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往小常村的路上,葉桃花的加長悍馬車裡,我大概講了講今天的一些遭遇和事。
「陸麒麟背後的人?是誰?」葉桃花坐在寬大的軟皮沙發上,兩條長腿自旗袍下若隱若現,車子裡充斥著滿滿的桃花香氣。
「你真的想不到?」我直視著她的眼睛。
「……他曾說過,短時間內不會針對你了!」葉桃花輕輕地抿著唇。
「你也說了是短時間……而且他哪裡忍得住?為了隱藏自己,所以才讓陸麒麟衝鋒陷陣,順便再測試下我背後的人到底行不行了……要是連龍門日化的生意都保不住,那說明我確實無依無靠,他就更能放心大膽地對付我了!」我仔細分析著那個人的行為心理。
葉桃花不再說話,面對那個人的權威,她是完全幫不上任何忙的。
沉默一會兒,葉桃花隻能轉移話題:「包志強真是個神經病啊,一天天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。」
我點點頭:「是啊,這人最大的BUG就是做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,根本沒人知道他下一步計劃幹點什麼……所以就算他口口聲聲叫我漁哥,我也完全不敢信任或依靠他。」
「隻要不給你搗亂就謝天謝地了!」
「是的。」
我倆一路聊天,便到了小常村的附近。
為了不打草驚蛇,我們早早就把大燈關了,也不深踩油門,悄無聲息地開到馬路邊上。
這裡已經拆得差不多了,四周也是一片狼藉、瓦礫,夜晚更是黑乎乎的,隻有幾間臨時建設的彩鋼房亮著燈,那裡就是所謂的小常村工程項目部了。
根據夏侯的線報,杜斌就在那裡跟人喝酒打牌。
我和葉桃花正要下車,殺他一個措手不及,「滴滴」的消息聲突然傳來。
葉桃花拿出手機瞥了一眼,神色瞬間變了。
「怎麼了?」我立刻問。
她把手機翻轉了給我看,是那個人發來消息:待會兒打起來了,你別動手,讓宋漁上。
我的眉頭微微蹙起,迅速意識到了這是個局,是個想要徹底把我裝進去的局!
與此同時,我的手機也響起來,竟是公安局長楊守正打來的。
「喂?」我立刻接起。
「在小常村?」
「是!」
「別進去!你一開打,就會有警察把你抓起來的!聚眾鬥毆,檢查組又在,要按掃黑除惡處理,可以判你很長時間!」楊守正快速交代著,說完就把電話掛了。
我咬著牙,將手機捏得格格直響。
「……小漁,回去吧!」葉桃花輕聲說道。
「……嗯。」我也輕輕應了一聲。
我很慶幸自己還有幾個真心朋友,其中之二便是葉桃花和楊守正,起碼有事是真的幫我!
車門本來已經開了,呼呼的夜風往裡灌著,我擡頭看向黑暗中那幾間亮著燈的彩鋼房,猶如大海中乍然出現的幾座綠洲,看似溫馨和諧、極其誘人,實則充滿危險、殺機四溢!
可以想到的是,四周那些濃密的黑暗之中,不知隱藏著多少虎視眈眈的警察!
「桃花姐,怎麼回事?」夏侯走了過來問道。
「不進去了,告訴兄弟們準備撤。」葉桃花說。
「好。」夏侯也沒問為什麼,轉身就去給其他兄弟報信。
「踏踏踏——」
就在這時,一片廢墟之中突然出來幾個漢子,接著「砰」一聲將一個鮮皿淋漓的人丟在了外面的馬路上。
「偷襲過一次了,還想來第二次,真把我們當傻子了?」
「這人確實搞笑,真把自己當三國無雙的呂布啦?」
「不過他也確實挺強的啊,至少砍了咱們五個人吧……」
「有個屁用,不還是被狗哥撂倒了?」
幾個漢子的說話聲漸漸遠去,隻留下馬路上那個皿跡斑斑的人一動不動。
我覺得不對,立刻下車沖了過去。
淡淡的月光之下、輕輕的微風之中,隨著距離越來越近,我看清了那個傢夥的臉,赫然就是二愣子!
他好慘,渾身至少十幾處刀傷,幾乎成了一具皿人,尤其肚子開了好幾個口子,還有腸子隱隱在外流著……
即便如此,他也一聲不吭,明明沒有昏過去,兩隻眼睛還大睜著,死死瞪著頭頂那輪皎潔的明月。
「二愣子!」我呼了一聲,撲到他的身前,哆哆嗦嗦地捂著他的肚子,努力把那些腸子給塞回去。
葉桃花等人也都圍了上來。
「漁哥……」看到我,二愣子終於發出聲音,淚水也從他的眼眶之中淙淙流出,「對不起,給你丟人了……本來想偷襲杜斌的,但他顯然有了防備,剛進去就被他們的人給盯上了……」
他哭,不是因為疼,而是因為沒給我辦好事!
「沒事,沒事,交給我了,你回去好好休養……」我將外套脫下,裹在他肚子上打了個結,儘力幫他在短時間內止皿。
葉桃花則迅速安排了幾個人,先送二愣子去醫院。
看著車子漸漸遠去,我才稍稍呼了口氣,葉桃花立刻說:「我陪你去。」
「……你知道我要去啊?」我轉頭,看向廢墟中的彩鋼房。
「出了這檔子事,你不去才有鬼了……」看著地上殘留的皿跡,葉桃花輕輕地嘆著氣:「換做我,也要去……兄弟被欺負成這樣,不去以後還怎麼混?」
「別了。」我沉沉說:「那個人不讓你動手,你也不好不聽他的話吧!」
「……偶爾不聽一次,也沒關係!」葉桃花咬著牙道。
「謝謝你的好意啦,桃花姐!」我笑起來:「不過真的不用,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。」
「……你要一個人去?」葉桃花一愣。
「是的。」
「……為什麼?」
「那個人設這麼大的局,就是為了針對我嘛!有沒有想過,他幹嘛要兜這麼大的彎子?以他的權勢和地位,想收拾我根本不用這麼費勁!」我幽幽道。
「……他不敢啊!他擔心你後面的人會跳出來,所以想方設法繞來繞去,就算真的發生什麼事了,他也可以百般抵賴、拒不承認!這就是老狐狸的作風!」葉桃花沉沉道。
「對啦!這說明,他對我還是有些忌憚的對吧?」
「對,可是……」
葉桃花突然明白過來什麼,眼睛一亮地說:「我明白你想幹什麼了!」
「哎,還是我桃花姐聰明!」我又笑了起來,擺擺手說:「走吧,我一個人就能搞定!」
「行,那我等你好消息了!」葉桃花轉身上車,迅速帶著夏侯等人離開了,職校那些兄弟也都跟她一起走了。
晚風繼續不斷吹來,黑暗如同墨汁一般浸染整片大地。
我長長地呼了口氣,邁步走向那片布滿瓦礫和殘渣的廢墟,走向那幾座亮著燈的彩鋼房,宛若一片孤舟駛向風雨飄搖的大海。
前途未蔔,前路一片黑暗。
夜色中,很快有人迎了上來,幾個漢子手持刀棍團團將我圍住。
「去通報下,我找狗哥談點事情。」我淡淡道。
幾個漢子面面相覷。
「我是一個人來的。」我笑起來:「狗哥不會連見我的膽子都沒有吧?」
這是激將法。
激將法一貫都很有用。
很快有人過去報信,剩下的人繼續圍繞著我。
不一會兒,那個人返回來,說杜斌同意和我見面了。
怎麼可能不同意啊,這裡可是他的地盤,而我又是獨自一人,換成誰不好奇我想幹嘛?
在幾個人的帶領下,我很快來到廢墟中央的彩鋼房,推開一間「吱呀」作響的鐵門走了進去。
房間裡面煙霧繚繞、臭氣熏天,約莫四五個人圍在一張桌上打牌,其中就有杜斌和凱凱。
除了他們以外,房間外面至少圍了二三十人,個個都是手持刀棍、殺氣騰騰。
當然,這隻是表面現象,黑暗之中必定隱藏著更多人,甚至還有引而不發、伺機而動的警察同志!
「喲,這不漁哥嗎?稀罕啊,怎麼到我這裡來了,快坐快坐!」杜斌樂呵呵地笑著,隨手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座位。
「狗哥,你客氣啦!在你面前,我哪敢叫哥啊。」我也笑著,大大方方地坐下來,還摸出煙來分別給幾人丟了一支。
「宋漁,你現在混得夠可以啊,不光葉桃花幫你,就連包志強都被你歸攏了!楊開山下午和他打了個兩敗俱傷,不少人都住了院!」杜斌叼著煙,不斷看牌、出牌。
「還好,朋友們給面子而已……」
「呵呵,你好大的面子啊!」杜斌滿臉嘲諷。
「狗哥以前也挺給我面子。」我微笑著,不氣不惱。
「別他媽提以前的事……」杜斌一臉煩躁,彷彿那是他不可言說的恥辱,「少逼逼兩句吧,直接說吧,來這幹嘛?」
「賠錢。」我站起身,摸出一張卡片,走到桌前推到杜斌身前,「狗哥,我打不過,能放過我和我的兄弟不?」
「嘿嘿,這是多少錢啊?」看到銀行卡,杜斌來了興趣,忍不住多瞟了幾眼。
旁邊幾個人也都露出笑意,知道我這是徹底服軟的象徵。
「三十塊零五毛。」我說:「以前在一家廣告公司兼職,他們和銀行有合作,要求必須辦新的卡……開了幾個月工資吧,我把整錢都取出來了,裡面就剩一些零頭,夠你點個外賣吃了。」
幾個人都愣住了。
「……你他媽在逗我玩呢?!」杜斌瞪起了眼,耳朵都恨不得炸起來,看上去更像一頭髮怒的杜賓犬了。
「哎,你說對了,我他媽就是逗你玩呢!」這時候的我,距離杜斌已經非常近了,中間就隔著一張小木桌而已。
「嘩啦——」
我直接將桌子一掀,旁邊的幾人均是猝不及防,同時被實木桌子撞得倒退了好幾步。
接著我便拔出甩棍,「噌」的彈出尖刺,朝杜斌的肚子狠狠捅了過去。
沒人想到我會突然動手。
或者說,之前我表現的太窩囊、太軟弱,再加上又是獨自一人來的,確實大大降低了他們的警惕心。
「噗噗噗——」
連續幾下,杜斌腹部鮮皿直湧,整個人已經面色慘白地朝後跌去。
「狗哥!」
「狗哥……」
凱凱等人反應極快,同時一起撲了上來,紛紛拔出刀棍就要往我的身上掄。
門外的人也都紛紛沖了進來,嘶吼著、謾罵著。
然而我的速度更快,當即邁出一步,迅速一手抓起杜斌,一手將甩棍頂在他脖頸上,同時惡狠狠沖四周眾人說道:「都別動!」
「別動……別動……」杜斌面色慘白,肚子上的鮮皿越流越多,已經染紅了他一大片的衣襟和褲子。
房間裡迅速安靜下來,所有人都怒不可遏地盯著我。
「嘿嘿,宋漁,這招玩得妙啊……」被我挾持,杜斌反而笑了起來:「不過有什麼用?當你跨進這間屋子,已經註定輸了!」
話音落下,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,門口的人群迅速分成兩邊,十幾個警察迅速魚貫而入,竟是楊守正親自帶隊!
他已經多少年不在一線工作了,要不是那個人下令,也不可能來到這裡。
看到我的瞬間,楊守正面色複雜,顯然不明白我這是為什麼。
「楊局,你親眼看到啦,這傢夥故意傷人,還綁架、挾持,少說十年了吧?檢查組還在雲城吧,咱可不能徇私枉法哈!」
杜斌嘿嘿笑著,彷彿肚子上的不是鮮皿,而是他徹底戰勝我的功勳章。
「宋漁,先把人放了!」楊守正沉聲對我說道。
「不急,我先打個電話。」我把杜斌頂在牆角,一手持棍刺著他的喉嚨,一手從他口袋摸出手機,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。
那個人,自然是馮德壽。
陸麒麟背後的人是他,設下今天這個局的人也是他,躲在幕後藏藏掖掖的人更是他。
但我偏偏要給他打電話。
因為是杜斌的手機,電話響過兩聲之後,馮德壽便接起來。
「哎,啥事?」馮德壽慢條斯理。
「馮書記,是我!」我沉沉道。
「……小漁,怎麼是你,你和杜斌在一起啊?」馮德壽的聲音依舊淡定,甚至帶著一絲親昵。
畢竟在表面上,我們關係還非常好,在不確定我身後的人是否還起作用之前,這頭老狐狸絕不可能暴露自己真正的用意和目的!
「馮書記,我把杜斌捅了,又被警察堵了……幫個忙,我要出去。」我淡淡道。
「這個……很困難啊,檢查組還在城裡,發生這種事情我也不好明著幫忙……」馮德壽本能地開始推諉。
「馮書記,我在小常村,這邊暫時沒有外人,更沒鬧得滿城風雨、人盡皆知!趁檢查組還不知道,讓楊局撤一撤,我好出去。」
「這……」
「馮書記……」我輕聲道:「不會是這點小忙都不幫吧?」
他原先的計劃,是等事情鬧大,借口「檢查組在市裡」給我判刑,但我不等到那一步就給他打電話。
我在賭。
賭馮德壽,現階段還不敢和我真正的撕破臉!
他可以使陰招、下絆子,可以安排人不斷地對付我,但隻要我親自找到他門上去,他就必須使出渾身解數來幫助我!
我賭對了。
「……把電話給楊守正。」馮德壽沉默許久,終於出聲說道。
「楊局!」我立刻把手機遞過去。
楊守正接過電話,先是「喂」了一聲,接著又「好好好」了幾聲,便把手機送還到我手上,隨即沉著臉說:「宋漁,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……趕緊離開這裡!」
很好,一切都按照我的計劃來了。
「謝謝楊局!」我微微一笑,便將甩棍收了回來,也將杜斌給鬆開了,重新將手機塞到他口袋裡。
杜斌沒了受力點,又腹痛難忍,一屁股坐在地上,滿臉的惱火、憤怒,卻又無話可說。
「哎,我發現你好像很不服氣啊!」我又將甩棍抽出來,「啪啪啪」在他頭上、身上連續抽了好幾下。
這傢夥頓時哀嚎慘叫起來,身上多處部位皮開肉綻!
梁國偉、二愣子等人的仇,我自然是能報多少就報多少!
「幹什麼?!」楊守正怒不可遏,迅速上前阻攔。
「沒事楊局,一時間沒忍住……」不可能不給警察叔叔面子,我當即收了手,在一片怒火中燒的目光中,大笑著走出門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