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咣當」一聲，葉輝煌手中的槍支跌落，還因為慣性「嘩啦啦」摔出去很遠，清脆的響聲引得姜樂擡頭看了過去。

　　葉輝煌見狀，立刻俯身去撿。

　　但白狐怎麼可能讓他得逞，當即一腿又一腿地踢出，猶如永遠不知道停歇的大擺錘，「砰砰砰」的連續擊打聲中，頓時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，還招招朝著他緻命處攻擊，脖頸、兇口、下體……

　　還要強行撿槍的話，不死也殘！

　　不得已，葉輝煌隻能展開還擊，二人在客廳裡拳腳相加，一瞬間便鬥了數十回合，「砰砰啪啪」的聲音極其激烈。

　　二人實力相當，短時間內肯定是分不出高下的。

　　「噔噔噔——」

　　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，是姜樂朝著那支槍撲過去，梁無道和姜玉蓉躺在地上，各自身下都淌著一灘鮮紅的皿，著實觸目驚心，不知是死是活。

　　姜樂當然很心疼父母的遭遇，但他永遠都很清醒，知道自己該幹什麼！

　　在這種情況下，姜樂拿到槍會幹什麼，簡直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了！

　　葉輝煌二話不說，立刻疾退幾步，躲開白狐的攻擊，又朝身後的窗戶撲去，「嘩啦」一聲撞破玻璃，碎片濺了一地的同時，整個人也衝出窗外，並且撲進附近的綠化帶裡。

　　白狐立刻飛身去追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姜樂也撿到了槍，急匆匆朝窗戶這邊奔了過來，站在窗邊朝葉輝煌逃走的方向「砰砰砰」開了幾槍。

　　但是可想而知，他從來沒用過這玩意兒，怎麼可能會有好的準頭，而且綠化帶裡到處都是樹木，更加難以瞄準，甚至還差點打到了白狐。

　　「不要打了！」白狐躲在一棵大樹後面，頭頂的碎屑飛濺，倉皇地叫了一聲。

　　子彈正好也打完了，姜樂立刻放了下槍。

　　趁著這個機會，葉輝煌再次往前竄去，他顯然對周遭的地形極其熟悉，在綠化帶裡幾個起落竟然就不見了身影。

　　姜樂把槍一丟，當即就要跟著翻出窗戶。

　　「你別追了！」白狐大聲吼著，並且追了上去：「我去就好，你趕緊叫救護車……」

　　白狐的聲音越來越遠，身影也在綠化帶裡消失不見，姜樂咬了咬牙，隻能摸出手機撥打120，報告了自己的位置和情況後，又迅速撲到了父親和母親的身邊。

　　「媽，你撐著點，救護車馬上就來了！」姜樂跪在地上，迅速扯下自己的外套，系在姜玉蓉的兇口，努力做著簡單的止皿。

　　但他知道沒有用了，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江湖，一眼就看出母親命不久矣，子彈直接打進兇腔，大片大片的皿還在瀰漫，華佗在世都救不了！

　　好不容易和母親見了面，最後卻是這個結果，姜樂強行保持鎮定，輕聲安慰著母親的同時，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噼裡啪啦地掉下來。

　　面對母親，姜樂還能哭得出來，還能努力幫她止皿；同樣躺在旁邊，同樣奄奄一息的梁無道，姜樂卻是看都不看一眼，眼裡彷彿根本沒這個人。

　　「別……別……」姜玉蓉面色蒼白，整個人出氣多、進氣少，明顯已經沒什麼力氣了，卻還是顫巍巍地舉起一隻手，輕輕撫摸著姜樂的臉頰，努力將他臉上的眼淚擦去，又輕輕抓住他的手，往梁無道那邊伸著。

　　「你爸……你爸沒有虐待我……」姜玉蓉氣若遊絲，卻還是努力地說著話，慘白的嘴唇一張一合，「都是那個人瞎編的……我……我是因為有精神病……時不時的就會發瘋、咬人，但又不想去醫院……才……才讓你爸將我關進籠子裡的……」

　　姜樂知道她在撒謊，是在維護梁無道作為父親的顏面。

　　否則的話，葉輝煌哪裡能編出那些細節？

　　所以姜樂沒有吱聲，隻是默默地流著淚。

　　「真……真的……」看他不信，姜玉蓉有些急了，手也顫抖的更加厲害，「你爸……你爸對我很好的……我把你拋棄了，他也沒怪過我……你要好好……好好地孝敬他……」

　　看到母親這麼激動，姜樂連忙說道：「好，好，我一定孝敬他！媽，您不要說話了，稍微休息一下，救護車馬上就到……」

　　「哎……哎……」姜玉蓉輕輕地點著頭，顯然很滿意姜樂的回答，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，仍舊用手指著梁無道的方向，「你爸……你爸很愛你的……」

　　說完這句話後，姜玉蓉的手垂下來，腦袋也往旁邊一歪，徹底沒了氣息。

　　「媽——」一道凄厲的吼聲衝天而起，姜樂緊緊抱著母親逐漸僵硬的身體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噼裡啪啦地掉下來。

　　「玉蓉……玉蓉……」梁無道也顫巍巍地伸出一隻布滿滄桑的手，臉上老淚縱橫。

　　「你有什麼資格叫她名字！」姜樂嘶吼著，一手抱著母親的屍體，一手揪住梁無道的衣領，額頭上的青筋幾乎都爆出來，怒氣沖沖地惡狠狠道：「她對你是什麼樣的，你又對她是什麼樣的？！你這個混蛋、渣男，死的為什麼不是你？！」

　　「我馬上也死了……」梁無道面色慘白，有氣無力地說著：「馬上就要追隨你母親而去了……」

　　姜樂的手微微顫抖起來，豆大的淚珠再次從眼眶之中洶湧而下。

　　母親說的沒錯，梁無道縱然有千般不好，對他這個兒子還是沒有任何毛病的。

　　自從和梁無道相認，父親對自己有多寵溺，姜樂全都看在眼裡，雖然二十多年沒見過面，父子間的感情依舊親密無間。

　　就包括剛才，梁無道本來能躲在電視櫃後，安安穩穩地躲過這場劫難，是為了給他擋子彈，才撲過來中了葉輝煌一槍的！

　　「你可以恨我……」梁無道的聲音越來越低，臉上也沒有任何的皿色了，「但要把梁家撐起來……梁無志和梁無崖，一定會搶你的位子……和他們爭……和他們鬥……千萬……千萬不要手軟……西北……西北是咱家的……可以信任白狐……」

　　「我知道了，爸……」姜樂的眼淚淙淙而下，他一手抱著母親，一手抱著父親，口中喃喃地說著：「我一定會把梁家撐起來的，會永遠屹立在西北這片土地上……」

　　沒有人再回應他的話了。

　　父親和母親都倒在他的肩膀上，永遠閉上了眼，永遠沒了呼吸。

　　「啊……啊……啊……」姜樂歇斯底裡地哀嚎著、慘叫著、怒吼著、哭泣著，眼淚爬滿他的面龐，聲音穿過整間屋子，幾乎回蕩在整個別墅區內。

　　救護車來了，隨行的醫生檢查過梁無道和姜玉蓉的身體後，搖搖頭，嘆了口氣，便離開了。

　　警車也來了，迅速將現場封鎖，他們一邊勘察各種痕迹，一邊詢問姜樂發生了什麼。

　　姜樂卻不答話，仍舊一手抱著父親，一手抱著母親，始終獃獃地坐在地上，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靈魂，說是行屍走肉也不為過。

　　好在白狐回來了。

　　看到梁無道和姜玉蓉的屍體，白狐自然心痛不已，但還是強撐著幫忙處理後事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三天後的葬禮上，來了許多的人，西北的大人物基本都到齊了，無論從政的還是從商的，亦或是其他圈子裡的，都紛紛趕來送梁無道最後一程。

　　梁無志和梁無崖當然也來了，他們撲在靈堂的遺像前嚎啕大哭，一個高呼二弟，一個哀嚎二哥，均是哭得稀裡嘩啦、傷心欲絕，無論誰看了都要贊一聲兄弟仨的感情真好。

　　但無論是誰來，姜樂都沒有搭理過，他坐在父親和母親的棺材前面，面色獃滯、眼神無光，看上去是真的一點點多餘的精力都沒有了。

　　等到葬禮全部結束，梁無志和梁無崖將所有客人送走，便一左一右來到了姜樂的身前。

　　彼時的姜樂剛從墓地回來，他站在院子裡，背靠著牆壁，機械而麻木地脫著身上的孝服；這時候，二人走了過來，一個拍著他的肩膀，一個抓著他的胳膊。

　　「樂樂，你辛苦了，好好休息吧，梁家的事以後我來操辦。」梁無志輕輕地嘆著氣。

　　「樂樂，其他的事，都交給三叔吧，有什麼困難，一定要跟我提。」梁無崖的眼眶微微泛紅。

　　「……大伯，三叔，謝謝你們的好意了。」像是突然驚醒，姜樂微微站直身體，似乎想起了什麼，面色誠懇地說：「我家的事，我來辦就好了，不用麻煩你們。」

　　「樂樂，你別逞強。」梁無志仍舊拍著他的肩膀，「聽話，好好休息就行。」

　　「是啊樂樂，我們一個是你大伯，一個是你三叔……還有信不過的？放心，你家的事，全權交給我們處理就行！」梁無崖也繼續抓著他的胳膊。

　　「我說話，你們是沒有聽懂麼？」姜樂微微皺起眉頭，語氣也隱隱有些不善起來，「我說過了，我家的事我自己辦！」

　　說到最後幾個字，聲量更是猛地拔高，猶如平地突然炸響的雷，驚得梁無志和梁無崖情不自禁的一哆嗦。

　　不過很快，二人就鎮定下來，到底也是老江湖了，還能讓一個孩子嚇到？

　　「你這孩子，怎麼一點禮貌都不知道？！」梁無志怒氣沖沖地道：「我是你大伯，你怎麼說話的？」

　　「就是，我們好心好意要幫你忙，你這是什麼態度？！」梁無崖也跟著說道：「你一個孩子，能辦了什麼事，交給我們就可以了！」

　　「看來，你們是真的聽不懂……」姜樂再次挺直了身子，腦袋也高高地昂起，目光更是變得尖銳起來，毫不畏懼地看著自家兩個長輩，「白狐，送客！」

　　「好。」一直站在院子中央，默默看著這幕，始終不動聲色的白狐，這時候終於應了一聲，接著又「啪啪啪」地拍了拍手。

　　「嘩啦啦——」

　　像是馬戲團裡突然聽到指令的大片鴿子，兩邊的院牆上面登時撲下來不少的黑衣人，個個都是手握刀棍、殺氣騰騰。

　　梁無志和梁無崖均是神色一變，各自警惕地看著左右。

　　「二位，請吧！」白面細眼的白狐，面上露出微笑：「看來梁公子不需要你們的幫忙。」

　　「什麼梁公子！」梁無志突然高喝一聲，「他改姓了嗎，認祖歸宗了嗎，有什麼資格叫梁公子！」

　　「就是，他姓梁嗎，就叫梁公子？！」梁無崖同樣怒氣沖沖。

　　「這不是巧了嗎？」白狐仍舊笑著，「就前幾天，你們剛離開沒多久，梁老爺子就安排我去派出所給梁公子改了姓……戶口本和身份證都改過來了。」

　　姜樂也很配合地摸出身份證，在梁無志和梁無崖的面前一晃：「看清楚了。」

　　身份證上的名字果然成了梁樂，就連下面的住址都是這間大院。

　　如假包換。

　　二人的嘴巴微微動著，似乎想說什麼，但又說不出來。

　　「現在可以滾蛋了麼？」姜樂沉沉地說著，目光之中滿是冷意。

　　「好小子，那咱們走著瞧！」梁無志和梁無崖均是冷笑一聲，自然好漢不吃眼前虧，丟下一句狠話，轉身離開。

　　等二人走出院子、離開大門，各自乘著車揚長而去，院牆兩邊的人也都紛紛回歸原位之後，白狐才輕飄飄地邁步來到姜樂身前。

　　「以為你會一直消沉下去……」白狐輕輕地嘆著氣，「梁公子，剛才真是為你捏了一把冷汗……如果你真的要讓出權力，我一個下人還真的不好幹涉什麼。」

　　「你不是下人。」姜樂看著他，眼神誠懇：「你是我爸的兄弟，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長輩！我爸去世之前說了，整個西北，可信任你！」

　　「……當然！」白狐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紅，「梁公子，赴湯蹈火，在所不辭！」

　　「好……」姜樂長長地呼了口氣，轉頭看向左右。

　　牆壁依舊斑駁，青石闆也凹凸不平，整個大院顯得破舊不堪，好像一切都沒有變，又彷彿什麼都變了。

　　「從今天起，我便是此間的主人了……」姜樂面色凝重，一字一句地說：「我叫梁樂。」

　　「是，梁公子！」白狐微微欠身，眼神之中滿是尊重，沒有一絲絲的桀驁或是跋扈。

　　白狐一向很認得清自己的身份，雖然梁無道稱呼他為兄弟，姜樂也叫他是長輩，但他始終非常清醒，知道自己端什麼碗，吃什麼飯。

　　姜樂背起雙手，身姿挺拔、氣勢淩厲，雙腿邁步走向堂屋。

　　白狐立刻跟了上去。

　　堂屋依舊昏暗，並不明亮的燈泡像是蒙了一層薄霧，照得屋子裡的一切傢具都恍恍惚惚、如夢似幻。姜樂走到沙發前面，一屁股坐在了梁無道生前最喜歡坐的位子上。

　　沙發還是破破爛爛的樣子，布料早就洗得微微泛白，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棉花，但是姜樂一點都不在意，他輕輕撫摸著扶手、靠背，彷彿那上面還有梁無道遺留下來的溫度。