雖然相識不久,但確實深深地愛上了對方,也曾發誓一定要和對方結婚,現在看來卻是鏡花水月,一個是天上的鳥,一個是水中的魚,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。
「即便你現在想投到蘇家的陣營去,也不可能成功了。」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,一個身形高大的漢子閃了出來,是二愣子,「他們不會放過你的。」
裴勇並沒有覺得意外,他在見蘇晴晴之前,就和二愣子匯合了。
——二愣子要帶他走,但他執意不肯,一定要和蘇晴晴見面。二愣子拗不過他,隻好同意,所以跟著一起來了。
「我不會背叛龍門商會的。」裴勇微微搖了搖頭。
「那就走吧,蘇家還在到處搜查龍門商會的人……咱們留在這很危險!」二愣子輕聲勸了一句。
「嗯。」眼看蘇晴晴的身影越走越遠,裴勇知道二人不可能了,隻能應了一聲,轉過身去,準備離開。
「啊——」
就在這時,一道凄厲的喊叫聲突然響起,劃破了整個小公園黑黢黢的夜空。
是蘇晴晴的聲音!
裴勇震驚地回過頭去,就見蘇晴晴倒在地上,脖子、兇口、肚子滿是鮮皿,旁邊站著一個黑衣男人,手裡握著一柄匕首,正「噗呲」「噗呲」往她身上紮著,下手極其狠辣,沒有一絲拖泥帶水。
「朱剛!」裴勇嘶吼一聲,認出那個男人,正是蘇晴晴的前男友,之前在某個天橋下出現過,那次就差點殺了蘇晴晴。
此時此刻,蘇晴晴至少挨了十多刀,渾身上下沾滿了皿跡,人也倒在地上不動彈了,剛才還能發出慘叫,現在徹底沒了聲息。
可即便如此,朱剛還是不斷揮刀紮著,彷彿不這樣做不足以湮滅心中的仇恨。
「啊——」裴勇瘋了一樣地奔過去。
但還沒奔兩步,後領就被二愣子一把抓住,因為公園附近正好有一輛巡邏車路過,一群裝備齊全的特警聽到呼喊聲,已經迅速包抄過來,朱剛肯定是逃不掉的。
如果裴勇和二愣子也衝上去,百分百會被一併逮捕起來,帶回局裡審問,這裡可是滬城,進了裡面能有好麼?
所以二愣子毫不猶豫,迅速抓著裴勇往相反的方向撤去。
「蘇姑娘……蘇姑娘……」裴勇拚命掙紮,卻始終掙脫不了二愣子的束縛。
「哈哈哈——賤婊子,讓你背叛我……」朱剛已經被特警壓倒在地,等待他的隻有嚴厲的審判,但他反而猖狂地大笑起來,彷彿做了一件酣暢淋漓的快事。
一小時後,蘇茂在醫院的停屍間見到了女兒的屍體。
法醫已經檢查過了,中了十三刀,刀刀命中要害,根本救不回來。
兇手朱剛當場就落了網,死刑是肯定逃不掉的,但蘇晴晴也永遠回不來了。根據警方調查,蘇晴晴本來是去見裴勇的——現場的監控,以及手機通話記錄,都能夠說明這一點——最後卻死在了朱剛的手上。
掀開蘇晴晴頭上的白布,看到女兒的慘狀,蘇茂的身子晃了一下,腦中也嗡嗡直響,險些跌倒。
蕭天闕及時伸手攙住了他,語氣沉沉地說:「蘇管家,節哀!兇手好歹是抓住了,蘇老爺子還等著你去救啊!」
「我知道!」蘇茂站穩身形,咬牙切齒地道:「不光要救蘇老爺子,還要殺掉裴勇,以及剷除整個龍門商會!」
……
龍門商會抵達金陵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。
來到這裡就不怕了,蘇家的手再長,也伸不到金陵來,就算想方設法伸過來了,也不可能是龍門商會的對手。
尤其接到二愣子的電話,得知他已經帶著裴勇返程了,向影更是長長地鬆了口氣,吩咐大家都去休息,接著自己也睡覺了。
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,向影元氣滿滿地起了床,才進了辦公室處理各種事情。
她先見了二愣子。
得知裴勇現在情緒低落,一個人守在房間裡不肯出門,向影倒也沒當回事,隻是擺擺手道:「讓他休息一下吧,近期別給他安排任務了。」
「好。」二愣子點點頭,又有些憂心忡忡地道:「但我擔心他走不出來了……蘇晴晴的死,顯然對他打擊很大!」
「多找幾個朋友陪陪他吧!」向影嘆了口氣,「當初派他到蘇家去,怎麼也沒想到還有一場情劫……實在走不出來,就讓他回老家休息,遠離這片傷心地吧。」
「行。」二愣子這才轉身離開。
接著,向影又連續見了幾個人,得知蘇家一晚上都沒閑著,找了金陵城許多大人物做中間人,試圖和龍門商會談判。
「不用搭理他們!」向影冷笑一聲,直接全推掉了。
處理完了這些事情,向影才站起身,來到另外一個房間,和蘇沉舟見了一面。
龍門商會給了這位「滬上皇」足夠的尊重,沒用繩子捆他,更不會打和罵,除了不能出門,吃飯、喝水、上廁所都由他自己完成,不受任何限制。
向影進去的時候,他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,一臉的淡定和從容,根本沒把自己的處境當一回事。
「蘇老爺子,昨晚睡得可好?」向影微笑著問了一句。
「還可以!」蘇沉舟點點頭,翹著二郎腿說:「龍門商會贏了,確實是有兩把刷子!我認輸了,你們想要什麼,趁現在儘管開口吧!」
向影拉了一把椅子,坐在蘇沉舟的身前,客客氣氣地說:「蘇老爺子身為敗軍之將,還能這麼優雅,我很佩服。」
「不優雅又能怎麼辦?」蘇沉舟磕了磕煙灰,輕輕地嘆著氣,「你們做這一切,無非是為了錢……而我正好有錢!一半生意就一半生意吧,我接受了。」
「之前綁架你兒子的時候是一半生意,現在可不是這個價了。」向影搖了搖頭。
「什麼意思?」蘇沉舟皺起眉,「難道想要七成?八成?」
向影沒有說話,隻是直勾勾盯著他。
「總不能是所有吧?!」蘇沉舟驚呼一聲,「勸你們差不多得了,別太過分!拿走我所有的錢,和要我的命沒有區別!真的,你們不如殺了我!」
向影還是沒有說話。
蘇沉舟卻冷笑起來:「你們敢殺我麼?紅樓不會袖手旁觀的!勸你們把事情鬧大前,趕緊接受交易得了,別人心不足蛇吞象!」
「蘇老爺子,你誤會了。」向影終於開口:「我們並不要錢。」
「不要錢?什麼意思?」蘇沉舟一臉迷茫。
「我們希望您把牢底坐穿。」向影認認真真地說:「像您這樣的國之蛀蟲,就應該到牢裡坐著去。」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聽到這話,蘇沉舟反而大笑起來,「想不到啊,殺人放火、無惡不作的龍門商會,竟然變得這麼有正義感了,竟然想把我送到牢裡去……」
蘇沉舟越想越好笑,以至於樂不可支起來,渾身上下抖個不停。
「不敢殺我,又不想放過我,所以寄希望於司法上?我看你們是想瞎了心吧?!」他一邊笑,一邊指著自己的鼻子,「出門打聽一下,整個華國誰敢審判我啊?」
「蘇老爺子未免太自信了,想幹掉你的人可不在少數啊!」向影冷笑一聲,起身打開了房間的門。
幾個西裝革履的漢子走了進來,看他們挺拔的身形,鋼鐵般的氣質,就不可能是江湖人士,那股子軍人的氣勢,根本就遮不住。
「你們是誰,要幹什麼?!」蘇沉舟當即瞪大了眼。
幾個漢子卻不說話,當即一左一右,將蘇老爺子架了起來,又快步往外走去。
「你們要幹什麼……」蘇沉舟大叫著,「我是滬上皇,我是蘇老爺子,我是紅樓裡的貴客,警告你們不要胡作非為……」
但不管他怎麼說,聲音還是越來越遠,直至徹底消失不見。
直到這時,向影才摸出手機,撥了一個電話出去。
「老公,人帶走了,接下來就看大司令的了……」
……
京城,某中檔小區的出租屋內。
「好,好!」等了一上午的我,忍不住樂得手舞足蹈,「媳婦辛苦了,回頭一定好好獎勵你!」
雖然我在京城,但一直關注整個事情的進展,裴勇的經歷讓我無奈,蘇晴晴的死亡讓我嘆息,但蘇沉舟的最終落網,還是讓我長長地呼了口氣。
將近一個月的努力,終於畫上了完美的句點。
按照宋塵的說法,蘇沉舟會被帶到藏區審判,全程都由那邊的軍隊監管,不等紅樓這邊反應過來,直接辦成鐵案。
總之,接下來的事就不用我們操心了。
蘇沉舟一垮,蘇家必定徹底崩塌,剩下的人再強悍、再勇猛,也群龍無首,遲早樹倒獼猴散。
至於蘇家的生意,龍門商會一家肯定吃不下,我們也沒有那麼大的胃口,但沒關係,到時候讓幾位大管家一起來吃,正德商會、盛世商會、華章商會都可以分到羹。
大家辛苦了這麼久,終於有了不錯的結果,當然要一起切蛋糕啦!
我正美滋滋盤算著未來的美好生活,手機突然再度響起,看了一眼屏幕,是施國棟打來的。
對於他的來電,我一點都不驚訝,當即接了起來。
「哎,施局長!」
「來第七局的總部一趟!」
施國棟氣沖沖地說了一句,便掛掉了電話。
我也沒當回事,簡單收拾一下便出了門,半個多小時後來到第七局的總部,一進院子就見到了白狐、葉榮光、林霸天和聞小天。
「盛秘書!」
「盛秘書……」
他們一看到我,便紛紛打起了招呼,一個個面色都憂心忡忡。
「哎,沒事!」我一點都不意外,沖他們擺擺手,走向施國棟的辦公室。
敲過門後,我便走了進去。
辦公室裡除了施國棟外,還有姜樂、彭凱旋、丁妙音和洪瑰寶;除了施國棟坐在老闆桌後,其他人分坐在沙發上,氣氛極其凝重,還透著一股肅殺。
我看看左右,便朝著一處空位走去。
「你別坐,站著就可以了!」施國棟厲聲喝了一句。
「……」我沒回話,穩噹噹地站在辦公室中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